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主仆二人
顾生平在那破旧的小屋子里养了三日伤,他虽自己认为伤得不算重——至少以练武之人的身体来说,这样的伤势真不至于几天不下床。加之昏迷的三日,顾生平在床上整整躺了六日,他躺得只觉得身子都僵了,可是他拗不过长安,而只能任由长安说一是一。
长安的紧张,顾生平是明白的。
一半,应是因为长安始终为连累了顾生平而感到自责;另一半,则大约是心理阴影了——
话说那一日顾生平被长安的情话惹得难以自持,回想来连顾生平自己也觉得有些汗颜。
顾生平分明已是近三十的人了,那一刻却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情深至极,顾生平便忘了身上带伤,竟还与长安相拥着搅动云雨。
激动时,顾生平却不想撕裂了伤口,血染红了绷带,令神智原在云端的长安霎时被顾生平胸口的那一抹血色惊得重新跌回泥地。
接着一连三日,长安便像看护着一个不能动弹的重病患者一般,紧张得有些夸张。
顾生平反驳过,也说过长安太夸张了,可他一反驳,便见长安紧张得欲掉金珠子。
心痛的是他,心软的还是他,最后拗不过长安的还是他,于是顾生平便不能乱动,也不敢乱动,只能任由长安操劳伺候。
短短三日间,顾生平总觉得他与长安的身份仿若一瞬被调转,仿若长安才是师父,而他才是那看到了师父便唯唯诺诺不敢有二话的徒弟。
第四日,顾生平终于如获大赦,可以下床了。
恰好,那个长安口中常提及的李赟也在两日前自昏迷中醒转。
这一日顾生平下床,左右也无处可去,又不能练功,便随着长安去隔壁探视这据说是他俩救命恩人的李赟。
顾生平可以自己走路,可长安偏要扶着他,于是顾生平便在长安的搀扶下走出了屋子,来到了隔壁的草屋门前。.
木门紧闭着,待得长安敲响门扉,不多久,木门便被人自内打开。
开门的是个昂藏七尺躯的男人,他生了一身古铜色肌肤,如今站在那里,只见他站姿笔直如松,也不知是家教甚严之故,还是因为其他。
再看他的脸,只见这男人生得浓眉大眼,神情不茍言笑,虽说他相貌生得平平,不算出色,可男人眉眼之间透露一股凛然英气,令他又显格外出众。
“李赟醒着么?”长安问道。
男人似乎相当沉默寡言,他没及时回答,而是似顾虑般地回头向屋里一处望了望。
趁这个空当,长安凑在顾生平耳朵边说道:“这个叫赵璟,似乎是李赟的随从。”
随从……可顾生平看这男人的气质,却远非一个随从所有。
就在这时,屋里响起一个声音略有些虚弱的声音:“顶天,让他们进来吧。”
顶天——似乎是李赟对赵璟的称呼。
有身份地位的人都有表字,顾生平心道这“顶天”大约是赵璟的表字罢。
那赵璟闻言,这方才将门彻底打开,他向里面让了让,用着低沉的声音恭敬道:“请。”
顾生平与长安走近屋里,赵璟便作势要出去回避,却还没走出两步,便被躺在房间一角床上的李赟喊道:“……你出去了谁伺候我?难道要我自己伺候自己么?”
那李赟说出来的话分明有些言语带刺,可是那声音听着又好像哪里与本意相背,教人听着只觉得怪怪的。
赵璟一声不吭地回到屋里,掩上房门,然后走回到床边,他缓缓地掀起床帐,顾生平方才见到那坐靠在床上的人的庐山真面目。
那人一副玉质金相之貌,皮肤甚是白净——如今大约因为负伤,身子正虚,脸色苍白得很。
只见一双春山眉下生得一对瑞凤眼,凤眼眼尾微翘,为这人自添几分优雅;漆黑如墨的眸子明亮似盛涓涓细流,高挺的鼻子又显几分纤细,此人如今薄唇轻勾,噙着一抹教人辨不出真意的浅笑,精致的五官仿若是画工巧匠精心拼凑而成的。
虽一眼可见此人是个男子,可他相貌间又带着一种清淡如白兰的美,氛围上给人一种飘逸宁人之感,隐约地,又淡薄虚幻,仿似云烟。
当真奇妙。
顾生平望着那人,不由得眉头紧皱:“你就是李赟?”
这般出众的相貌,任谁都是只消看一眼,便难忘记。即便宫中只有匆匆一瞥,顾生平也认得出,眼前这人,正是在宫中被他错认成干王、被他挟持惨遭牵连的陌路人!
他怎么会在这儿?
不,应该说,若他就是长安口中所说的李赟,那么,那一日顾生平入宫,何以李赟会恰好出现在他面前,恰好被他挟持,更被他生父方隽一箭穿心?
顾生平的惊讶似乎正是李赟想要的,他唇角的笑意越深,他微微扬了扬下巴,只是细微的动作而已,却皆有一股皇室自带的尊贵之气:“这话说来话长,你身上带伤,不妨坐下说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