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床
乌骨隆咚一片,来往的声响不大,是晚上,门缝
胸口太闷了,左锐不得不尽力扯着脖子想通过伸展身体让呼吸顺畅起来,去稀释那一份窒息感,扯了两下胸前什么东西动了动。
左锐适应了室内的昏暗,屋内的设施依旧看不清,但是他床边近距离的东西还是看清了。
应该是个人,站着,也不对,应该叫撅着,上半身伸进被子里,顺着这姿势,左锐似乎知道自己胸前鼓鼓囊囊的一大坨是什么了。
这要是结构没错,应该是一颗脑袋。
左锐想动一动,却连指尖都是麻的,鼻子里很痒很湿有些不舒服,嘴上戴着氧气罩,想说话半天也没发出声音来。
但是这样下去他没有摔死没有猝死,活生生救回来被一颗脑袋压死了岂不是冤枉。
左锐努力了许久,终于动了动脑袋,僵硬的脖子瞬间带起一片酸麻沿着脊背往下游走,不过肩膀好歹是动了一下,然后是脖子,最后左锐成功带动了胳膊,他的左手不知道为何不能动,只能擡起右手隔着被子放在了那人的脑袋上往下摁。
力道太小了,摁了好几下里面的人头才有反应,轻微嗯了一声,不满的鼻音似乎被扰了好梦,还往上蹭了蹭,呼吸扑到左锐下巴上来,被子被撑开一个缝,有点风透进被子里。
凉意穿胸而过,唤醒一些意识,左锐的,或者被子里的人的。
秋天到了。
最先蹦到左锐脑子里的词就是这个,紧接着他脖子往里一凉,终于缓过点劲来,手挪到被子里放到了人头上,揪着一缕头发往上轻拽。
胸前的脑袋先是停顿了足足三秒之久,吸溜了一下口水,之后想动没动成功似的一屁股跌摔了出去,从被子里坐了了半米开外的地上。
“醒了?醒了?”地上的人没来得及爬起来,倒是先嚷了两声,声音中带着浓重的喜色,像宣告着上面了不起的好消息。
声音听不清,分辨不出是谁,左锐重新松弛了神经,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想把胸腔中多余的气体吐出去,重新呼吸的感觉太好了。
那人似乎很激动,啪的一声,昏暗的房间重新布满了明亮,左锐没适应强光,猛的一闭眼,一滴热泪顺着眼角滑到了耳朵里,有一些痒。
摔的人动作有些慌乱,自顾转了两圈才凑过来用手撑开左锐的眼皮看了一下左锐的眼珠,又检查了另外一个,激动的忘记摁护士铃,耿直脖子冲着房门外面大喊:“醒了醒了!快来人左锐醒了,左锐醒了!”
左锐的视线里,面前的人只是一个囫囵个的虚影,他原本想认真辨认一下这个人是谁,但声音一出来,这劲头,想不知道也难。
想来可能事情凑巧,自己最后接的那个电话,应该是他的,不然他不会在这里。
那个粘糊的起劲的小少爷。
左锐说不出他现在到底应该是什么反应,他对这个小少爷从未表现出任何善意,却在危急关头被人救了回来。
小少爷一喊,没多会儿外面进来了人,白大褂,看不清脸,跟天使一样在左锐周围转悠了好几圈,氧气罩摘了又重新带上,和左锐说了几句话,左锐大部分都听不清,但知道点头摇头,还听了心跳侧了体温,最后同小少爷说了什么话,走了。
之后医生又进进出出了几次,左锐也逐渐听清了医生的问题,呆滞的视线能跟着医生转,幅度很小,给左锐换了一瓶营养液之后,医生没有在进来。
小少爷情绪很激动,一直摸左锐的脸,左锐被摸的烦又无力反抗躲开,想骂几句你特么再摸一个试试,奈何尝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开口,便也罢了,任由人揉圆搓瘪。
其实小少爷也不全是占便宜,还贴心的帮他把耳朵里的眼泪擦干净,拿纸巾把眼睛里残留的泪珠子吸了,左锐的视线这才清晰了一半。
看清了天花板,很高,医院的天花板不会那么高。
也看清了人,小少爷好像在确认左锐到底是真醒还是假醒,一直把脑袋往左锐眼前凑,左锐眼睛睁不开他就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左锐的眼皮撑开检查,反反复复几次之后左锐忍不了开口骂了一句十分低沉沙哑的,“滚开………”
“真的醒了!”小少爷惊喜的又嘟囔了一句,不相信似的搓着手围着病床打转,搞得左锐都为自己是死了又被救活了,以至于那样令人感动。
小少爷转完圈又想起来什么,伸手进被子里贴在左锐心脏的位置摸了摸,又摸了摸。
不摸还好,一摸左锐发现自己胸前的扣子好像被解了,这人手伸进来,干燥中带着点温热,直接贴着他的皮肤,在他心口的位置不停的摁。
左锐还不能做大动作,只能心里怒骂,这人什么变态啊,我都这样了他还占我便宜,怎么病房就他一个人,我妈呢我妈呢我妈呢!
小少爷便宜没占够,掀开被子又撅着把头伸了进去耳朵贴着左锐的胸口。
左锐想躲也只是神识一闪身子根本没动,又沉哑了一句,“滚开……”
小少爷没听,埋在被子里贴了一分多钟才把脑袋拿开,左锐只感觉小少爷喜气洋洋的凑到了他的眼前,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左锐听:“心跳正常,心电仪正常,血压正常,眼压正常,左锐你知道嘛,你真的醒了!”
“滚开……”
“在说一次!”
“滚开……”
“哈哈…再说一次!”
“我让……”
“再说一次!再说一次!”
“……”
左锐感觉这人精神状态有些不正常,那种被另一个疯子缠上的感觉顿时重新涌上心头。
只是这疯子还怪细心的,不坐也不走开,拿着湿纸巾一会儿一会儿的给他擦眼睛吸泪水,他终于恢复了视线,看的清人脸了。
小少爷头发横七竖八乱糟糟的叉着,脸黑的跟碳一样,却依旧精神奕奕两眼放光,嘀嘀咕咕的左锐说话,有些听的清有些听不清。
僵持着,左锐也睡不着,没过一个小时,门腾的被推开,闯进来好几个人。
最先跑过来的是彭可瑞,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要不是被潘序拦腰抱了回去看架势要扑到左锐身上,边扑腾边喊:“左锐!呜呜呜你没死!你终于没死!”
潘序冷着脸,明显是疲惫极了,“我就说他不会死,别压他了,再搞坏了他。”
潘序把彭可瑞抱到一边,黄思夏晚来了一会儿,脸色憔悴的不行,左锐看着心疼想问一句怎么了,黄思夏摇摇头没多说话,喊了一句阿锐,左锐应了,这才摸了摸左锐的脸,也不敢重了,就问左锐疼不疼。
左锐很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哪哪儿都不疼了,就是哪哪儿都不得劲儿。
黄叔叔跟在黄思夏后面安静的站着,见左锐瞧他,才说了句醒了就好。
左锐还在努力的开嗓子想多说两句话,门口又框的一声进来一个人,大鱼拎着两个巨大的水果篮往旁边一扔,过来抱着左锐的脑袋瞧了几眼,大鱼一双手太大了,左锐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朵食人花给包圆了脑袋,说了句滚开。
大鱼知道自己力气大,尽量轻拿轻放,看到左锐有力气骂人这下放心的松了手,跟身后的人说:“我就说吧!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程艳艳半边身子被大鱼挡着,连左锐的脸色都没看全就被大鱼掌着腰推到了外围,让出位子给后来的人。
竟然连苏建宁都来了。看见苏建宁的那一刻左锐有点受宠若惊,还好开不了口说话,不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就是摔了一跤,这阵仗,真的就跟死过一回一样。
大家轮流看左锐看了一个多小时不肯走,最后还是医生说需要静养不能吵闹,病房里才慢慢安静下来,黄思夏在边床上守着,其他人都走了。
也不是全走了,小少爷在角落里站着,想尽量没存在感,但左锐余光里总看到一个人站在阴影里,是不是站出来瞧他一眼,怪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