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看到,自己身体里不断逸散出的生气都被吸入那个大一点的血色身影。
随着两人之间产生的关联,那个血色身影离他越来越近。
对方不理会李诚的抗拒,最后缓缓贴上他的后背,没入他的身体。
最后那一刻,李诚看到自己的身体被坚硬的铁棍一点点穿透、撕裂……
因为极度痛楚,他口里发出无意识的呼嗬之声,意识却越来越清明。
很久以前,记忆里好像是有那么个年轻人,因为太过执拗,被他亲手推进工地里浇筑的钢筋笼里,他亲眼看着对方身体被刺穿、撕裂,还在他一息尚存之时,让人在钢筋笼里将他的身体拔|出来,放在众人眼前展览,恫吓和威胁他的同伴……
“嗬……”
“嗬……祁、航!”
在李诚喊出这个名字的同时,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觉醒了。
红鬼的意识从混沌之中被抽离,血色覆盖的双眸逐渐变得清亮起来。
是了,它叫祁航。
这个名字寄托了他父母对家族未来的希冀,却在他十八岁刚成人那一天被李诚残忍扼杀。
祁航那天刚查完高考分数,他的成绩很好,足够上京都那所理想中的大学。
他想立即告诉父母这个好消息,于是揣着手机从家里出来,往父亲承建的工地上跑。
他父亲是小包工头,去年接了一笔大生意,替一家大企业建厂房和大楼。
父亲对这个项目十分重视,一年里头只要不在家,就在工地上监工。
祁航打算先到工地跟父亲汇合,然后开车去邻市找母亲,一家三口好好庆祝一番。
他母亲是个女强人,在一家大型企业任财务总监,平时只有周末和节假日才回家。
祁航走在路上,没忍住先给母亲打电话想要通报喜讯,却发现电话没人接。
他调开母亲的微信对话框,压抑着心头的喜悦,一边走一边埋头打字,想提前高知她这个喜讯。
正是因为所有精神都被喜悦笼罩,他没有注意到前方围拢的人群和惊呼声。
不知哪里伸过来一只手,挡在他眼前。
视线被夺走的前一秒,他只来得及听到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只来得及看到蔓延到脚下的黑红色血液,以及半截十分熟悉的裤脚。
他的人生就在那一刻彻底跌入无尽地狱。
李诚,是打开地狱的恶魔。
在工地工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控诉中,祁航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他父亲自从拿下李氏这个工程项目之后,就一直自己出资垫款。
而按照双方当初的约定,李氏应该在半年前打款给祁航的父亲,但李氏却百般推脱,一直未付应有的工程款。
坚持了半年,和李氏磨了半年,祁航父亲的工程队因为缺钱已经付不出工人的工资,多个贷|款逾|期。
被逼上绝路的祁父今天找到李氏的负责人李诚要钱,被对方拒绝不说,还被对方羞辱。
祁父绝望之下甚至下跪祈求,希望他们能支付欠款,却遭到李诚的要挟。
他设了一个局,将祁航母亲的公司诱入局中,扬言只要自己一个电话,就可以让身为财务总监的祁母吃牢饭。
祁父彻底绝望,惶恐之下提出自己愿意替妻子坐牢,却听到那个恶魔一样的李氏掌权人在耳边低语:
“知道吗?我能玩死你,一句话就能让你全家一起下地狱!”
他仿佛在开玩笑一般,用商量的口气说道:“你敢从这里跳下去,我就把钱给你。”
之后,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祁父从自己出资并监工的楼顶一跃而下,几乎是在他父亲坠楼的同时,祁母因为一场合同诈骗被起诉和羁押。
那些跟着祁父一起打拼,被祁父当做伙伴视作亲人的工人们却仍然没有收到一分钱的工资。
因为自幼接受着良好的家教,刚满18岁的祁航忍住巨大悲恸,接过父亲未竟的意志,举起白条幅继续帮助工人讨|薪。
之后,在一个晚上,他被李诚引到他父亲丧生的工地,被他推入钢筋笼中。
在最后的意识尚存之际,他看见李诚找人,将自己四分五裂的躯体从钢筋里一点点取出来,放入一个透明的水晶棺。
他的魂体跟着水晶棺里的躯体,发现自己的尸体最后被放置在工人们每天必经的宿舍大门口。
作为一种血肉模糊的警告和威胁而存在。
那些工人们见到自家工头父子二人都惨死,妥协之后只拿到了一小笔所谓慰问金,就被李氏派来的人遣散了。
祁航眼看着母亲被当做替罪羔羊含冤被判|刑,后又上吊自杀,他彻底狂化,吸收游魂和阴气怨气,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长成红级厉鬼,丧失作为人的意识和记忆,成为只凭本能和仇恨行走世间的顶级厉鬼。
自杀很可惜,他无法接触到他的仇人李诚,却因为潜在危害极大,被地府的鬼差捕获,送往饿鬼道服役。
直到今天,他被从饿鬼道带出来。
临行之前,鬼帝在他魂体上下了一重禁制,他只能复仇,不能做其他任何事。
而在完成复仇后,他可以往生,入六道轮回,迎接新生。
祁航附在李诚肩上,低声呓语,“来吧,来我的地狱。”
让我把最阴戾最狠毒的恶意全部送还给你。
祁航带着感激,远远向云焉躬身致谢。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直游离在状况外的白色身影却忽地大叫一声,冲着门外狂奔而去。
屋顶的琉璃灯光华流转,正好映在地上蜿蜒的一串血色足迹上。
云焉和季斯礼对视一眼,默契地飞快向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