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出事的那天陆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但顾苒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网暴了，那件事情在学校传的沸沸扬扬，尽管其中不乏水军的加入，但很多跟风的同学还是会在路上指指点点，在寝室门口贴小纸条，也会在网上对她进行人身攻击。

但收到消息的那一刻，顾苒心里却没什么感觉，不会因为要去异国他乡难过，也没有对新生活的向往憧憬。

心已经麻木了，一切也就不重要了。

离开前两天正好是中秋，顾苒就请同寝室的朱巧巧她们和夏凡辛一起吃了顿饭，聚餐进行到中途，她就扯唇笑了笑，礼貌客气地举起酒杯：“夏学长，谢谢您帮了我这么多，我敬你。”

夏凡辛笑眯眯喝了：“都是同龄人，不要用尊称嘛，搞得我很老一样。”

“你本来就不年轻了呀。”徐佳最近开朗了不少，都能笑着打趣了。

吃完饭坐地铁回到学校，校内中秋晚会还在继续，顾苒对这些一向提不起兴趣，跟王鑫儿她们说了声再见，便准备回寝室收拾东西，还没走出两步，耳边忽然有人兴奋地喊了声：“我靠，陆逍和黄小雅竟然要结婚了。”

一瞬间，顾苒整个人都懵了。

原来过了那么久，她对他的喜欢还是一点儿都没减少，甚至在听到他要结婚的这一刻，心脏都止不住得在淌血。

她慌乱抓起手机，拨了陆逍的电话，没响一声，又挂断了。擡头狠狠喘了几口，再低头时，陆逍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

她擡起疯狂颤抖的手指，点了好多次也点不到接听，直到自动挂断，顾苒才喘着气迟钝转身，踉踉跄跄跑去校门外打车。

到了陆逍的小区，连电梯都忘了坐，一口气冲上六楼，无力地擡手拍着门：“陆逍，陆逍你开门……你开门啊，开门啊……我求求你了，求你快点开门好不好？开门好不好……”

声音好小，小得她自己都听不到。

口袋里手机还在响个不停，可顾苒反应不过来要接听。

她只是不死心地一遍遍拍着门，最后无力地靠着门缓缓滑坐到地上，屈起膝盖把脸埋进去，走廊里声控灯渐渐熄灭，没人知道黑暗里那个孤立瘦小的女孩隐忍着哭了多久。

陆逍不知道顾苒出了什么事情，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人接，这让他心里没来由地慌乱起来，教室，宿舍，图书馆哪里都找不到人。

最后没办法，他忽然想到顾苒是不是去找他了？走出电梯的那一刻，陆逍就看到顾苒跟只小兔子似的将自己团成一团，一动不动蜷缩在门口，他不知道小姑娘有没有在哭，只看到她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地发着抖。

陆逍呼吸一滞，呆呆地站在原地，顾小鱼，才几天没去看你，你怎么就憔悴成这样了……？

少年眼睫见湿，喉间发哽，这一刻，他多想不管不顾冲过去，将他的姑娘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可他知道，他不能，也不配那么做了。

眼前的女孩那样纯洁，那样干净，他怎么忍心让她凋零，害她枯萎？

陆逍擡头，望着走廊刺目的白炽灯深深吐了口气，状似随意地走过去：“顾苒，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语气生疏得他自己都别扭。

顾苒傻乎乎擡头，她好像经历了千百次轮回才又听到陆逍的声音，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女孩连忙擡手抹掉满脸泪痕，眨巴着兔子眼咧嘴笑了：“唔……我做噩梦了，有点害怕……就来找你了。”她声音闷闷地。

顾苒这种委屈至极，又强颜欢笑的模样就像被摔碎的绝世珍宝，这种极致的破碎美哪怕多看一眼陆逍都受不了。

他不太自然地别开眼，用指纹开了门，“先进去吧，我给你煮碗凉茶解解暑就好了。“

“密码指纹都有，怎么不自己先进来呢？”陆逍说着推开门，鞋也没换就钻进厨房了：“最近天气太闷，你可能中暑了，先坐会吧。沙发有点乱，自己找个地方坐。”

顾苒没说话，扶着墙缓缓站起来了。

房子还是那栋房子，人还是那个人，鞋柜前还是她的小鱼拖鞋，沙发上的小猫已经长成了大猫，一见她就高兴地跑过去，一下下蹭着她的脚脖子。

厨房里传来电茶壶烧水的咕噜声，顾苒擡了好几回脚也没迈进那扇门，低头看着脚边喵喵乱叫的大貍猫，不知多久，忽地喊了声：“陆逍？”

“……”

陆逍轻轻眨眼“嗯”了声，手一抖，整罐子茶叶都倒了，他慢吞吞收拾着琉璃台上的茶叶，“你签证和护照都办好了吧，准备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出发。

“我，”顾苒打断了他的话，她擡头定定望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语气缓慢而认真，“我听说你要结婚了，是真的吗？”

陆逍默不作声将滚烫的开水装进玻璃杯，他像感觉不到烫一样，一只手端着杯子放到客厅茶几上，扭头看着她笑了：“水太烫了，你进来坐会儿。”

那就是真的了。

顾苒了然点头，咬牙咽了咽喉咙，再次擡头看向他的眼睛，忍着声音里的颤意，一字一顿道：“那我算什么，你寂寞空虚时，找来消遣的工具……是吗？”

听到这话，陆逍眼睫终于轻轻动了下，好一会又走过来，扯着嘴角笑了，“怎么可能？”

——你可是顾苒啊，是我这辈子都无法释怀，无法原谅自己的女孩，顾苒啊。

“那是……为什么？”顾苒盯着他，眼泪缓缓滑到脸颊，声音哽咽到说不了囫囵话：“是，是我做错什么了？还是你忽……忽然喜欢她了？”

陆逍逼着自己没有挪开眼，喉结缓慢滑动了下，声音虚地自己都听不见了：“唔……可能是……后者。”

顾苒垂眼，用力捏住衣服下摆，看着指尖泛起地那点白，小声说：“那我的婚纱是、是你给她看的吗？”

陆逍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外面好像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点儿似有若无拍打着玻璃，像是给这静默至极的空气加了些背景音，不知多久，顾苒才慢慢吐出一口气，她没再看他，只是望着脚下不亦乐乎玩着少年裤腿的猫，轻轻地说：“同桌，婚纱我给你做了，青丝手镯你得还给我。”

一缕青丝一对魂，一生一世一双人。

是啊，当初的承诺都化为乌有了，还怎么配戴你的青丝手镯？

陆逍沉默着点点头，从离心脏最近的口袋里掏出钱包，把青丝手镯和小鱼手镯一起捏在手里，好一会儿才伸手递过去，“顾苒，生活已经这么苦了，要记得对自己好点啊。”

顾苒慢慢擡手接过去了，蹲下摸摸貍猫的脑袋，再起身时眼泪就糊了满脸，挪着小碎步往后退了一点，动了动嘴唇，也没说出再见。

像是要维持住最后的体面，顾苒吸着鼻子扭过头，咬牙狠狠咽了几口，好一会，才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转回脸，低头看着手里袋子，自嘲地笑了：“你结婚……我就不过来了。这个送给你，谢谢你曾经的喜欢和偏爱。”

陆逍实在听不下去了，他默不作声别过脸，黑如墨汁地眼里看不出情绪，咬牙闭眼调整了会儿，再回头时声音都冷了下来：“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不用再提了……谢谢你的礼物，也希望你早点遇到自己的幸福。”

话音未落，顾苒就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陆逍条件反射伸手去扶，女孩侧身躲开了。

“陆逍，”顾苒手里袋子“啪”一声掉到地上，她也缓缓垂下脑袋，仿佛一只失了骄傲的白天鹅，再也没有力气擡起头。顾苒眼错不眨望着滴滴下坠的眼泪，最后喊了他一声，扯着嘴角轻轻笑了：“在你心里，我们的曾经就那么不值一提……是吗？”

陆逍滚着喉结没说话，沉默片刻，把脸扭到一边了。

顾苒了然点头，弯腰捡起不知何时掉到地上的背包，一句话没说，转身跑了。

不知多久，陆逍才慢吞吞转回脑袋，蹲下捡起袋子扯开，里面是一条某知名品牌的领带，还有一张小卡片。

——“如果不曾与你相遇，我怎知道这世上会有人比阳光更温暖，比玫瑰更美丽，喜欢你是我蓄谋已久的秘密，我爱你，从年少懵懂到垂垂老矣，这一辈子，我只爱你。阿逍，520快乐！”旁边是用口红画的两颗小红心。

那是顾苒没来得及送出的520礼物。

陆逍捏着那张小卡片，看了好久好久，最后还是没忍住轻轻笑了。

“顾小鱼这姑娘，怎么总是这么浪漫呢？”手里夹着烟的少年，在一片云雾缭绕里听到有个沙哑朦胧的声音，不轻不重这样说。

顾苒回学校收拾好行李，最后给科芯发了一条消息：小芯芯，最近这段时间可能没法联系你了，你记得照顾好自己。

再之后便关了手机，不再与任何人联系。

到法国的第二年元旦，穿着汉服背着古筝的顾苒在上课之余，也开始将中国文化以自己的方式传播给更多的外国友人，期间还不止一次在某家华人咖啡店遇到过去龙东采购货物的夏凡辛。

且从他嘴里得知了陆逍跟黄小雅已经结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