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听见类似于“把宅子处理掉”“东西烧了或者卖了都行”之类的话,莫名心头有些发慌,想再听更多,祁晨月却已经发现了他的身影,停止交谈,向他走过来。
“醒了?洗漱了没?换好衣服我带你出去吃饭。”
郑尘仰头看他,忽地开口:“今天可以不出去吗?”
祁晨月身子顿了顿,表情有些奇怪:“怎么突然说这个?”
郑尘说不出来原因,只是没来由地感觉不好,好像出去之后就会有坏事发生。
“别闹脾气,”祁晨月语气柔和,态度却很坚决,不给他拒绝的余地:“洗漱完我带你出去。”
郑尘心神不宁地梳洗完,跟着祁晨月再次上了街。
因是白天,跟祁晨月搭话的人比昨晚多得多,今天他心情好像恢复了,回应了一些言语间像是跟他有交情的人。郑尘被拉着站在他身旁,那群人跟祁晨月说完了话,总会低头夸他,说些“形貌俊秀、必成大气”之类的废话。
不想被其他人觉得祁晨月身边带的小孩儿不懂礼节,郑尘也学着书上的那些官家小孩挨个做出回应,祁晨月低头看他,眼神中隐约有点“孺子可教”的满意。
郑尘拽着他的手不松开,努力表现,两人就这么在街上逛了大半天。一路上祁晨月都在问郑尘想要什么,被问得太多了,郑尘只好点了些自己其实也并不是很想要的东西。
这些东西与祁晨月给他买的物件混在一起有小小一马车,祁晨月差了人运走,他们则边逛边回家,等到快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往西边滑,郑尘眼看着祁宅的屋顶在远处隐约露出了个尖,觉得今日或许就该这么结束了。
正庆幸于自己早上那强烈的不安感没有发生,祁晨月却猛地站住了脚。
郑尘不解地跟他一块儿停下,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走了,转头却见祁晨月看向他俩左侧的街道,嘴唇紧抿,眼神凝重,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小孩儿,我也觉得对不起你。”他嘴里喃喃自语:“但这是没法的事。”
“所以,我很抱歉。”他偏头看向郑尘,目光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郑尘很想问到底怎么了,但这个不需要他问出口,因为很快就有了答案。
只见街道西边忽地扬起一阵尘土,马蹄和警告行人让道的吆喝声从远及近地响起来,附近的摊主见来势汹汹,都纷纷将外边儿容易被撞翻的货物搬到内侧。
郑尘下意识地将祁晨月护到身后,想让他离道路中心远一点,免得被马蹄误伤。然而这人却跟被钉在了地上一样,不仅自己纹丝不动,还按着郑尘的肩膀,让他也无法动作。
说时迟,那时快,骑马的那群人已经冲到了眼前,郑尘被尘土扬了一脸,还未看清马上人的模样,忽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轻轻往前一推,整个人往道路中间倒去!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巨大的马身遮天蔽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之中,高高的马蹄扬起,下一刻就要狠狠踩在他脸上!
出于保命的潜意识,郑尘在万分之一秒间侧身往左边一滚,堪堪滚到马腹之下,用手臂护住头部,尽可能地将自己蜷成一团。
那骑马的见自己要踩到人,猛地提气狠狠拉住缰绳,马前蹄高高冲天扬起,后蹄匆忙倒退了几步,一阵马嘶人喊的慌乱之后,现场才算是稳定下来。
骑马的是个青年人,一袭白衣,身形矫健,从马上一跃而下,下了地一通乱找,终于在马肚子下发现缩成虾米状的郑尘,片刻安心之后破口大骂:“找死吗!!挡在路中间!”
郑尘却恍若未闻,在烟尘与众人的窃窃私语之间,脸色煞白地看向祁晨月的方向。
对方站在几步之遥的距离外,并没有看他。
郑尘感到耳边一阵嗡鸣,心尖上传来既尖锐又剧烈的痛苦。
他不理解为什么祁晨月突然要这么做,他们在一起的这小半年里,对方对他太好了,好得他警惕心都丢了,以至于当祁晨月将他推到马蹄底下时,比起愤怒和仇恨,第一个反应是不解。
乱七八糟有几只手把他从马肚子下拽出来,郑尘却像个被卸掉了发条的破木偶一样,完全不反抗,也不动作,只直直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白衣男子逮着郑尘好一顿输出,渐渐地看清楚了这灰头土脸的小孩的样貌,微微一愣:“等等,这张脸······你是······”
白衣男子刚说出这句话,祁晨月就从人群之中转身离开。
郑尘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挣扎着往他那边赶,手腕却被紧紧攥住,白衣男子死死抓着他,非要再辨认下他的脸。
正是日落之时,霞光漫天,背后是他们一块儿住了半年之久的家,而祁晨月离开的方向却完全相反。晚霞落在那人双肩之上,仿佛要将那人化入空气之中,再也捉不住,再也瞧不见。
郑尘发疯一般地挣扎,大喊着祁晨月的名字。
那人头也不回。
半年之后,郑尘入宫,迎为当朝皇帝膝下幺子,赐名赵承。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