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负责具体善后事宜的人,此刻却一个头两个大。
京都远郊,大元村。
警车闪烁的警灯把村外唯一一条水泥路塞满,远远地延伸到无尽的地方。
靠在警车上的年轻警员看看表,打了个哈欠,悄悄问一边的老警员,“师父,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老警员抱着手臂靠着车门打盹,闻言眼皮都没擡,“这种情况估计有的耗,且等着吧。”
年轻警员撇撇嘴,虽然这次出任务都签了保密协议,但是这个时候跟自己师父吐槽两句没什么。
“这算是搞X教吧?我想着老年人迷信就算了,怎么现在的年轻人也这样?”
老警员沉默地睁开眼睛,没说话。
凭他数十年的基层办案经验,这可不止是X教那么简单。
虽然穿着日常的衣服,但老警员十多年前出任务的时候见过那个人,他是道士。
同一时刻,大元村内。
仿佛和村外是两个世界,此时这里仅有几户住着人的院落都关灯闭户,门外阴风呼号,风沙遍地,间或还有火光忽闪,夹杂着几声不真切的惨叫。
风一大师穿着短袖牛仔,一个黑色渔夫帽盖在头顶遮住道士发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被一股强劲的阴风掀翻在地,仙风道骨的长胡子被火燎了半边,唇角泌出的血液凝固之后又添新血,此刻半分高人风范也无。
“清源、清淞!”
风一大师高声呼喊着,不多时,清源捂着胸口跑过来,“师父。”
风一道长紧紧皱着眉头,声音发抖,“快去联系云小姐,我们……顶不住的。”
清源咬咬牙,“是。”
刚站起身,清源就被头顶上飘来的一道鬼里鬼气的喊声吓得身形一晃。
不远处的地面上,直挺挺冒出一个黑西服的鬼影,青面獠牙红嘴唇,手里拿着大喇叭大大咳嗽了一声,开始对着那群胖揍玄门大佬的鬼喊话。
“喂喂里面的鬼,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快解除附体,立刻投降!”
“厉鬼站一边,游魂站一边,手抱头蹲好!”
再看另一边,原本张牙舞爪凶态毕露的恶鬼忽地收起攻势,齐齐推开半步,有些恶鬼还互相小声告知着,“特么别舞了,条子来了!”
转瞬之间云收雨歇阴风停住,温柔的晚风扑在脸上,如果不是那群奇形怪状的鬼还站在原地,所有人都会怀疑方才那场恶斗是幻觉。
风一道长:“!!!”
清源:“!!!!!!”
不止如此,清源还在不断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黑西服里面见到了一只老熟鬼,那位云小姐的保镖。
对方还是一袭挺括黑西服,金丝细边眼镜,挑染的一簇白毛在黑夜里反着光,在清源的注视下,十分淡定地用手指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才勾起一边唇角冲着清源挥了挥手。
清源虎躯一震:一个保镖而已,这排面有点太大了吧。
眼下困局已解,他也没理由再去找云小姐搬救兵,仍然回到风一道长身边,和清淞一起搀扶着他靠在墙根上歇息。
这个时候,场上的不少恶鬼已经舍弃人身,显出本来面目。
几只黑西服鬼挥舞着哭丧棒站在一边,大喇叭黑西服还在大声训导:
“根据《冥法条例》,在阳间寻衅滋事,非法夺舍,参与X教聚会,每一样罪名都够你们上饿鬼道待上一百年了。”
风一道长师徒三人对视,眼神确认:是鬼差。
他们倒不是没有见过鬼差,也有一两个平时交好的鬼差,但从前见面的时候人家都是趾高气昂的从不多说一个字,他们哪有机会了解到鬼差侦办大案?
唯一见过类似场面的清源,他把这些黑西服当成云小姐的保镖了!
清源又看了一眼那位通体上下充满大佬气场的老熟鬼,心尖儿颤了颤。
所以——
云小姐,是他不敢想的那种大佬?!
刚显露出的星光重又被浓云遮蔽,规规矩矩集中在一起的鬼魂似乎在瞬间感应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战战兢兢,自觉飘往两旁,让出一块空地出来。
其中还有几只鬼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声,“大、大仙。”
空地上凭空出现一截石像,那石像约摸有成年女子等身高,只有上半身,腰部直接衔接在一个石刻底盘上。
身上刻着宽袍大袖,头顶还有冠子,广阔圆润的面部威严之中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气。
黑色戾气从石像身上散发出来,丝丝缕缕的黑色烟雾如同浓墨被稀释,在空气中飘散到四周,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鬼魂们神情又变得懵懂起来。
有几只游魂已经开始对着石像跪拜,口里叽里咕噜说着奇怪的祷词。
那石像漆黑的脸上忽然出现拟人化的表情,斜着眼睛睃巡一圈,最后尖声尖气道:“你们本是正神信徒,畏惧这些邪魔外道做什么?”
现场玄门人士、众鬼差:你比较像邪魔外道一点吧?!!
就听那石像继续振振有词道:“《冥法条例》,呵呵呵,死了几百年,从来没听过这玩意儿!”
在场的玄门人士齐齐一僵:讲真,他们也没听过这玩意儿。
一直神隐的黑无常不急不缓地迈步走过来,手里夹着一支未燃尽的烟,拿一双镜片遮盖下如烟似雾的眼睛看着石像,淡淡吐出两个字,“出来。”
石像默了默,终究还是出声斥责:“大胆鼠辈!胆敢亵渎正神,看我不降下天罚!”
黑无常没说话,轻描淡写挥了挥手,不知从哪里又冒出十多个黑西服鬼差,手里拿着双节棍折叠凳各类花样的斗殴武器,二话不说冲着石像全身就是一通招呼。
玄门众人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这会儿,倒真有些像邪魔外道了。
只是,没过多久,被黑西服群殴到满地打滚的石像,肚子里滚出一个黑影,被按在地上的时候,那黑影兀自尖声嚎叫,“天道!天理何在?!鸠占鹊巢,正神不在!可悲啊可悲……”
却见原本懵懂迷离跪地参拜的鬼魂里,有一只女鬼倏然擡起头,冲着黑影疑惑地喊了一声,“大力,是你吗?”
女鬼说完,也不等对面回复,直接飘到黑影旁边哭得七窍流血,“胡大力你个王八蛋,你怎么才回来啊,他们都说你被人骗去做传X了,没想到你居然是X教分子!!!”
玄门人士:“……”
众鬼差:好吧,不用费劲表明身份了。
黑无常刚打开手机,登录冥事办APP想要查看胡大力生死簿信息,准备拿出几样数据以理服人,这时又默默把手机放回兜里去了。
玄门众人在一波又一波的反转里忘掉身上的伤痛,有些反应慢的,看向黑西服鬼差们的目光还有些复杂。
黑无常挺直身板,冲着风一道长师徒三人走来。
它在风一道长身前站定,微微垂下头,谦卑地自我介绍,“在下姓范,叫我老范或者老黑都行,眼下这里由地府接管,烦请道长从中调节一下,这些生人可以带走离场了。”
清淞:“姓范?”
清源:“老范?”
风一道长:“老黑!!!”
这踏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遇到下边大领导了啊!!
于是,吐血的止吐了,倒地不起的忽然生龙活虎起来,师徒三人带着在场伤残的特殊部门同道,连同等在外面的民警一起,进来三下五除二把倒在地上被夺舍的生人运走了。
阳间的活人被解救,案情也做好两界切割,但属于地府的工作却整整忙活了半宿。
鬼魂和厉鬼们被分门别类造册登记,又被按流程扭送回地府服刑。
现场造成的狼藉被鬼差们一一清理恢复,大元村里的原住民们,个别运势低的确实在半夜时分见到了鬼影和打斗场面,又有专门负责心理疏导的鬼差将他们这些所见置换成梦境记忆。
一番忙乱下来,天也亮了。
黑无常用手抚着歪倒在地已经出现裂缝的石像,面色晦暗不明。
虽然其内里并无半分阴气,但还是让它捕捉到一丝残留下来的熟悉气息。
一只鬼差在它身后站定,轻声汇报,“简单审讯过了,这里面的人和鬼,都没有姓季或者姓古的。”
黑无常背对着众鬼挥挥手,鬼差们全部退下。
*
又逢休息日,云焉睡到将近十点才醒。
到餐厅吃饭时,她哥司方煜已经在起居室抱着电脑看剧本了。
司方煜觉得,原本休假回来就是为了看他妹的,结果这个周末竟然没找到人,今天说什么也要在她家赖着。
他不走了。
家里的宠物鬼也都把司方煜当成自家人,唐师傅往返于餐厅和厨房端上可口早餐,云焉一边咬着煎火腿一边歪着脑袋看她哥。
这位男星又在家里抠脚了,难不成是真的糊了?
忽地,半空中闪过一道微弱火光,之后一张黄纸飘飘忽忽落在云焉面前的餐桌上。
这是黑无常传来的消息,上面只简单写着一个名字。
云焉在看到那个名字之后,脸上闪过一阵错愕,随即又冷笑一声,“呵,我道是谁,原来是他,竟然没有死吗?”
司方煜听到他妹嘟嘟囔囔的,从电脑后面迷惘地擡起头来,“一个人嘀咕什么呢?”
就在这时,别墅门铃和司方煜的手机同时想起来。
司方煜瞥一眼手机,见到是经纪人许先的来电,刚接通就听见对面气急败坏地喊出两个字,“开门!”
门外正是抱着电脑和一摞文件,板着一张晚娘脸的许先。
他家艺人蛮不讲理推掉快一个月行程,给他留下一地鸡毛要收拾不说,这两天还动不动就搞失联。
害他今天跑了三个住处都没找到人影,最后无奈找到老宅,才听司奶奶说云焉在外面住,八成是到云焉这里来了。
鬼帝小姐生怕有盘子飞在空中的场面吓坏她哥这位得力的经纪人,于是纡尊降贵地端了茶点和果盘,将两人安顿在客厅一旁的小花园谈正事。
鬼帝小姐做好服务本打算就此离开,却在听见二人嘴里说出的一个名词之后,若有所思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个综艺真的不错,旅行生活慢综,节奏不快,也算是休息。”许先劝得苦口婆心。
顶流先生漫不经心吹了吹指甲,“不去,我又不缺那点通告费。”
他可是致力于拿国际影帝的男人,跟那些跑综艺刷脸的庸脂俗粉不一样。
许先苦劝不成改为威逼,把几个分装好的档案袋往桌上一扔,“二选一,要么去录综艺,要么你给我跑剧组试戏!”
堂堂顶流,半个月直接躺平放弃营业,这让粉丝怎么想?让对家怎么想?
自家艺人已经躺了快十天了,还坚持要在修息半个月。
将近一个月销声匿迹,到时候造谣他被封杀的通稿都可能会有。
当红艺人嘛,累有累的工作法,何必要宅家抠脚呢。
“不要。”司方煜油盐不进,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我要陪我妹!”
云焉:“!!!”说实话,她不那么需要被她哥陪。
鬼帝小姐听壁脚这么一会儿,已经大致把听来的信息串联了一遍,她眼珠转了转,靠近司方煜,用眼神安抚许先,“要不,我来劝劝我哥?”
没等许先有回应,云焉已经自顾自捡起一个档案袋晃了晃,“这个综艺我在电视上看过,能看看这些资料吗?”
许先虽然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本来这就是一些综艺招商资料,不涉及什么机密,且听云焉方才言语之间对这套综艺颇感兴趣,说不定能说服司方煜这种妹控选手参与综艺录制。
云焉在招商资料上看到了一家极其熟悉的娱乐公司名称,在季斯礼提供的季家、古家的资料里反复出现过多次。
目光下一,更加不意外,她在拟邀嘉宾一栏看到了某个关注已久的名字。
云焉笑了笑,擡起头柔声问她哥,“哥哥,我能和你一起参加这种节目出去玩吗?”
司方煜:“……”
怎么了?阴间的事都不扛造不过瘾,还要进娱乐圈吗?
许先:“!!!”
机会来了!
以他在圈里十几年的履历和眼光,云焉这种资质,再加上身后司家的支持,只要一露脸,不可能不红。
哪怕只是玩票性质只录制这一个综艺,兄妹俩带来的名人效应也极有可能反哺背后的司氏集团——虽然以首富司盛目前的身家,不那么需要这类反哺就是了。
然而最重要的是,他家艺人这位宠妹狂魔,肯定是听他妹的,上这档综艺的事儿,十有八九是稳了。
司方煜嘴巴开开合合,最终也没吐出一句话。
云焉脑袋凑近他,语调放软,“让我去玩一玩,好不好啊哥?”
司方煜:这谁顶得住啊。
他对他妹的所有决定都没有异议。
许先大喜过望,双手交握开始做其他设想,“恰好司氏旗下有一家分公司有意在这档综艺投放硬广,依我看可以追加投资……”
话刚说到这里,就被两兄妹齐齐摇头否决。
司方煜:“不行。”他可以被黑粉骂带资进组,但他妹不行。
云焉:“不用。”无所谓,她会出手,搞黄这节目。
司方煜见到自己和妹妹想到一起,感慨真是亲兄妹,心有灵犀,忍不住跟云焉默契地击了个掌。
然而,在往下翻,在双方权利义务那部分,云焉的目光停下了。
她放下手里的资料,噔噔噔跑上楼,下来后手里拿了一张黑卡。
只见云焉一把将黑卡拍在桌上,“投,多投点,这次我们保证稳赚不赔。”
那上面违约条款写明了,如果因拍摄方或者投资方的问题导致节目无法顺利播出,可以获得双倍违约金赔偿。
司方煜:……所以,兄妹之间的默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