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原猛地一怔,“你什么意思?”
“不是我住的地方,这栋楼有十几层,”池欧蹲在石台上,低头用手指在凹凸不平的水泥面上勾勒着一个名字,声音些许冷漠,“风有点儿大,我怕我想不开就跳下去了。”
“池欧!”池原惊慌地喊了一声,“你做什么?你下来!”
“爸,”池欧轻声道,“我这段时间过得差透了,我睡不着觉也吃不下饭,上课完全听不下去,我觉得很没意思,总想从这里跳下去。”
“池欧,你别做傻事!不就是一个人吗?你一定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吗?!”
池欧笑了一声,“不就是一个人?你为什么可以说得这么轻松?那我呢?我也不就是一个人,我跳下去又怎样?好像对这个世界不会有什么影响。你知道吗?你们这种旁观者的言论简直弱爆了,感情什么的在你们嘴里弱不禁风,好像老子睡两天起来就能忘了一样,那个女人用钱打发我,你甚至不闻不问?不就是一个人对吧?老子今天就为了这个人跳楼又怎样?!”
池欧吼完觉得心口疼到发酸,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滴血。
池原沉默了下去。
“我认真的,没有这个人老子活不下去!妈的,尤辰舟在哪儿?!”池欧怒声喊道,“再不说我就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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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遗憾,你输了。)”男人粗哑的声音里有胜利者的傲慢与嘲讽。
少年浑身是血,抓着栏杆再也站不起来。
“(你该兑现你的承诺了。)”他笑着说。
尤辰舟缓了很长一阵,颤抖着把半趴的姿势改为跪姿,毫不犹豫的,仿佛并不觉得耻辱。
人群中响起唏嘘。
他动作很慢,轻轻捏住纽扣,当着人群一颗一颗解开。
“(我无法否认,虽然他输掉了比赛,但他是一个天生的勇士。)”
“(真的要做吗?我想我们该原谅他,小朋友而已,看上去可怜极了。)”
纽扣尽数解开,少年白皙劲瘦的身体暴露人眼,尤辰舟把让血和汗湿透的衣服扔开,仅这一个动作让他费足了劲,接着他撑着地重重喘着气。
他的身材很好,线条利落,肌肉实而不浮夸,皮肤很白,此刻让血染成红色,看上去比以往还要性感许多。
“(可以了,你不需要再做下去了。)”费德里奇猛然揪心,“(你的惩罚到此结束。)”
尤辰舟慢腾腾地擡起头来,眼神里充斥着坚定与冷静,他举起手,哑声说,“(不用。)”
接着,一声细微的骨裂声穿堂而过。
尤辰舟输了,输得心服口服,但他并不因此退缩,他跟费德里奇承诺,伤好以后他还会再来,希望到时候费德里奇依然可以接受他的应战。
费德里奇实际是个喜爱天才的人,他和所有人一样钦佩勇士,可当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时,他无法不把这个人当作对手,所以在比赛过程中他很少给过尤辰舟好脸色,却在看到少年心甘情愿下跪与自损的一刻酸了心脏。
尤辰舟的伤让他的计划暴露,许海川彻底知晓了他这些时日的去向,她很生气,甚至没有允许尤辰舟第一时间去医院,而是冷声质问他,“你想借此对抗我吗?”
尤辰舟身体难受,却不想输了气势,尽可能平缓地说着,“不是。”
“不是?”许海川冷笑一声,“否则你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你明知道我为什么至今无法回国,如今竟然还想成为那糟糕的一份子,民族大义在你心里算什么尤辰舟?”
“我呢?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尤辰舟笑了,“你知道我现在很疼吗?我要去的是医院,不是和你在这里争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我明确地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正式离职。”许海川说,“走,去医院。”
“妈,”尤辰舟懊恼地叹了口气,开始说着虚伪的假话,“我说过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如果我进入WP高层,必然是对你有好处的。”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吗?”女人眼里充斥着理性与睿智。
就这样,尤辰舟的计划再一次失败。
可他并不打算放弃。
费德里奇在尤辰舟养伤途中来看过他几次,他们俩从起初的水火不容到如今已经可以说上两句闲话了。也许是不打不相识,尤辰舟和费德里奇竟然成为了朋友。
费德里奇和他说起了自己的故事,他说自己是个孤儿,父母因为吸毒而亡,早年他几乎连饭也吃不上,后来WP收留了他,他便决心一定要为组织献力,于是一路摸爬滚打,走到了今天。
也许是对方感染了自己,他也和费德里奇说起了自己的故事,说起了自己来到WP的真实目的,费德里奇听完以后沉默了许久,最后告诉他,“(亲爱的朋友,真希望你如愿以偿。)”
那次一别,尤辰舟和费德里奇再没见过,过了些时日,WP的同事告诉他,费德里奇在执行任务时牺牲了。
而他临死前只有一个嘱托。
他说要以中国古代禅让的方式把自己的位置交给尤辰舟。
尤辰舟听完以后愣了很久,他望着病房里费德里奇留下的鲜花,忽然伸手折下一片枯萎的花瓣,盯着它沉默许久。
于是在许海川的百般阻挠下,尤辰舟仍然获得了他需要的东西。
弱者以身逃离,勇士借魂抵抗。
费德里奇是,他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