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若7
脑海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颜月蹙眉闭上眼睛仔细聆听。
空荡的山谷,呼啸的风,悠长不绝的杜鹃啼鸣,与女子们凄惨的哀嚎。
这些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颜月猛睁眼,面容严肃又急切,回身一把拉住颜若若,并对杜兰交代,“宫主!宫古和这些孩子都先交给你了!我尽快回来!!”
说完,他瞬间带颜若若一闪消失。
杜兰还没听明白他的话,就见一片洁白的绒羽自他消失的地方缓缓飘落。
羽毛荡着温柔的穿堂风,一点点,一点点,晃晃悠悠,最终落到杜兰手心里。
杜兰感受着手心中的丝丝凉意,良久,握拳,凝眉,擡眸,看向宫古,“你就是穹水阁掌门,敢问掌门名讳?”
她胸口里压抑着恨意,面上仍是一副端庄沉稳的姿态,除了眼底深处有几丝阴晦之外,与平时的她别无二样。
宫古从她手心中浅浅回神,愣了片刻,拱手道:“鄙人上姓林,单名一个故,叫我林故就好。”
杜兰不知他发愣的那几秒在想什么,但她至少能够确定,他真的不记得他是天庭战神,巫蓉域真君——宫古。
杜兰温婉一笑,笑意结尾时淡淡望向宫古的眼睛,露出耐人寻味的神秘意味。
“林掌门带着这样一群孩子开宗立派,着实令人佩服。”
宫古睁大了些眼睛,颇有不解之状。
少倾,他摇头自嘲般笑道,“女侠这话说的有些大了,什么开宗立派,不过是孩子们过家家的游戏。
我只是粗浅地教他们一些防身本领,都算不上师徒。”
杜兰面色不改,心里却将宫古的话每个字都拆开来揣摩。
“呵,是吗,可我听说,你们穹水阁经常与巫蓉域的其它仙门走动,在江湖仙门中也算有些头脸了,难道,全巫蓉域都在陪你们玩过家家??”
宫古瞬间满目惶恐,连忙赔起了笑脸,解释道,“这这这,这位女侠啊,你把蹭吃蹭喝说成是门派之间的走动交往,也太会给我扣帽子了吧?我只是管不住这些孩子嘴馋,哪里就像你说的,是去挣头脸的呢!”
杜兰双目微不可察地眯了眯。
她见宫古一脸真诚,苦苦笑着解释这么一大段话,倒不像说假,让杜兰心里的疑云更加浓重。
她悄悄敛了异常神色,又是温和一笑,继续借攀谈套话。
“抱歉,是我唐突了,原来穹水阁真的只是一群孩子的游戏,并没有大人带他们规范地建立门派。”
宫古冲她摆了摆手,怪是大方,“无妨无妨,我们说到底也就是一群乞丐,我是乞丐头子,哈哈哈哈。”
杜兰心底冷笑,这份冷笑中还些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快意。
没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战神真君,把荣耀放在生命之上的人,如今竟然会风轻云淡地自称乞丐。
他不是想灭了云浮宫让寻仙榭成为仙门第一大家吗?
结果呢,事实呢?
结果是云浮宫仍稳稳坐在第一仙门的位置上,而他却成了乞丐,他的寻仙榭,更是成了仙门百家眼中天大的笑话。
这般境地,怎叫杜兰不得意。
但她并没有将这份得意在脸上表现出来一丁半点儿。
她转身坐回桌前,擡筷优雅进食。
金璎珞不敢乱言,虽然心里有问题,但他知道不适合在这种时候发问,于是一边观察杜兰一边观察宫古,默默吃菜。
宫古在孩子们的簇拥中坐到上席,笑得甚为欢乐。
恰时小二端来丰盛正席,一下子惹得孩子们呼声不断。
“掌门掌门!有好吃的!!今天不用再吃白米粥了!”
“是那个白衣服的大哥哥请我们吃的!”
“是啊,那个大哥哥人可好了,他说话好温柔的呢!”
宫古摸了摸其中一个孩子的头发,眼里的溺爱感不加任何掩饰,“你们呀,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人都敢跟着走,这还好遇到的是好人,下次万一碰上坏人呢?你们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和阿晴交代?”
闻此,杜兰筷子一顿,两筷中间的蚕豆吧嗒掉落到汤水中。
随着汤水涟漪荡平,映出她别有用心的余光悄悄盯在宫古身上。
曾经的宫古心思敏锐,城府深重,如今却连这半丈之外的注视都不能第一时间察觉,甚至还乐呵呵地笑得格外欢愉。
与以前的他相比较,好像被人抽掉了半个脑子。
但,这样的他还蛮可爱的,竟然能让杜兰短暂地忘了仇恨。
“阿晴哥哥可没教过我们这些!他说随便啊,想跟谁玩就跟谁玩!要是有人欺负我们,他会给我们出头的!再说了,不是还有掌门你嘛!嘻嘻!”
“掌门掌门!阿晴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想他啊!”
“是啊,我也想阿晴哥哥了!”
“放屁,你是想阿晴哥哥带来的水晶枣糕了吧!”
“你!才不是呢!我才不要水晶枣糕!我要阿晴哥哥!”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闹着,宫古在孩子们单纯干净的目光中幸福地笑着,仿佛真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杜兰原先觉得小孩子吵闹十分厌烦,这会儿却不自觉扬起了嘴角,似乎被他们积极明媚的气氛感染,也变得莫名开心起来。
但这点喜悦存在的时间十分短暂,她回过神后,嘴角缓缓抹平,恢复了温和却没有温度的平静面容。
她不会忘了他叫林故,连名字都抹不掉宫古的影子。
他就是宫古,他做过的事情永远不会随着一个名字的消失而消失。
他对云浮宫,对天镜谷种下的种种恶行,杜兰,林风致,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忽然,杜兰隐隐察觉到周围还有另一个奇怪的眼神也落在宫古身上。
她顺着感觉的来处悄悄探去,发现那眼神正出自许久没有开口说话的林琮。
林琮身子半躺,悠哉摇晃手中的花酒,浅浅勾起的嘴角里盛了许多种杜兰看不懂的味道。
他在宫古没有察觉的方向冷冷盯着宫古,眼神无比幽魅,配着那令人心底发毛的神秘浅笑,脸上就好像明晃晃写着两个大字——阴谋。
可下一秒,宫古转过头看向他,他脸上那奇怪的表情便消失得无影无形,瞬间化作了明朗又夸张的傻笑。
中间两面转变的过程极为短暂,并且隐蔽得了无痕迹,让杜兰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宫古对他倒是别无二样,就和对那些孩子们一模一样。
“琮儿,你年纪最大,净不教弟弟妹妹们些好的,只会胡闹,改日我可要向阿晴告你的状。”
林琮顿时作出一副委屈巴巴模样,“啊~别嘛,我以后不敢了。”
杜兰细细揣摩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与语气,试图从中发现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明白这是颜月走之前留给她的任务,所以不敢轻视。
只是在努力完成颜月的交代之余,她也会忍不住琢磨,颜月到底干嘛去了?说是来找失踪女子的,现在突然冒出个失忆的宫古,他还什么也不管说走就走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只手压在裙襟之上,缓缓松开拳头,露出那片冰凉凉的绒羽。
看着羽毛,杜兰的心绪仿佛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悄悄安抚。
她暗自深呼吸,定了定心,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宫古和林琮身上,不再心猿意马。
相信颜月,照他的吩咐去做就是了,其它的,时间总会给出答案。
*
另一边,颜月带颜若若出现在某个阴冷凄清的山谷中间,脚下是一根生长在云层中的巨型石柱。
石柱宽约五丈,深不见底,往下看尽是过眼云烟。
石头缝里杂草丛生,目光所及之处还有山鹰筑的巢x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