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
“你近来可好?”神明在最近的山峰上找到了气喘吁吁、咳嗽不停的玖衡,扶着他的是穆间。
看到他们这副模样,里法尔能够揣测出他玩弄天气时,拼尽全力的国王妄图改变天色的场景,而他的身边,大概是那个目中无人的孩子的父亲,叫……什么来着?
“这片地可不归旮赫韦干管!”纳里密斯啜了一口血沫,擡起头咬紧牙关,“里法尔,这里的一切,天气、人民还有国王都不是你能控制的!”
“看起来,你尝试阻止过我的力量……怎么样?你控制住雷暴了吗?”神明傲慢地把脚步放慢,展开双臂,欣赏着自己恢复过来的蓝天。
“我想没有吧。”里法尔向前踏了一步,而穆间也拔出了他腰间的阔剑,银色锃亮,锋芒闪烁,剑柄上刻着一只没有眼睛的老鹰。
“你是谁?”里法尔明知故问地哼了一声,“凡人,你是怎么攀上你身旁这位已经活了快五百年的老妖精的?”
“穆间·斯韦纳,殿下是我的故友。”穆澈躲在一块岩石的后面,听见了父亲略微颤抖的声音。
“故友?你们多久认识的?十年前?那也说不上是‘故’吧――哦,毕竟你只能……”里法尔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狂妄又极度自信。
“我赐予了他两百年青春。”纳里密斯扶着穆间的肩膀,颤抖着身子站起。
里法尔愕然,随后不屑地嘁了一声。
“两百年……如此这般,你还有神力可以挥霍吗?”神明不依不饶,他转过头对着穆间继续说着,“斯韦纳,你可知道得到两百年青春的代价是什么?”
“我可不在乎代价,至少这两百年,我可以和纳里密斯殿下一起生活,这就足够了。”穆间稳稳地举着阔剑,但连呼吸都在凭感觉。
里法尔并不觉得这样的话语有多浪漫,恰恰相反,他只嗅到了空气中那弥漫着枯萎的雪莲苦甜。
“这会消除两百年前你所有的记忆。你的出生,你的父母,你在得到那两百年前的所有一切。”里法尔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看着蔚蓝的天色,冷笑一声,坏心眼地打了个响指。
那团黑云听令后,顿时又开始聚集,从四面八方迫不及待地赶来,天空上方轰轰作响,黑白分明却又充满极致的色彩,聚集在云层中风眼,一切就像几分钟前,全部都重新开始了。仅仅是纳里密斯愣神的速度,天空就已经灰蒙蒙的了。
“滚开!”纳里密斯朝着天空一挥袖子,没有任何效果,甚至措不及防来了道闪电劈在了他的脚下。这让纳里密斯一阵头晕,他来不及脱下袍子,两指迅速在空中比划着圆圈,几次拨动也没让灰色少几分,但之前的发力已经让他体力不支,冷汗直冒。
“你想怎么样?”穆间回身拉住纳里密斯,对着里法尔恶狠狠地喊到。
“喂喂喂,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你们违反了旮赫韦干定下的规矩。”里法尔耸耸肩,最后找了块稍大的岩石坐下,而穆澈就藏在后面。
“我都说了!这地不归旮赫韦干管!”纳里密斯再一挥手,却又被一道闪电骚扰之后,他已经恼怒但又不得不静下来。他一边对着天空施展神力,想要驱逐乌云,一边又歇斯底里,和胡搅蛮缠的所谓的旮赫韦干之子争论不休。
“可是你把神力给了江免啊。这是不允许的。”里法尔看戏一般为演员拍了拍掌,“你要知道,江免的神力是有限的,你给了他那么多,那我还怎么去监管他?你得为伟大的监管者考虑一下不是吗?玖衡·纳里密斯?”
“江免是里尔赫斯的,里尔赫斯归我管。”
穆澈就在他身后,完美听到了如此招人嫌的话语,加上他在批阅阁时的无礼,这时候的穆澈恨不得随便找个棍子把他敲晕。
“请停下你的行为!这样控制天气会对七古的居民造成困扰的。”就在穆澈躁动时,听见父亲的声音还是安心下来。
“七古?你是七古的人?口音不像,”里法尔装作很惊讶,他摸了摸下巴,擡起他那琥珀色充满玩味的眼眸,“你是南齐尔纳的人,而你现在在帮一个曾经攻打我们国家的侵略者?你可真是愚蠢到了极点,斯韦纳。”
“我可不记得我是南齐尔纳的人。”穆间无比坚定。
“看吧,”里法尔响亮地吹了个口哨,对着他身后的石头,好似自言自语,“他会失去所有出生的记忆。”
就在穆澈思考为什么他的声音方向突然转换时,自己的领子就猛地被揪了起来。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那巨力给丢在地上,脖子上的冰凉让穆澈思如乱麻,内心挣扎翻滚着,映出了无数种被杀死的瞬间。
“穆澈!”父亲被一举动吓得一声惊呼,他声音再次颤抖起来,连剑都拿不稳了。
“放下。”直到里法尔冷酷的不容置疑的声音再次出现时,穆澈这才看见自己脖子上架的是一把剑柄绣着银质花藤的佩剑,而它的主人里法尔正翘着二郎腿,一手扶着脸擡眸望着他的父亲。
穆间长叹一口气,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纳里密斯,就举手丢下了阔剑,银器撞击岩石时发出了哐当一声,而就是这一声,才让穆澈意识到了自己眼前的神明究竟是怎样的魔头。
“穆间,下一次不要暴露自己的软肋。”纳里密斯默念着驱散乌云的咒语,但本该出现在他眼前的蓝色光状线条只是存在了没有两秒钟就消失了。
“你究竟是想要什么?”穆间握住纳里密斯的另一只手,打断了纳里密斯的咒语,尝试在魔王面前乞求自己朋友不要再浪费力气了。
“很简单。纳里密斯?”里法尔用剑在穆澈脖子上浅浅地划了一刀,像得逞的小孩歪着头向穆间身后正忙着的人叫道,“你给了江免一大半?那好――”
“我要剩下的。”里法尔听起来天真的声音却意外的残忍,像一个杀人犯对着即将要遇害的人讨论要把尸体分成几块。穆澈想反抗却无能为力,他透过头顶把眼珠转向上方,求助似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却发现父亲回过了身子,因为纳里密斯已经支撑不住身体坐在一边了。
再一看天空,黑云边缘逐渐开始消散,灰色已经减少了大半,但蔚蓝像被灰色颜料搅拌在一起了,悬殊的颜色和狂野的风也不怎么相配。无论穆澈怎么看,这片天都像是混合后的颜色,肮脏而且令人讨厌的阴云。
“不答应吗?”里法尔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换了条腿继续翘着。
而纳里密斯好似耗光了仅剩的体力,没有理会里法尔的那难听的命令。只是又举起手,他的嘴唇苍白着,不知道已经是重复了多少次这样驱散的咒语。他仍然倔强地对着天空画了最后一个圆圈,连一半都没有完成就垂手晕过去了。
而里法尔也是格外的纯粹,一物换一物,交易不成功的话,就直接对着那孩子的脖子来一刀了。
他割破了动脉,血液喷涌而出,侵染了这片白色的土壤。穆澈眼前只能看到一片红暗,恍惚中看见父亲再次举起阔剑冲了过来。他之前不知道濒死是什么感觉,但现在能清楚感受到了,手指明明是温热的,却好像被别人用手捂着,额头明明很冷,但是却没人在乎。伤口其实算不上痛,只是不断喷出的液体也太刺激伤口了,就像是一股热流不断在皮肤上涌动。后来,后来就是他失去了光明。但是能听见一些东西,阔剑与佩剑摩擦的声音,里法尔恰到好处的狂笑,纳里密斯的喃喃自语,有些刺耳,但是很快就消失了。穆澈想要弓起身子,因为身体所到之处都很冷、很黑、很无助、很……绝望。但他却动不了一根手指,他拼命地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最后发现自己的灵魂才是身外之物。
他不知道在黑暗中晕了多久。
隐隐约约中,他好像听清楚了一些声音。但同时,他又能感受到一只巨大的章鱼缠在他的头上,吸盘好像要把他的脑髓给吸出来。呼吸困难,连挣扎都不知道该怎么动。很累、很酸、找不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