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们每说一句，顾苒捏着铅笔的手就紧上一分。

那些声音就像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未必是针对她，也没有迁就她，只有深陷沼泽的人，才明白所谓举步维艰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顾苒还保持着方才的样子，她茫然地眨了下眼睛，脑袋一片空白。

周围的同学似乎还在说什么，整个教室都是闹哄哄地，顾苒想起身出去透透气，但四肢却在一瞬间脱了力，手里铅笔“砰”一声掉到桌上，沿着虚线滚了半圈，而后重重砸在脚下的水泥地板上。

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报考，顾苒的心忽然狠狠一抽，疼得她差点没倒过气来……

很莫名地，脑子里再次闪过陆逍的脸，可是那是她撒腿狂奔都追不到的少年啊，何况脚下还有那么多牵绊，她怎么跑得起来？

“顾苒是吧，我是你的新同桌白阳光，多关照哦。”

顾苒擡头，果然如科芯所说，是个白白净净很斯文的男生，虽然好久没见了，但顾苒还记得他，小学时他是班里的学霸，考初中的时候因为成绩太好，直接上了市里的初二，两人自此再无交集。

白阳光笑了下，弯腰捡起脚边铅笔：“你是美术特长生吗？铅笔削得这么好看。”

“没有啊，我就是比较喜欢写写画画。”顾苒淡淡说一句，把凳子往边上挪了挪。

白阳光放下铅笔，转身一坐，又笑了，“没来之前就听说你很高冷，今天一见果然比小时候更高了，也更漂亮了。”

顾苒笑笑，没说话。

看着斯斯文文的，话还挺多。

又过了一会儿，科芯跟安子溢才一人抱着一打卷子回来，因为科芯坐第二排，他们就直接进了前门，把东西放到讲台上，科芯说句自己来拿，跑下去找顾苒了：“苒苒，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事儿，可能天气太冷感冒了，小芯芯不用担心。”顾苒眼睛红红的擡头看她，边小声说：“小芯芯，你知不知道……陆逍去哪了？”

科芯抿唇，有些迟疑：“呃……陆逍，好像肠胃炎肚子疼，去医院了，不过不要紧的，安子溢刚刚还打电话了，他说没事的，打完吊瓶就可以回家了。”

两人声音不大，边上人也听不太清，专心背英语的白阳光擡手扶了扶眼镜，转头看一眼，又转回去了。

顾苒点头，没说什么，低眼的瞬间本子上就掉了一颗眼泪，科芯被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顾苒摇头说没事，嗓音比方才更哑了……片刻，她又猛地站起来，说了句帮我请个假，书包也没拿就跑出去了，出门的时候还差点摔倒。

蒋祎祎在后面看着都忍不住说：“不能慢点啊，不知道人还以为你也有白血病呢！”

“蒋祎祎！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告诉你她有白血病的？你看见了？还是你是医生？！”科芯气懵了，说着就要擡手揍她，好在安子溢和白阳光眼疾手快，一人一个胳膊拉回来了。

安子溢：“行了行了，你冷静点，你这么激动让有些人看见又要乱说了。何况顾苒又没生病，谁爱说什么就让她说啊，等传到陈老师耳朵里，谁也别想好过。”

顾苒憋着一口气冲出校门，忽然不知道该往哪儿去，烟城医院不多，好歹也有几个。

天上没有月亮，没有风，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落下年后最大的一场雪。

顾苒眨了下眼睛，后知后觉跑到路上去拦车，然而雪太大了，街上零零散散的出租车根本不会停，只是嗡地一声，就从她眼前飞驰而走了。

离学校最近的医院就是齐阳住的那家，不确定陆逍在不在那，但顾苒还是跌跌撞撞往那边跑了。

旁边超市里放着胡夏《同桌的你》，但凡路过的地方无不张灯结彩，大红灯笼一盏接着一盏，鹅毛似的雪花扑簌簌坠下，风雪里独行的女孩摔了一次又一次。

到了医院附近，顾苒才渐渐放慢脚步，过年没人买馒头，顾晓兰已经好久没出摊了，如果给她看见自己请假出来，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了。

她一瘸一拐往里走，边左顾右盼注意着来往行人，脚步在一瞬间顿住，两秒后反应过来，顾苒忙别开眼，前面的陆逍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同桌，你怎么这么早？”

陆逍手上撑着把大伞，嘴角含着一抹笑，他弯了下眼角，顺势把黄小雅扶着的那只胳膊抽回，笑了：“行，你先回家吧，我回学校拿书包。”

“啊，这么晚了不一起吗？”黄小雅有些懵，说着又擡头扫了眼旁边顾苒：“你好，我是阿逍哥哥的邻居，黄小雅，很高兴认识你哦。”

长得挺漂亮的一个女孩，短发，眼睛圆而大，身上穿着连帽风衣，灰绿色的，衬得她皮肤很白。

顾苒点头笑了下，“你好，我叫顾苒。”

陆逍拉开旁边车门把黄小雅塞进去，顾苒忙退后一步给车让了路，就听他懒懒地说：“行了，以后有的是聊天的机会，赶紧走。”

黄小雅懵：“……这位小姐姐经常去你们家吗？我好像没见过她呀，你们关系很好吗？”

陆逍伸手把伞撑到顾苒头顶，眼皮也不掀，“你少说两句吧，免得我同桌误会——张哥，可以走了。”

顾苒侧头站在一盏路灯下，暖黄的灯光沿着伞边洒下，照着少女冰肌玉骨的后脖梗，她脸颊通红，等车一走，立马转身呲牙咧嘴走开了。

陆逍以为她腿站麻了，扯着嘴角笑起来，边快步追上去：“顾小苒，你别走那么快呀，不知道我肚子疼么？”

哦，你不说都给忘了。

顾苒撇撇嘴，乖乖回头，刚刚摔的膝盖和胳膊肘还在钻心儿的疼，擡脚刚要走过去扶他，顿觉脚下一阵凉意，低头一看，真棒，鞋底掉了：“我……”

.她忍了忍，把下半句咽回去了。

捂着肚子的少年缓缓停住脚步，不知是不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

顾苒尴尬到当即石化，眼皮都不带眨一下，这鞋是六年级毕业时，北京上学的表姐快递寄过来的，因为鞋码比较大，穿了几年还能穿得下，就是底子质量不太好，动不动就断了，这两次过去修鞋的大爷都不给她修了，只匆匆丢下一句“姑娘你还是买双新的吧”，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