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若2
虽并非是真的怕,但确实拿她没有办法。
犹记当年云浮宫初见,那时杨宝妮说话还奶声奶气,却一眼看穿了颜月对关情的心思,几句话问得颜月尴尬不已。
面对颜若若的无语,颜月耸肩笑了笑,兀自将名单折子收回挎包口袋里。
视线落下去时,不经意愣了神。
这藏蓝色布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放下几本折子不成问题。
布袋外缠着几根皮绳装饰,一直缠满整个肩带,即使色泽泛旧,也遮不住浓烈的活泼感与机灵劲儿。
布袋精巧,却与颜月整体沉稳端庄,仙风道骨的气质格格不入,背在他身上显得尤为突兀。
可他一直不离身背着,折子放进去后,还会下意识小心翼翼地将布袋皱褶抚平,小动作里尽是爱惜之意。
这口袋是关情两百年前在千妖城随手买的,一直跟了他整整两百年,但在三年前见过年轮神女后被他粗心遗落在了颜月房间。
颜月回去住时发现了它。
运用神君探灵术可以通过它看到关情在镇魔山里的点点滴滴。
颜月不敢多看,是不敢,亦是不忍。
他将布袋随身携带,把它当成一种警示,时刻,时刻,时刻提醒着他那些惨痛的不忍直视的过往。
时间冲不淡他的爱,更抹不去他的恨。
每多看它一眼,心中信念便加固一分。
而且现下关关与关情换了回去,他也只能睹物思人了。
“殿下,在想什么?”
车里其余四人见颜月莫名轻抚着布袋出神,许久也没能说出下一句话。
三个小辈挤眉弄眼面面相觑,都不敢轻易打扰,最后还是杜兰开口唤回了颜月的思绪。
颜月唇角颤了颤,最后又多抚了几遍布袋才擡头看向众人,“都别闹了,说正事。”
他回避了杜兰的问题,当然,杜兰不需要他回答也知道那布袋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杜兰没有追问,顺着颜月的话严肃起来,“关于寻仙山附近的妖怪,殿下了解多少?”
“了解不多,请宫主将细节说与我听一听吧。”
杜兰沉了沉嗓,指尖细细摩挲拂尘,短暂的停顿似是在斟酌该从何说起。
“那是只藤妖,修为不详,妖龄不详,烟溪真君施大人与它正面交锋过一次,被它逃了。”
颜月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若有所思,“一只小妖,竟然能从他手底下逃走……”
杜兰:“按烟溪真君所说,此妖妖灵并不强悍,但它会一种特殊妖法,能够遁入地底来无影去无踪,行为敏捷,极难捕捉。
它甚至会依据环境进行伪装,饶是仙神天眼也不易瞧出它伪装之后的破绽。”
颜月沉吟片刻,问到重点,“它闹了什么祸事?”
杜兰紧了紧眉,一向沉稳温和的眸子里难得生出几分憎意,“它抓走了许多寻仙山附近村镇里的年轻女子,三十多个姑娘生死不明。”
颜月托手轻抚下巴,一边在心中思考着杜兰的话,一边继续问道:“可知道它的行为规律与目的?”
杜兰摇头,面容略显苦恼。
颜月:“那些被抓走的女子身上有什么共同特征吗?”
杜兰想了想,欲言又止,良久后才叹了口气,道:“我几日前见过山晓仙师,他也在忧心此事,经过走访调查,他发现那些被抓走的女子的家庭,都不是寻仙榭的信徒。”
颜月表情忽而一紧,“哈???”
见颜月如此惊异不解,杜兰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她第一次听山晓说明这个发现的时候,心中的反应与颜月差不多。
但这个不怎么靠谱的发现,却真的是那些姑娘唯一的共同点。
杜兰:“她们都很年轻,除此之外就只有这一个相同特征。”
颜月蹙眉仔细斟酌,似乎在某一瞬间突然想到了什么,猛擡头看向杜兰,瞪大眼睛问:“山晓大哥是觉得此妖与寻仙榭有关?!”
杜兰微微垂眸,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杜兰不敢随意猜测,毕竟,寻仙榭……”
说起寻仙榭,杜兰眼中泛起一片同情。
自从施淮用阴昆仑引诱仙门百家围攻寻仙山之后,寻仙榭便一夜凋零,往日清冷却不失仙气的寻仙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寂寥。
寻仙塔风雨飘零,摇摇欲坠。
信徒流失,人迹罕至,更是让寻仙榭的处境雪上加霜。
杜兰憎恶宫古,对他曾经设计欲摧垮云浮宫之事怀恨在心。
但杜兰并没有将此恨意附加给寻仙榭,反而会设身处地地想,如果陷入此境地的是云浮宫,她该怎样才能力挽狂澜……
因此,她不免有些感同身受,对寻仙榭后辈的坚韧与努力感到深深敬佩。
力挽狂澜,他们做到了。
短短三年,在以相如赋为首的五位寻仙榭出身的仙神的帮助下,二十七位年轻弟子将寻仙榭重新扶持了起来。
虽不复曾经荣光,但至少将法术秘籍与独门武功都传承了下去,三年后的今日,寻仙榭已经扩展至百余人。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单单依靠惊世秘籍便足以让寻仙榭在人间仙门之中屹立不倒,更别说偌大的寻仙山中有许多灵力充沛之地,这亦是他们立足的根基。
想到这些,杜兰不禁心生感慨,“寻仙榭……当年若不是殿下阻止烟溪真君,寻仙榭怕是早就不复存在了,是殿下给了他们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
颜月低眉苦笑,小幅度摇了摇头,“呵……”
杜兰察觉到他似乎不太愿意提起当年的事情,于是不动声色绕过,接着原来的话继续说,“总之,此妖狡猾,身份模糊,行为诡异,山晓仙师与烟溪真君都束手无策,殿下还是等到了锦城,亲自去探一探究竟吧。”
颜月点点头,目光轻飘飘落去了车窗外。
杜兰微微一笑,补充说:“殿下向来比常人聪慧些,说不定可以发现我们发现不到的细节。”
颜月托着下巴,窗外风景在他瞳孔中快速掠过,他的神色亦如风景一般,无悲无喜,清逸恬淡。
“宫主说笑了,我这半生被别人耍得团团转,何谈聪慧二字。”
杜兰颔首,没再多言。
颜月指尖轻点布袋,明明一直认真望着窗外,目中却仿若无物。
不知他在看的是风景,还是过往的浮光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