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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里(2/2)

但抱怨也没用了,雷赫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好兄弟的弟弟死于非命。要说当年,还是这家伙给自己指了条明路,不让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夕城国王扯上关系了;那李赢也得感谢他,毕竟是他教会李赢读懂白客·苏特的诗歌——最高兴的肯定是刘倾,麻烦精终于不再麻烦了,哈哈,哭得最凶也是他。

刘易的葬礼简简单单,只有雷赫一个人参加,他什么花都没放,只是蹲在那小石碑前,耳语似的轻飘飘说着:“我让他给你陪葬。”

次日清晨,他出发去了夕城。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特地选择了步行。

眼熟的峡谷,出来之后就是索悉塔,上次来这时迷了路,这回只能祈祷着顺畅一点。

话说回来,现在真的开春了吗?雷赫只感觉气温还如寒冬一般低得吓人,但观察别人的穿着,已经褪去了冬装,看起来很是凉爽。

他踏入森林后,那种感觉便更明显了。而且不出他所料,这次也迷失了方向。

蜜浆似的暖光从枝条间的缝隙中斜斜扫下,晃了前面的路,兜兜转转,又是相似的石块与藤蔓。气温越来越低,叶片摩擦沙沙作响,宛若无数白蚁啃咬耳膜,痒痒的。

他从早上绕到下午,一直到黄昏渐隐。

最后,他泄气地坐在树下,裹紧袍子,捂着脸,不停哈气使双手温暖。

真的,越来越冷了,冷得视线发黑,冷得记忆模糊。夜幕缓缓落下,他随便找了点树枝,生了一把火。即使是双手快要贴着火焰,他也感觉不到任何热度。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危机、来自感官的危机。就算獭墨达和纳里密斯有仇,那也报不到他头上,这么说来,只能是自己的身体在作怪了。

该怎么熬过这个夜晚?

熬?

我怎能用“熬”来应付苦难?

雷赫拧着眸子,扶着树站起身来。他踩上火焰,狠狠跺了几脚,直到一点火星都不剩。

这个寒夜几乎要把他给冻伤,每一次呼气都像是祷告。肺部结冰般刺痛,额头却滚烫着,没有汗珠淌过两颊,只有犯困的眼泪滴答下坠。

雷赫哆嗦着,牙齿打着架。他拉下兜帽,裹紧袍子,脚步匆匆,一刻也不敢停留。

他就这样走到了半夜。

月光收敛时,身边似乎有什么动静。树影不规律地摇晃着,黑暗中,一片白色羽毛从树上掉下来,碰到了雷赫的鼻尖。

这不是普通鸟的羽毛。

擡头望,枝丫间正坐着一抹黑影。这样冷的森林里,他却松垮着外衣,卷起裤腿,腰间系绳也不知所踪。他全然一副悠闲自在的快活样,足尖缠着藤蔓,唇边吐出淡淡白烟。见树下有人经过,他还故意抖落一两片羽毛:“你好,旅人。”

雷赫冷得无力判断此人善恶,只能忍着哆嗦,闷声道:“我迷路了。”

“哦?那你的目的地在哪里呢?”

烟草焚烧的呛人味道让雷赫忍不住咳嗽。

“夕城。”

上面的人笑起来:“新国王上任才一天时间,你这么着急去,是为了什么呀?”

语毕,雷赫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簌簌的响动。回头一看,他走过的崎岖小路竟变成了一条大道,树木退至两侧,枝叶萎缩,月光柔柔洒了下来。

“回去吧。”

眼前之景出现了一个可疑的皱褶点。

这瞬间点醒了雷赫的记忆。

这条路是假的,这个人也是假的,这是梦境,由神操纵的梦境!雷赫慌张回过头,那抹黑影还倚在枝丫间,他抖抖烟杆,尘灰飘落——瞬间化成了沙粒。

鼻梁上的伤疤灼痛起来。

雷赫心有感应,二话不说敞开袍子,手指向后猛地一挥,咬着风的云刃差点击穿偷袭的神明。

只见那神身披驼色长袍,翻身而上,踩着树干直直扑了过来。他右手一挑,沙石翻涌,坚硬的石刺拔地而起。好在雷赫反应及时,几击寒光云刃将其沙石捣了个粉碎,月光映在白袍上,雷赫躲藏不住,只能主动攻击,双手聚气,白炽电光闪烁挣脱,其速度之快让那神根本来不及躲闪。

只听嘶嘶爆鸣,树木顿时燃起火来。

那驼色影子矮了一截,在火光下半跪不起。还没来得及逃跑,雷赫就被那再次矗立的石柱半包围挡住去路。他一时着急,再次冲动聚了云雾,但他还没打破沙石,那神手下的狂沙已经将他整个拖拽进巨大的旋涡之中。

风呼沙啸,大树连根拔起,其风势愈来愈烈。千钧一发之际,一条巨大的藤蔓从黑暗深处奔出,将那神给死死裹住,风沙骤停,尘土漫天,绿蛇越来越多,越裹越紧,雷赫趁机挣脱出来,咳着血跳上枝干,飞奔逃走。

但他还没走几步,又有藤蔓从四面八方簌簌击来,他不得不腾出一只手聚起云刃砍断它们。直到他跑得双腿酸痛、衬衣湿透,那些藤蔓才悻悻退场。

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扶着树干一瘸一拐向前走,唇角的血推挤而下,一股一股向外喷涌,粘稠的腥味落了一地,给尚未盛开的花朵染了红。

“你好,旅人。”

这回的声音倒是沙哑了。

雷赫连擡起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捂着嘴,哼出一声鼻音。

“你来错地方了,索悉塔并不适合旅行——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一个避难所……”

只见树枝盘绕相缠,叶片相叠遮盖月光。在那黑黢黢的凹凸不平的小道上,萤火虫跳着飞着,它们闪着相同频率的微光,宛若星辰被流放。

雷赫不知道那条路通向何方,他慢腾腾地站起身来,每一步都带着超越身体极限的勇气。

“谢谢您……我……我还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上面的人嗯了一声。

雷赫扶着树干,强行冷静着自己杂乱的思绪,最后,他回头,轻轻念出了一个名字。

上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浅浅一笑:“我唯一知道的是,在战争开始前,他的坟会出现在顾里坦山顶上。”

他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但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就那样继续走。树根裸露在地面上,有高有低,折磨着他的靴子,也折磨着他的心脏——黑暗中,他不知道自己踩到了什么。但无论怎样,他总算是感觉到自己在做有用的事情了。

回到夕城的感觉真的很棒。他再也不用掩着面纱或是拉下兜帽,再也不用藏在云里来躲避人群,他甚至可以安心地晕倒在城门口,一点都不害怕士兵会把他抓起来。

太冷了,太冷了……往前数个月里,他每晚都在经受这样的折磨,蜷缩着身体,裹着厚厚的云,他不敢睡觉,生怕一合上眼就再也无法醒来。

云层之上夺走了他的永生,同时也在无休止地消耗他的力量。

夕城的城门尚未打开。守卫们站在高耸入云的城楼上,目光在他身上打转,随着统领一声令下,箭矢与弓弩齐齐缩回。

“开城门。”上面的人轻声说着。

齿轮咬合,绳子紧绷,滑轮吱呀呀转动起来,整个过程安静而低调,夕城的大好夜景嵌在缝隙中,一点点映入眼帘。

啊,这是雷赫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半夜,城门也是可以打开的……他自嘲着,和那么多位国王打过交道,但这样特殊的待遇,也只有夕城才有。

他寸步难行,好不容易才扶着城墙进了城,本打算随便找个地休息一会儿,哪想到呢,那些居住在城边的人闻声纷纷点亮了蜡烛,推开家门来迎接他。

被关注的感觉真舒服,雷赫想着,好多年都没有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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