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心上有人
长安随着张思源走了一阵,直到一处远离镇中心、将近镇外的一处小庙。
“就是这儿了。”张思源说着,带着几分期许般地打量着身旁的长安。
长安环视四遭,只觉得热闹过了头。
此处虽说是小庙,却也就只两尊不知是何来历的石像,石像是一对男女。在石像前,摆着一张制成用以摆放贡品香火的石桌,连个遮风挡雨的屋舍都没有。
此处偏僻,平日里人烟稀少。可偏偏今日却是一反常态,此处挤满了不少人。那素日来空空如也的石桌上,
今日却摆满了各式水果糕点。通往此处的小径两侧竟还有不少摊贩做生意。
再看在场之人,仔细看去,却不知为什么,在场的竟皆是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
越看,便越觉得奇怪,长安终于忍不住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说看烟花?这里离放烟花的地方那样远,哪里会好看。”
闻言,张思源一脸惊讶:“你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长安目光扫了眼那两尊石像脚边的石碑,上头只书李氏夫妇,却再无详细的内容。
这三个字,却不知为何,仿佛是拂了张思源的兴致,一瞬间,失落布满他的脸。
“这、这样啊……”张思源垂头喃喃着,不一会儿又擡头,带着些讨好的意味,“你不知道就不知道罢,也没什么。我解释与你,也是一样的。”
然后张思源环视了一圈周围,皆是成双成对的男女人群中,却混入了两名结伴的男子,要不惹人注意却也是难事。张思源仿佛是有些在意周遭的目光,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此处人多,不、不适合说话,我们过去些。”
说着,便指了指“小庙”后,竹林内的一处凉亭。
也是奇怪,分明石像边挤满了人,可那距离小庙不远处的破旧凉亭内,却空无一人。
长安点点头,随着张思源而去。
凉亭年久失修,平日大约也没有人来,里面满是灰尘。张思源本意大约是要两人一起坐下来谈,可见此,却也失了那意思。于是在他的建议下,两人就并肩站在凉亭外,遥遥望着那被人群包围的男女石像。
“那对石像原来是一对情人,他俩一早就定了婚,可就在婚期前不久,大军破城,闯到了永延镇。”
这段历史,长安倒是知道一些。
那是一次兄弟阋墙导致的皇位争夺,皇帝驾崩,皇弟在前皇遗诏下继任大统。而一早就被封地封王,被断绝了当皇帝可能的皇兄多年来不忿已久,便在皇弟继位不久,尚未巩固权利的当口,挥军发起反叛军的旗帜。所经城池,若是开门投降者,便收归麾下;如若不然,便是屠城收尾。
长达两年的这场叛乱最终以皇兄之死告终,可战争的结束并不代表发生的一切就此一笔抹过。不论是国家,亦或百姓都在战火之下受尽了苦楚,无数人因此流离失所,无数人因此失去了至亲……
“那姓李的丈夫,是这儿的守城官。眼看大军要破入城中,他便一早组织人率领城中百姓撤退。本来是必败之战,那李氏丈夫也在混战中身故,眼看要被破城之际,他未过门的妻子却率领着其它守城官兵们的家眷们一道加入战事。那李氏妻子忍着悲痛,与众人一道拼力抵抗,最终守住了城池。等到尘埃落定,那李氏妻子寻到李氏丈夫的尸首,最终在他身侧自刎,随他一起去了。那日正好便是元宵节。”
长安:“……”
“城里的百姓为了纪念他们二人,就集资在此造了两人的石像。且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地还多了个传言……”说着那些来历时倒是说得挺顺的张思源,不知怎的,当提到那传言的时候,却忽而顿住,转而望向长安。
长安莫名其妙地回看着张思源,此处有些暗,只能借着月光朦胧看到张思源的五官而已。好一会儿,张思源没有说话,只是那么杵着,看着长安,像是太过专注而失了神似的。
受不住这沉默,长安忍不住催促道:“什么传言?”
张思源这才回神,像是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又跺了跺脚,连着吸气吐气,好不容易,这才像下定决心似地道:“传言说……若是元宵节这日,有一对男女情人在这两座石像前看过第一场烟花,便会得这李氏夫妻的庇佑,有情人终成眷属,以后能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说完了,又打量起长安的脸色:“你……怎么看?”
长安嗤之以鼻道:“自己在世的时候尚且不能白头到老的两个人,死后却能保佑别人白头到老,这传言也太假了。”
张思源:“……”
长安看着那些男男女女,如今倒是明白了他们集聚在此的原因。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全被这不知可靠不可靠的传言给吸引来了。瞧他们那亲密的样子,怎么看都已是两情相悦了,既然如此不已是有情人成了眷属,又有什么必要还要求这两个“凡人”庇佑什么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呢?
当真搞不明白。
“也不能这么说,图个彩头嘛。而且,与心上人一道应这传言过来看烟花,心境上也会不一样嘛。”
“看烟花好看就好看,不好看就不好看,还有什么心境区别?”
“这……与心上人一起看的烟花更好看、更开心啊?而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说不定……这传言就是真的呢……”说着,张思源的声音便小了起来,似乎是他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长安并不明白张思源所说的,他不曾体验过有了心上人的感觉。只因自始至终,他的世界就仅师父一人而已。张思源的话,兴许就是屁话,听不明白就置之不理好了。
本该如此的,长安却难得地有了些兴致,起了好奇心。
“你说心上人,可怎么样才算是心上人?”长安问道。
“你这都不知道?”张思源瞠目结舌道。
“这是我非知道不可的吗?”
“……也、也不是吧……但男女之情……你都不知道?”
长安摇了摇头,心想今日倒是看到了,可看不懂就是了。
张思源像是陷入了困局一般苦恼:“你不知道……那我怎么办……”他很小声地咕哝一阵,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怎么解释……我想想……差、差不多就是你会很在意、很关心一个人这样……”
“在意关心一个人?”长安歪着头想了想,“我对我师父就是这样啊,所以我师父就是我的心上人?”
“当、当然不是!”张思源一听,眼前事态往不期然的方向发展,他顿时慌了,于是连忙反驳道,“对心上人是要朝思暮想的,你对你师父又不会朝思暮想。”
长安理所当然地道:“会啊。虽然我跟师父朝夕相处,天天见面也没朝思暮想的必要。但每次师父出去做事不在家,我就会一直想着他呀。”
“你都说是出去做事了,你担心他安危一直记挂着不也正常吗?我爹若是追捕犯人几天不归家,我当然也是一直记挂着的啊。”
“是吗?”但又总觉得意义上有些不一样。虽然的确有担心安危的成分,但也有想的成分……长安心想着,还来不及更正,张思源又开口了。
“对心上人跟对爹娘、或是对你师父那种完全是不一样的。”张思源强调道,“对着心上人,你会又紧张,又安心;只要跟他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都是心里开心的;你会拼命想讨好他逗他开心,但也想拼命吸引他注意……你对你师父,总不会这样吧?”
“还是一样啊?”长安着实没品出哪里不同了。
张思源一听,仿佛有些紧张了起来,隐约地有种预感,今日他犯了蠢,干了这辈子最大的错事。
张思源垂死挣扎道:“怎么会一样呢!对心上人……对心上人……你若是跟他在一起,看着他会心脏砰砰乱跳,若是被他碰到亦会开心得要死,心跳得快要跳出嗓子似的……”
砰砰乱跳……
那种感觉,并不陌生。
长安回想着与顾生平这几年间的点滴,顾生平手把手教他练剑;在他生病时为他拂汗,用手为他额头降温;他向顾生平撒娇时,顾生平偶尔给予的摸头……
总是很开心,渐渐地,心脏开始有些加速。
再到那生着暖暖炭火的包厢中,他被搂在顾生平的怀中,听着顾生平冷冷的,略带低沉的嗓音为他转述着那对男女之间的绵长情话,他心跳极快,仿若欲脱喉出口,真恨不得将自己的赤诚热意展露在顾生平的眼前才好……
想到包厢内的事,长安被夜风吹得感到有些寒意的身子,又倏然生了几分热意,就连面上,也渐渐有了灼烫。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与远处的鼓声一般激昂。
“你会情不自禁地想碰他,想抱他……”
多少有些不一样,长安想到。
长安反想被顾生平碰,想被顾生平抱着,哪怕那双手冰冷至极,但是若能被之触碰,被之揽入怀中,身子便不惧寒冷,自生一股灼人热意。
一瞬间,长安的心中有什么悄然开窍了。
“甚至……”张思源吞了吞口水,紧张地道,“你还会想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