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辰舟现在也生死不明。”李曳无奈道，“乔老师甚至不确定是被抓去了哪里，怎么办？你们有计划吗？”

阳光透入警局大门照在这群人身上，顷刻之间，简陋的房子富丽堂皇。

“计划。”乐峙握着手中茶水，轻饮一口，“当然有。”

“还是得拔掉。”池欧抱着胳膊看尤辰舟，“据说时间长了会长在肉里，到时候就不好拔了。”

“嗯。”尤辰舟轻轻道，“你帮我？”

乔枫料想池欧下不去手，便主动开口，“我来吧。”

“不用，你歇着吧乔哥。”池欧轻松开口，淡定地解开尤辰舟的衣服。

尤辰舟望着池欧，心中清楚他不会忍心，在对方苍白的脸色里他张开嘴想要安慰些什么，紧接着，肩膀传来剧烈的疼痛，尤辰舟一怔，发现池欧竟然跟他妈开啤酒盖一样一秒一个，轻松得不能再轻松。

尤辰舟：“……”

六秒拔完了六颗铁钉。

尤辰舟：“…………”

乔枫看得一愣一愣地，见尤辰舟疼得发抖还委屈巴巴地盯着池欧，禁不住笑了出来。

“长痛不如短痛。”池欧扯过自己的外套，为尤辰舟擦去哗哗下流的血水，动作干练，仿佛在擦家里脏掉的玻璃，面无表情。

尤辰舟盯了他半晌，发现他眼睛已经红了，眼睫微微颤抖着，看上去似乎不露声色，其实破绽百出。

明明就心疼。

他握住池欧的手，扯到眼前，轻轻放在自己颊边，像是受伤的猛兽渴求安抚，姿态俨然孤傲，可掩不住骨子里的可怜。

池欧缓缓垂下眼，有些崩不住了。

最后他总算不再强忍着淡定，低头去亲尤辰舟的唇，给予他安抚。

乔枫：“……”还是没逃过这一出。

尤辰舟第二次药效发作时情况恶劣到终于势不可挡，他像第一次一样安静地靠在墙角，凭借意志力自我克制，忍到心口发出碎裂般的疼痛。

乔枫带来的食物已经填不满他，第二次的药效简直是第一次的五倍，绕是吃光了所有东西他也没能有所好转。

池欧有些无措地望着他，想要凑过去抱他，可尤辰舟也有意避让，恳请他离自己远一点。他意识到这一次的情况一定很严重，无奈之下，他再一次想起了自己。

他找来一把刀，一屁股坐在地上，干脆地撸起裤脚。

“池欧！”乔枫及时拦下他，“你要干嘛？”

池欧似乎不愿言语因为灾难变得矫情，于是刻意用最轻松和俏皮的言辞表达他的意思，“给他尝尝后腿肉。”

乔枫：“……”

尤辰舟紧紧盯着他，想要说话却说不出。于是他把希望寄予乔枫。

“他现在就是个无底洞，说不定他就是把你啃到只剩骨架也不能满足，所以你先冷静点行吗？”乔枫气喘吁吁地抓着他的手。

“无底洞就无底洞吧。”池欧不甚在意，“如果这能让他稍微好受点我也认了，别拦我成吗乔哥，要我看着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比割肉给他还要难受。”

尤辰舟心口疼得密密麻麻，最后一丝力气用来撑着眼皮，去看这个太过傻气的少年。

“我说了你先冷静，就不能想想其他办法？”乔枫拽过他手中的刀，狠狠砸向房间最远处。

“现在还有其他办法吗？有的话就是让他自生自灭，不是吗？”池欧似乎也要撑不住了，眼成血红色。

似乎命悬一线的人是他才对。

乔枫焦躁地喘气，深深皱眉，“你要清楚你这一刀下去这辈子都会落下残疾，如果只是残疾还勉强可以接受，但问题是他刚刚已经吃了很多东西都没有成效，你该知道你他妈那后腿肉可能都不够他塞牙缝，别做徒劳的事，我们都冷静一点，再想别的办法。”

池欧扭头去看尤辰舟，在对方虚撑的眼里长久地沉默，尤辰舟拾高目光，冲他扯出一个不能再难看的笑。

“怎么办？”池欧声音好哑，“尤辰舟，我要怎么帮你？”

他向这个聪明的孩子祈求帮助，虽然他知道这也徒劳。

“池欧，”尤辰舟是在用口型唤他，“靠我近点儿吧。”

池欧听出了他的意思，心口涩涩的，“刚刚不是让我离你远点儿？”

他这样说，却仍走近他，把这个再憔悴不过的少年搂进怀里，让他靠着自己，也给他自己所有温度。

尤辰舟慢吞吞勾起唇，脸色苍白固然，可却难掩满足。

只要克制住就好，他不想推开这个温暖的怀抱。

池欧不再浮躁不安了，他开始向怀里的人述说起无厘头的未来与过去，声音轻轻的，或许是哑出来的，要太阳也惊讶，少年坚硬的皮相下有这似水般的柔情，“尤辰舟，说真的，跟做梦一样，去马尔代夫那次，还记得吗？你说那里的天空很好看，我拍了很多照片，还把它做成了项链，打算在你下一次生日的时候送给你，一直藏在家里的柜子里，就不告诉你在哪个柜子了，否则你肯定要偷偷找出来，那样就不惊喜了。所以你无论如何也得撑着，否则项链就白做了。”

尤辰舟的眼睛湿了，他想去看池欧的脸，可是没有力气改变姿势，只能凭借对方炙热的体温去想象池欧此刻说话时的表情。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总喜欢在小河边等我放学？有一次你没有等到我，在那里站到天黑才回家，被你妈妈揍了一顿，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吗？其实我是故意的，我看见你了，但我没有出来，因为那天你跟别的小朋友一起午睡，虽然是因为学校的午休间不够用了，但我还是烦，我讨厌你和别的小朋友一起午睡，以后也不可以，我就是幼稚，你要是不乐意我就把你关起来。”

尤辰舟想给予回答，想说只会和你一个人午睡，想说好多好多话，可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记性好差，以前的事情忘了很多，但是最近想起来了好多事，我想都跟你说，想等高考以后慢慢跟你说，我要买学校门口的小龙虾，或者你做的，坐在地毯上，一边吃小龙虾一边跟你说，说不定我会想起来更多，说都说不完，我们能说很久吧？说不定会说好几个通宵，小龙虾没了怎么办？只能点外卖了。”池欧低头去看怀里的人，目光柔得不可思议，眼眶也红红的，“所以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去，听到了吗？”

从前有人向他质疑，说池欧是不是不怎么喜欢他，说池欧对他态度很冷淡，脾气也很差，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很喜欢他。

尤辰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说不会。

将来如果再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他一定要把这些天的经历一字不漏讲给他。

他的池欧怎么会不喜欢他。

他很喜欢自己，喜欢到要疯了。

这恐怕是尤辰舟这辈子最骄傲最快乐的事情。

乔枫安静地坐在一边，不去打断池欧的话，沉默中也有些感慨。

少年的爱像蜿蜒的街道，弯弯绕绕也只有一个终点，他们热烈而真切，鲜活而张扬，胜过这世界万事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