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川北蛮峡谷时关情就注意到他体温低得异常,但因为那时候自己也冷,又觉得峡谷温度本来就低,所以没太在意。
而现在,肌肤触到颜月的脸颊,手掌,唇和舌,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他体温低得离谱,约摸只有十几度左右,比九月干冷的空气温度都要低。
难怪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会瞬间凝成霜花。
关情明明还有脚可以挣扎,却瘫软一般失了神,除了体会他奇怪的体温以外,满脑子都是梅锦那句“他好像喜欢你。”
竟然,真的是真的……
关情感受着他的强势,感受着他在自己舌齿间挑拨绕动,两眉苦苦皱成一条线,半晌才反应过来,不能这样逆来顺受,得反抗才行!
然而他心中所谓的反抗就是闷着叫唤。
“唔唔唔!!!”
不过蛮管用的,颜月听到他喉咙里发出挣扎,好像被唤醒了神智,猛然睁开眼,分离了四唇。
这是两人最尴尬最煎熬,也是最复杂的一次对视。
在水下那次好歹有个冠冕堂皇的由头,事后谁都可以忽略不提,但这次……
关情咽了口唾沫,震惊与错愕还萦绕在眉眼间迟迟消散不去,墨蓝瞳中映出距离不过一寸的失魂杏眼。
颜月大口喘着气,身上的火气已经熄了个干干净净,此时眼神里除了恐慌和错乱再无其它,仿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
关情虽然满心震惊,但脸上并没有羞这个颜色,他眼神一点儿也不怂,至始至终都敢盯着颜月,似有强势问责,要他把话说明白的气势。
反倒是颜月怂成了兔子,目光躲闪无措。
明明被强吻的是关情,害怕的却是颜月。
颜月忽然像是被电了一道,身体霎那间震了一震,旋即慌忙撤手,松开关情额头的同时身体快速退后拉开距离。
接着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在关情不可置信以及大惑不解的目光中转身仓皇逃跑。
关情看着灯笼光晃悠悠地在夜色里跳动,能看出颜月跑的极不稳当,估计腿都是软的。
他滞在原地,缓缓收起震惊和疑惑,整个脑子被抽空了一样,思绪一片混乱,手还被绑在树上,人却发起愣来。
颜月跑开数十米,又匆匆忙忙折回来,呼吸急促豪无章法,面红耳赤,魂不附体。
关情正纳闷他还回来干嘛的时候,只见他平举起发抖的右手,转指施法。
原来是因为太过紧张,忘记了松开关情,才急忙赶回来。
关情目光被一抹红色吸引,径直落到颜月宽袍大袖中,眼睛忽然看清什么,脑子里闪过一道惊光:那……那是,我的发绳?
红色流苏发绳缠在颜月细小的小臂上,缠了大约十几圈,两缕流苏系结,坠在手腕边轻轻摇荡。
颜月还给发绳渡了一层灵光,用来保护它不受损坏。
由于实在过于慌张失措,擡手时忘了这一茬儿,直到从关情眼中读出他已经发现了流苏的真相时,眼角不禁闪过一丝心虚和畏羞。
但已经晚了,没必要再藏了。
捆绑关情双手的法术应势消失,两只胳膊失去外力束缚猛地从树干上掉下去。
颜月放了他,并把灯笼给他放在地上,然后再次手忙脚乱地逃跑,不敢再多看他一眼,退步转身时还差点撞上树干。
关情站在原地无意识地揉搓手腕,呆呆目送那个狼狈的身影逃入夜色之中。
他在柿子林靠着柿子树伫立良久,望着颜月消失的方向悠悠踟蹰,直到确定颜月不会再回来了,才捡起灯笼独自下山。
一路施施然而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循环播放,每次奇怪的眼神对视似乎都有了答案。
在北蛮峡谷被昭因神君成子推误伤,颜月用身体垫在他身后,掉下来还不忘护着他的脑袋,硬是在神君之力下把他保护得完好无损。
这一幕,忽然在他记忆中变得格外清晰。
他耳濡目染所受教的理念里,永远把妖界摆在最低等。
他看过各种仙书,无不充斥着对妖类的偏见和排斥。
书中说,妖生来就是没有人权的畜牲,虽然修成了人形,但永远不可能是真正的人。
它们没有种族文化,没有思想,是野蛮的,没有灵智的,被本能支配行为的劣等生物。
事实上,关情所见过的妖,确实都如书中所说的那样,它们贪婪,邪恶,没有情感,只有无尽的欲望和痴念。
而且它们狡诈,虚伪,善于蛊惑人心。
这样的妖,关情总是见一个杀一个,从来不手软。
不过这其实是幸存者偏差所导致的误解,因为他所能接触的妖,全都是犯了恶才惊动仙门派弟子猎杀的妖,而大部分老老实实修灵的本分妖怪,他根本没机会认识。
于是偏见在观念里根深蒂固。
直到颜月与颜忱的出现,才让关情的世界观开始动摇。
他们一个有情有义还有脾气,一个虎头虎脑天真单纯,与有思想有情感的人类并无差别。
刚刚对颜月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他为了挣胜负,拼面子,故意刺激颜月才说的。
其实他对妖的看法早几天前就发生了改观……
他走得很慢,心里想了许多事情,不知不觉间发现已经回到客房。
时间好像被偷走一样,他还什么都没想明白,就走完了这段路。
夜已陷入沉寂,更深露重,梅锦还在客房外等着他,看见他这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就知道发绳肯定没找回来。
梅锦替他着急,说了一大堆宽慰的话,关情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焦急神色,只是心不在焉罢了,完全不像丢了重要之物的心情。
梅锦发现异常,推了推他胳膊,关心皱眉问:“阿情,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其它事情?”
关情怕心思被看穿,连忙把思绪拉回来,躲着梅锦目光,含糊其辞地回答,“没,没有,我好困,我要休息了。”
他们都没有发现,在关情的衣角上,正有一片羽毛化为寒雾,悄悄飘散入夜色中。
与此同时,颜月蜷缩在床上,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指尖白光缓缓消失。
是他刚刚施法撤了羽毛分身。
他用羽毛分身是为了护送关情回去,并不是为了偷听点儿什么。
但……什么也没听到,还是蛮失望的。
他捂着脑袋,五指插进发丝深处,表情拧巴成团,手腕上的红色流苏坠在耳边,时刻提醒着令他羞耻的场面。
一闭眼就看见关情那双震惊而又强势的眼睛,折磨得他痛苦不堪。
心里已经抓狂了千万遍,不停懊恼责问自己怎么就没控制住!
当时真的是被关情气得神志不清了……
“烦死了,那个家伙,一点儿教养都没有,口不择言的……只会惹是生非……再也不想看见他……”
他忽然重重拍了一把脑袋,把自己敲晕过去。
不这样的话,肯定怎么都睡不着。
他不想承认,驱使自己失控的情绪,其实并不是愤怒,而是强烈的喜欢。
愤怒,不过只是导火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