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
雷赫在朦胧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他慢慢地支起自己的腰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的每一步都跳跃起一串银白色的涟漪。
“嗯,好吧。现在只需要一个人来发现我了。”雷赫看到这熟悉的地方竟然颇为安心。
希望旮赫韦干及时地给他一条命,雷赫想着,回忆着小时候误喝了被算计的茶水的事情,他记得当时自己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扭着身子挣扎,但毒素的吸收之快让他只是痛苦了不到一分钟。他也在这片黑暗的水面上苏醒过来,一直到造福万物的旮赫韦干向他递过去一束光,可怜小雷赫才从黑暗中回到了人间。
不过这不是无限的,只是雷赫不知道旮赫韦干还剩下多少条命,不仅是他,连江免都不知道。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初代国王和旮赫韦干关系很微妙,郑奇说旮赫韦干的朋友只有玖衡,连江免这个人的音节都没有发出来。那他又为什么只是放过这个人?况且这么多年了,江免为何……为何不背叛他?仅仅是害怕被报复吗?
雷赫敲敲脑袋,不愿再去想那么多。
他上一次在这里看见了自己的母亲。雷赫继续行走,这次也想碰碰运气。他的母亲上一次走来时,带来了一片微弱的光芒,小雷赫就拥抱着那一片微光等来了父亲赐予的救赎。
齐尔纳大陆上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旮赫韦干的妻子是谁,嗯,可能玖衡知道,只是可能。旮赫韦干的妻子是个凡人,他本可以赐予那个女人神力,让她得以永生。但是不知为何,他的神力在手中那一瞬间如同蒸汽一般散开,他无法做到让安骨·素尔纳薇获得永远的青春。
她是不被旮赫韦干眷顾的女人。
在齐尔纳四座小城没被建立起来之前,所有人都这样说。
那她是怎么死去的呢?
非自然死亡,在旮赫韦干终于建立起了齐尔纳大陆后的第一年,她被另外一个神明杀死了。而那个神明只是嫉妒旮赫韦干的神力,但是他并不知道那时候安骨已经有了一个男婴,那孩子正在被玖衡所照顾。所以雷赫才幸免被杀害。正是这样,旮赫韦干才在雷赫成人之后抛弃了齐尔纳,只为找到那个神明复仇。不过无人能够确定复仇的事情是真是假,也许旮赫韦干还是像个胆小鬼一样躲在天空之上。
雷赫对母亲没有印象,只是觉得她的手一定很温暖。因为她全身发着微光,那才是雷赫眼中真正的神明。
只是这次恐怕不行,因为雷赫连光的影子都看不见。
他继续漫无目的地走,想着复活后第一时间先把郑奇弄死,不过他也是神,弄死他还真没有那么简单。不过,他一旦死去后就不会像雷赫这么幸运了,因为他根本不会有站在阴阳交界处的机会!
“唔,至高无上的神明旮赫韦干,请赐予我新生。”雷赫不合时宜且虚情假意地祈祷。
而另一边的穆澈正在寻找他的辅政王。他从城堡的楼阁走下来,和在大殿中央批阅文件的郑奇和其他人打了个照面,不过穆澈并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们,他只是尴尬地和郑奇对视,然后推门离开了。
郑奇让他感到不安。不仅仅是那种奇怪的熟悉感,穆澈感觉自己还能从他身上嗅到一点血腥味。很淡很淡的血腥味,就好像是悄悄杀死了一只兔子。
其实穆澈在最开始遇见他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他的的确确不是一个凡人,在往前四百年也和穆澈有过一面之缘。但除去战争和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好像在歌城还挺有名气,据说在谷城也是。具体原因大概是这个家伙仰慕旮赫韦干已久,以至于疯魔化的程度。不过,那些回忆都太过于久远,现在穆澈对他的印象就只是种的花一年四季都不会枯萎,也是,只有他能保证歌城围墙内四季红艳。不过,红色,总是让穆澈背后一凉。
穆澈漫步在城堡外,看到雷赫曾经常躺着的白云没有他的身影后,他感到了一丝慌张。要不自己展开翅膀飞上天空去找找?穆澈想到这里直接甩了自己一耳光,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世界里,用翅膀飞翔已经是一种罪过了。
不会悄悄回去了吧?穆澈不敢保证,因为他们认识真的不过一周时间,还有太多的不了解和意外了。可是那家伙既然有回去的打算,那为什么还要帮助他管理国家呢?
穆澈无法知道答案。
“嘿,快看!穆澈·迪斯安!”在他思考之余,城堡外的孩童们成群跑过,其中的一个孩子拿着木棍,他向自己的同伴高叫着,无礼地念出了国王的大名。
“什么?”孩童们又蜂拥跑回,他们围着国王,眼神天真烂漫。
“哦,该死。”穆澈已经预料到了后来的事情,他忍不住往后退,直到脚后跟抵上了一块石头,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他的红色袍子被撕裂开一个口子,而穆澈·迪斯安仍在往后倒退,一刻不敢停留。
因为孩童的声音,妇人们也都跑了过来。她们都先是小心翼翼地拉住自己的孩子,向国王怒目圆睁,然后把手上的擀面杖或者卷心菜狠命地丢在了国王的头上。
幸好我没有王冠,穆澈想着,不然那东西要被砸碎了。
愤怒的妇人砸完了手上的东西,她们拉扯着他的袍子和衬衫,把他拖入到人群中央。
“穆澈·迪斯安!”看到他的人都失声尖叫,他的出现引起了人群的骚动,人们像看热闹一般把他围住,嘴巴里不自觉地跳出不和谐的音节。这时一个刚刚打完铁剑的男人连剑都没来得及冷却,直接从锅炉里抄起,拨开人群垂直刺中了国王的胸口。
穆澈觉得自己的血液竟然在那一瞬间凝固了,他还没有来得及恢复脸上伤口,就被那把红剑给刺穿在地,他整个人都被钉在了地上。他的蓝宝石眼睛里面已满是恐惧,红剑的火燃烧着他那单薄的衬衫,他的心脏被那把火给烧穿!人们仿佛已经知道了他死亡的办法,但就是不愿意让他轻易死去。一个妇人把洗衣服的水泼在了他的胸口,止住了这团火的燃烧。
他们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更有甚者撕开国王的衣服,在他的胸脯上用黑笔涂鸦。小孩把石子往他的耳朵和眼睛里塞,抡捶的男人踩碎了他翅膀的骨头。
一直到妇女和小孩离开,那些低中层的男人才开始发泄自己的愤怒。他们用刀在穆澈的大腿根刻画自己的名字,在他的小腹和脖子上写下难听的词汇,揪着他的头发让他看自己被折磨了个遍的身子――还把剑还插在那,穆澈无法动弹。
他全程紧闭着嘴,一声呜咽也不愿意暴露,他害怕群众因为他的恐惧而做得更加过分,尽管自己已经四百年没有出过城堡,但上一次的折磨已经刻在了他的DNA里,至今记忆犹新。他想着自己至少经历了十几代的更替,但他的人民仍旧憎恶他。
他们本该害怕穆澈的神力,害怕他那生杀予夺的权力,但是不知为何,他们宁可正视那份来自神明的恐惧,也要拼尽全力尝试折磨他。
可能他们知道了穆澈心里还藏着几百年前的愧疚和不安。他们索性放肆,捅破那至高无上的薄膜。
人群逐渐散去。穆澈徒手拔起了红剑,红剑随着他丧失的力道哐当一声摔在一边。
血痕在他手心蔓延,淌出一片不自然的红色。他的骄傲的金发已经失去了光泽,红的白的侵染他的头皮,蓝宝石眼睛里一片虚无与麻木,他咳出了一道红丝,还有粘稠的白色。好冷――他裹紧自己的袍子,躺在地上疲惫不堪。
郑奇从窗口目睹这一切,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了下文。
“穆澈?”雷赫在前面的一片微光里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他踏着涟漪跑过去,发现那个穆澈和他认识的那一个根本不一样。这个穆澈的眼神好像更清澈一点,熠熠闪着光,就好像是年轻了几百岁。
他没有翅膀。
雷赫猜测那时候的他已经被赋予了一百年青春。穆澈身穿一袭白色长袍,带绷带的左手拿着一把银质的阔剑,剑柄和胸口前别着七古的金属国徽――一只没有眼睛的银白色的老鹰。他用右手摘下兜帽,被雪水打湿的发梢粘在他的脸颊和后颈上,他的宝蓝色眼睛犀利地看着雷赫,只是短短打量一眼就确认雷赫是他要寻找的目标了。于是他把阔剑扛在肩上,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愿意和我一起前往世界的尽头――伊苏娜山峰吗?我们要去看望伟大的神明的玖衡·纳里密斯。”
他友好地伸出右手,上面布满刀痕和腐蚀的血泡。
“穆澈,你可走不出这里。”雷赫打掉他的手,指着他的银质国徽发出一声不屑,“你也死了吗?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死亡?死亡在穆澈·迪斯安面前不值一提!”穆澈轻蔑地笑着,“穆澈·迪斯安绝对不会被杀死,他有一百年的青春,或者,找到伟大玖衡·纳里密斯后,他会拥有无限延长的生命。”
“可玖衡·纳里密斯死了。”雷赫抽抽嘴角,捏碎了那孩子眼中的梦。
“真好笑,玖衡可是神,神怎么会死?”穆澈隐藏住那一瞬间怀疑的神色。
“如你所见,我也是神,准确来说,我是旮赫韦干之子,流淌着的是至高无上的血液。但我快要死了,但这是阴阳交界处,我们都在濒死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