这种“辩论”通常就是两个人坐在一起的各写各的题的时候盛西浔突然冒出一句:“我还是觉得会发生点什么。”
他本来就很擅长自言自语,温淮期偶尔都怀疑他小时候是一个人待习惯了。
有种普遍印象里会跟玩偶说话的小孩的年龄。
温淮期一开始觉得好玩,后来会试探着回一句:“发生什么?”
盛西浔还真的下意识地回了,几秒钟后回神,大声靠了一声,觉得自己丢人,让温淮期一边去。
温淮期凑过去看,盛西浔的素描本上又圈圈画画,划掉了他追她逃,划掉了怀孕流产,划掉了雨中互殴,划掉了万圣节和圣诞节,剩下的就是车祸、出国和失忆、破镜重圆。
时间跨度很长,让温淮期沉默良久,担心地问了盛西浔一句:“你做这样的梦醒来不会很累吗?”
他是天生觉少,在这栋破烂小区里是出了名的勤奋小孩,用黎小栗的话说就是从幼儿园就开始卷人。
你有没有看过凌晨四点的s市这种话就是为温淮期量身定做的。
但温淮期也会做噩梦,梦里的生父那把刀没有捅歪,而是刺进身体,血水飞溅,愣是让他在凌晨醒来,再也不能入睡。
这种梦不会让人有补充睡眠的舒服,反而尽是痛苦,温淮期仍然认为盛西浔没有从梦里走出来。
对方没划掉的情节点的看上去还挺触目惊心的。
车祸/癌症/失忆。
温淮期这么问,盛西浔整个人趴在了桌上,他闭了闭眼,嗯了一声:“累死,感觉在梦里搏斗。”
盛西浔本来就很追求时髦,和盛决那种熟男又不一样,喜欢丰富的颜色,如果温淮期几天没见,可能会看到盛西浔的刘海挑染变了一个色。
这种两个人凑在一起的时候,很方便一个人伸手去勾对方的头发。
温淮期问:“你第一次做这个梦,就是大学开学前吗?”
盛西浔本来很笃定,嗯了一声。
几十秒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冒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
他眉毛蹙起,随后猛地坐直,靠在了椅背上了:“好像不是。”
温淮期笑了:“是不是太草率了?”
临近期末的时候岑澜泉经常和女朋友去图书馆复习,岑观和盛西浔都是艺术系的,和其他专业考试的内容也不太一样,多半都扎堆教学楼的画室和工作室。
盛西浔基本不带作业回宿舍,都在画室解决,所以很多时候就是盛西浔窜宿,陪温淮期复习。
本质上是他不爱一个人待着,如果不是当时条件不允许,恨不得跟温淮期早早睡在一起。
盛西浔:“你笑我啊。”
温淮期摇头:“没有。”
盛西浔给了他一掌,不过是堪堪拍肩,温淮期还要闷哼一声。
盛西浔:“少来,我不会上当的,知道你现在身体倍儿好,休想骗我!”
温淮期没说话。
三秒过后,盛西浔开始紧张,手伸过去要去揉,被人抓住,温淮期问:“第一次梦到是什么时候?”
盛西浔:“骗我很好玩吗!”
温淮期:“我只是觉得有点冷。”
盛西浔砖头就要去找遥控器:“是不是空调暖气的开太低了,我开高一点。”
他被温淮期拽了回来:“想起来了?”
盛西浔嗯了一声:“应该是你送我到医院那天。”
他顿了顿:“管家爷爷接我走了之后,我住院住了一星期,因为发烧也断断续续的,所以没什么印象。”
那段回忆实在跟美好无关,有暴力和咒骂还有巨大的压力。
人的回忆和本性一样趋利避害,擅长美化和修饰,所以盛西浔都没认真去回忆过。
温淮期:“那时候梦见的……和后来梦到的是一样的内容吗?”
盛西浔却半天没说话。
他看上去很是困扰,温淮期也没勉强。
这个时候问出这种这种问题,温淮期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今天天气很好,窗外的阳光都能洒进的房间。
大概是温淮期难得笑成这样,盛西浔羞愤归羞愤,但也没阻止,又有点手痒,觉得这个不拍下来实在太可惜了,他问:“有这么好笑吗?”
温淮期:“我们都是男的。”
盛西浔:“我知道啊!主要是每个情节都能踩到搞得我特别害怕。”
温淮期点头,想到刚开学的时候对方吓到自己的话,笑着提议:“那我们结伴去结扎。”
盛西浔靠了一声,“你怎么和我哥反应一样啊!”
温淮期:“毕竟都选择和男人在一起,就做好了这个觉悟。”
盛西浔小声反驳:“和女孩在一起也有人结扎的吧。”
温淮期收拾完盛西浔的行李箱,又把地上的没寄出去的拼图乐高的拿到一边。
盛西浔知道那是自己的,假装不经意地问:“你会觉得拼这个很费劲吗?”
温淮期摇头:“挺解压的。”
盛西浔又问:“那你会觉得需要代拼乐高的人没脑子吗?”
他和温淮期一起坐在床沿,老城区不像新城高楼林立,窗户看出去还挺有年代感的。
对面的楼也很旧,甚至还能听到的有小孩写作业被数落的声音。
温淮期:“为什么要这样想,他们花钱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是很正常吗?”
他顿了顿:“就是这个人有点奇怪。”
盛西浔心里咯噔一声,生怕被温淮期发现。
他又往温淮期那边靠了靠:“哪里奇怪?”
他后来还找了温淮期几次,问他有没有空拼乐高。
可惜都被拒绝了。
谈了恋爱之后盛西浔就把这事忘了。
现在非常后悔怎么之前没给对方多打点钱。
不过就温淮期对爷爷的五亿都没什么感觉的态度,自己给的估计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温淮期:“很喜欢撒钱。”
盛西浔严重怀疑他想说的是撒币。
他看了眼拼好的玩具,放到了一边:“应该是个高中生,感觉和你有点像。”
盛西浔:“你不会因为他财大气粗就喜欢他吧?”
温淮期:“想什么呢,他的地址我都有,和你不一样。”
说得他好像真的怀疑过一样。
盛西浔:“真的?”
他手都搭到了温淮期的腿上,还没来得及干点什么,门外响起姥姥的声音:“小浔啊,你想吃……”
盛西浔差点整个人弹起来。
温淮期偏头,假模假样地装作咳嗽,其实是掩饰笑声。
结果被站起来的盛西浔捧住脸,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嘴唇。
少年人哼了一声,嚣张地走了。
被留在房间的温淮期擦了擦嘴,有点懊恼:怎么这么爱咬人。
他拿起手机,想到刚才盛西浔说的男嫂子,本来是要给梁霭发消息的,顿时觉得称呼有点烫嘴。
听盛西浔说的好像梁霭跟盛决还藕断丝连。
温淮期本来是一个不在意别人感情生活的人,谈了恋爱后似乎人气的足了许多,又或许是被盛西浔一口咬坏的了哪里,给梁霭发完工作内容后,问了一句无关工作的私人问题。
盛西浔在家的时候也就是个好吃好喝的少爷,下厨房的经验已经给温淮期展示过了。
或许是老太太太热情,他在外面吃完的对方投喂的小零食,主动要求帮忙打下手,就免不了被热心怪坏。
姥姥:“小浔是本地人吧?”
盛西浔点头。
他没择过芹菜,非常认真地择菜叶。
在老太太眼里小伙子个高腿长,又爱笑,还挺讨人喜欢的。
老太太:“你这个眼睛是戴的……就是现在年轻人戴的……”
盛西浔:“美瞳?”
姥姥嗯了一声。
盛西浔:“不是,我天生的,我妈是……”
他又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家庭关系。
盛西浔就怕温淮期姥姥问自己为什么不回家,他实在很不擅长撒谎。
老太太也没问,聊天话题的天南海北,知道盛西浔的专业后还问了句这种是不是出国读比较好的。
温淮期姥姥六十多岁,但耳清目明,基础病也没什么大碍,而且思路清晰,盛西浔完全不是对手。
半个小时后他跟上了对方的节奏,终于学会了反客为主,开始打听温淮期的事。
温淮期本来就很擅长靠皮囊假装温柔取胜,盛西浔也知道要笑着会让人放松。
每句话必然带一句姥姥,哄得老太太心花怒放。
他问:“姥姥,如果我想和温淮期年后出去玩,你能让他和我去吗?”
温淮期长这么大就没出过省,这点在的盛西浔眼里完全不可思议。
他以为温淮期至少去外省看过亲妈,却没想到对方都是摇头。
说要陪姥姥。
大学……
盛西浔知道自己也是原因之一,但也知道姥姥也是原因。
温淮期嘴上说着没关系,但仍然会有牵挂。
毕竟姥姥是他唯一的家人。
老太太已经炖上了排骨,听到这句话有点激动:“好的呀。”
盛西浔啊了一声:“您答应得是不是太快了?”
老太太:“有吗?”
她是个爱俏的老太太,虽然鬓边有了白发,发卡还是雏菊小花。
人穿着干净整齐,房子也给人一种的整洁温馨的感觉。
姥姥:“小淮是我带大的,这小子从小到大都很独立,隔壁……就对门,以前住的是一个小女孩,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也和你们一个学校。”
盛西浔:“黎小栗啊?”
老太太点头:“是呀,小栗很可爱的,才这么点大就能交好多朋友了。”
她还比划了一下,不像小淮:“从来不带朋友回来的,我都说了在学校要和同学好好相处,他嘴上都说挺好的,我问小栗也说挺好的,但就是……”
老人家叹了口气:“就是没有。”
“其他小孩还会带朋友回来吃个饭的看个电视,我是从没见过小淮……”
她又看了看站在眼前的高个男孩子:“上大学知道带回来了,我可高兴了。”
老人家的手刚洗过手有点凉,年纪大了之后手也变得枯瘦,被攥住的时候盛西浔也显得小心翼翼。
姥姥:“我们小淮就是表面看着上面都不需要,其实他也很想出去玩的。”
大概是以前也没见过温淮期带回来的朋友,姥姥的话明显多了一些。
厨房不大,两个人站在一起都很挤,蓝色的玻璃窗外能看到老城区的街道。
还有装着喇叭卖麻花的小贩。
这个地方节奏都慢了很多,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旧时光。
姥姥:“他压力很大,又要跟着我一起担惊受怕的,怕他父亲……唉算了。”
盛西浔:“我都知道,小淮和我说过。”
听盛西浔这么说老太太很是惊讶:“小淮都和你说了?”
盛西浔点头,他微微弯腰,问的老太太:“姥姥,温淮期的爸爸什么时候出狱啊?”
提到那个男人老太太也不掩饰嫌恶:“说是明年春天,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希望他出来别再折腾我们了。”
盛西浔:“以后可以搬家,温淮期他很厉害,很快就……”
他的手被老人家的手攥住,姥姥摇了摇头:“你们这个年纪就应该好好享受玩的时光。”
水槽的鱼还在摆尾,楼下有小孩在跟家长晒腊肉,发出嬉笑声。
姥姥:“你说要带小淮出去玩就出去玩吧。”
她又要从兜里掏钱:“我这……”
盛西浔:“不不不不,我说的出去玩是去我妈那,您不用给的。”
姥姥:“这哪行,这算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给你的。”
盛西浔:“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姥姥。”
温淮期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厨房你来我往的推辞学。
他问:“你们在干什么?”
正好一张叠好的一百块掉到地上,被风吹到温淮期脚边。
气氛有点尴尬。
盛西浔:“姥姥说是给我们出门……”
老太太:“这是我给小浔的见面红包。”
温淮期点点头:“那我收了,留着晚上带他吃宵夜。”
盛西浔看向温淮期,做了个口型:“一百块是不是太多了?”
温淮期心想:如果是那种见面礼,当然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