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话落，他扯起她的手亲了亲，而后慢慢擡眼，看着眼前女孩愣住似的模样，嗓音仍旧低哑：“好不好？”
顾苒眼睫轻轻动了下，擡头与他对上视线，她抿了抿唇，在这瞬间。
耳边忽然响起了十四岁那个夏天，穿着白t抱着篮球的少年、略哑却青涩稚嫩的声音：“一瓶冰水，谢谢。”
一个多月后九年级开学那天，俩人在蝉鸣声声的过道里擦肩而过，他一把扯住她的书包带，模样矜贵又傲气地说：“新同桌，认识一下，我叫陆逍，你呢？”
高二第一堂晚自习，他毫无预兆出现在她的班门口，携着隐隐绰绰的冬日晚霞、一步步从她身旁走过，他没低头，也没说话，肩上的黑书包却稳稳落到她的桌上。
还是高二那个冬天，有次他从夕城回来，下了晚自习也不回家，只慢腾腾跟在她身后。脸颊被刺骨的冷风吹着，脚下全是咯吱咯吱的积雪，直到最后一个十字路口，他忽然停住脚步，眼睛也慢慢滑开不敢看她，“跟着光，才不会迷失自我。”
继续往后。
因为祁阳的病和黄小雅故意挑拨，高三开学前一晚，她终于再也无法承受般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她没钱回去上学，也不想再跟他见面，于是听了顾晓兰的话，同意去北京打工。
从此山高路远，云泥之别。
与那少年也再无任何瓜葛。
可在她背着书包走出巷子的刹那，陆逍出现了，或者说，他是每天都在那里等她，他手上叼着烟，模样看着毫无精神，盯着她看了好半晌，忽然眼圈一红，把脸别开了：“不就北京么，我跟你去。”
直到。
出国前最后一晚，她疯了似的跑去找他，问他是不是真的要跟别人结婚，得到她自认为他默认的答案，两人依旧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没有新斯底里，没有道歉解释，他只是一眨不眨看着她，声音沙哑又小：“顾苒，生活已经这么苦了，要记得对自己好点啊。”
后来。
她查出癌症回了国，高中同学聚会再碰面，全程只有两句简单客套的问候，陌生得像普通同学一样，结束后，他紧张急促地快步上前将她逼停，却也只是干巴巴扯了扯嘴角，“你别怕我好不好？别怕……”
他……甚至连她的名字也不敢叫。
回忆与现实不停在脑海里沸反盈天，有些恍惚，却又字字清晰。
十一年。
十一年好长。
真的好长。
长到她都快忘了年少时的自己、是有多么渴望身旁那束遥不可及，却也给予过她举世偏爱的光。
但现在，此时此刻，那个一路陪她走过风雨，看尽彩虹的少年，那束毫不吝啬在她青春里炸开，照亮她整条人生路的光好像是真的属于她，完完全全属于她了。
……
就这么面对面僵持了好半天，顾苒终于回过神来似的眨了下眼：“你……你们都骗我。”
她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讷讷道。
陆逍没说话，起身把她扯起，然后低睫看她，他的眼角天生内勾外翘，是典型的深情桃花长相，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是他看电线杆子都能看出言情男主那味儿。
但前提是他得愿意看。
小姑娘脸颊泛起细微的红，碰到他的目光，就羞得说不出话来，被种了蛊似的，她挠了挠他的手心，随即忙把眼挪开，结结巴巴的：“都……都这么晚了，民政局还哪有人嘛。”
陆逍闻言嗤了一声，偏头看向指挥摄像的小安导，安子溢秒懂，做了个OK的手势，刹那间，边上同学们手里数百只绑着彩带的氢气球就一跃而起上了天，不远处中央商圈大屏幕也猛地炸出七彩斑斓、满天满地3D绚烂烟火——
“嫁给他！嫁给他！学姐，你快答应嫁给学长吧，不然我们都不相信爱情了！！！”
顾苒被他们惊得三魂七魄都差点飞出去，红着小脸忙往陆逍身边躲了躲，窘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我、我没说不嫁给你，你快帮我挡一下……就算要登记，我们也得回家拿户口本吧。”
陆逍就擡手把她搂进怀里，低头笑了声，瞧着她，宠溺道：“户口本在你同桌兜里，顾小鱼带够九块九就行了。”
小姑娘本就脸皮薄，被他这么一瞧就更不好意思了，她咧嘴笑了笑，一句话没说，忙推开他的胳膊，转身上车换婚纱化妆去了。
陆逍这才暗暗吐了口气，回头跟安子溢他们发了喜糖，道了谢，也去另外一辆车里把衣服换了。
车窗外路灯明亮，夜风徐徐，绚烂的3D烟火与游龙似的城市霓虹一上一下遥相呼应，透过玻璃还能看到刚刚大家一起放飞的气球彩带上，陆逍用马克笔一字一句写下的祝福：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祝你日日开心，事事顺利。
愿：你我永结同心，不离不弃。
诸如此类，好多好多。
顾苒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低眼开始穿婚纱，让科芯帮忙化妆，又踩了双高跟鞋，刚要推开车门去找陆逍，车门就被人从外头拉开了。
陆逍穿着纯白的衬衫西服，领口一只正红色领结，整个人看着又高又瘦，少年感十足。
他手上推着自行车，歪着脑袋，一眨不眨看着驾驶座上身披白纱，盘起长发，美得宛如仙女下凡的女孩儿，半晌也不动一下。
最后还是旁边科芯干咳了声，又笑着打趣：“喂，我说两位，你们再这么深情对望下去的话，民政局就真要下班了。”
“……”
顾苒笑着垂了垂眼睫，小脸一下就红了，忙扭头跟她交代了句“麻烦姐夫帮我把车开回去下”的话，就扶着陆逍的腰跳上自行车，笑眯眯的看着她道：“小芯芯，那我们先走了。”
陆逍也笑着朝她点点头，“班长辛苦了，你也早点回家啊。”
科芯无所谓地摆摆手，刚要说话，眼睛就红了：“……婆婆妈妈怎么这么多话？快走快走，不然我要抢新娘了！”
“……”
陆逍闻言立马收了笑，边打着铃儿猛地把自行车蹬出去：“抢新娘？那得追上我再说！”
少年的声音响彻云霄啊！
离开学校去往民政局，一路都是月明星稀，灯火阑珊的小城街道。
蝉鸣，微风，烧烤。
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
仿若时光逆流，日夜回溯，他们又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的高三夏夜，那条街道，那个小路，有些害羞的少女小心翼翼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脑袋不敢靠他的背，手也不敢抱他的腰。
初夏的夜里尚有凉意，少年踩着高大的自行车不紧不慢平稳前行，一路过来两人都安安静静没有说话，直到迎面经过陆逍开的“归来咖啡”，他才忽地扭头看了她眼：“顾小鱼，你看，我们的店。”
就是小时候你说要给我开，让我当老板娘的那家咖啡店，以后我们就可以在这儿画稿、写歌、打闹、逗猫，靠在彼此肩头看日出日落，然后手牵着手慢慢变老。
顾苒回神眨眼，也看着那家店，慢腾腾“嗯”了声：“也是以前……我们经常去吃面的那家面馆。”
“去年我回国想再去看看，才发现它已经关门了，”女孩擡手抱住他的腰，脑袋也靠着他高大宽厚的背，状似轻松：“当时，感觉还挺遗憾的。”
话没说完，顾苒就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可能会影响他的心情，她又笑着连忙找补：“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另一种惊喜呢！你说是不是呀陆先生。”
陆逍没说话，长腿一伸支住自行车，小姑娘猝不及防，茫然地擡头看他：“怎，怎么了？”
陆逍回头瞧她，命令似的：“顾小鱼，过来给陆先生亲一下。”
顾苒闻言一愣，很快就红着脸蛋儿咯咯笑着藏他怀里了，“不，不行的，现在还不合法，我不能占陆先生便宜。”
陆逍修长的指头敲了一下铃儿，气笑了：“好啊，那就等待会儿合法了，看公主殿下还有什么话说——坐好坐好，别把婚纱刮破了。”
顾苒很听话，连忙力争坐好，下一瞬，猛地凑过去在他侧脸亲了亲：“陆阿逍，谢谢你，谢谢你在万千人海里、选了我做你的女主角。”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陆先生赌输的。”
陆逍：“……”
他神色有些复杂地盯着身后女孩，片刻，突地伸手把人摁进怀里，直接放开抓着自行车的手，直接捏着她的下巴就要低头吻。
顾苒下意识手忙脚乱抱住他的脑袋，心脏砰砰砰地，小脸也刷一下红成了苹果：“阿逍乖，一会儿还要拍照呢，你……你不能吃我的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