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都市篇完
说这话时，陆逍神色平静至极，语气也像在讨论天气。
甚至他的眼睛都没有看向自己。
但顾苒心底的那根弦还是被狠狠拨了一下，她愣愣擡眼看他，好半晌，忽地伸手握住他的手，“陆逍。”
陆逍笑着擡头：“嗯，怎么？”
偌大的客厅静谧明亮，周遭除了两个孩子不谙世事的嬉笑打闹，便只剩下了彼此快如擂鼓的呼吸心跳。
“没怎么，”顾苒低头看着他手腕上的小鱼手镯和青丝手镯，也不在意他是否听得懂，轻轻地说：“你早就让我懂得了——”
爱一个人，情愿为他不顾一切，情愿为他去死，却又为他拼命活下来的感觉。
陆逍没再接话，只一眨不眨看着她。
……
“是，最近你嫂子都在忙公司上市的事儿，我就在家负责貌美如花了。”一个多月后的某个傍晚，正摊在安子溢家沙发无所事事等着接孩子的陆董忽然收到了一条老婆主动叫他来接自己下班的消息。
陆董忙屁颠屁颠站起来，捧着手机头也不擡道：“新电影我会招呼大家去捧场的，没别的事儿我先撤了啊。”
安子溢：“……？”
他顶着一脑门问号擡头，看着旁边那人笑得一脸不值钱样儿，就还挺好奇的，“不是，我说这位帅哥，您怕不是误会什么了？就凭我这长相，这人脉，这演技，我主演的电影能没人看？”
陆逍闻言停住脚步，微笑猜测，“所以你是刻意回来提醒、我不要出现在你粉丝面前？”
安子溢伸着懒腰吐了口长气，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陆少爷悠哉悠哉擡擡下巴，不假思索地补充：“免得她们移情别恋爱上你背后有钱有颜，还默默支持你这么多年的男人？我。”
“……”
小安导魅惑的狐貍眼眨了眨，看得出他是在心里挣扎了好久才忍住没直接起身把那人丢出去，他擡手推了推眼镜，保持着标准微笑，说：“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陆董可以以公司的名义搞个团建，给大家包个场啥的？”
陆逍：“？？就这？”
小安导继续微笑：“哈，不然呢？”
就这点破事儿你不能在微信里说？非要浪费陆董去接老婆的时间！真是……
陆逍舔唇，实在懒得跟他废话，默着声摆摆手，直接走……
竟然没走成。
“少爷！少爷不好了，老太太……老太太忽然晕倒了……！”陆少爷转身还没走出两步，在楼上照顾外婆的阿姨忽然冲着他俩大声喊。
陆逍一滞，蓦地回头。
……
车窗外细雪徐徐，雾气弥漫，冷风夹杂着刺骨的雨雪、如四月桃梨般毫无预兆落下了今年冬天第一场雪。
顾苒抖着手打开远光灯，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医院急救室，最终……还是迟了一步。
急救室的灯已经灭了，医生护士也陆续走出来，把门关上。门口只剩陆逍一人闭着眼睛靠着墙，听到脚步声才微微侧头看过来。
顾苒快步走到他跟前，盯着他，没有说话，片刻，忽地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陆逍侧头，脑袋搁在她肩上，整个身体都不使劲儿，软趴趴地依偎着她。
“顾小苒，你怎么来的这么快？”他哑着喉咙轻轻地说。
顾苒眨着眼睛吸了吸鼻子，同样小声：“因为我想你了，阿逍呢，想顾小鱼了没？”
“想！想去找顾小鱼，又怕打扰你工作，就……忍着没去。”
注意到她好像在哭，陆逍忙挣扎着站起来，擡手帮她擦着眼泪，忽然扯了扯嘴角，“阿苒为什么哭？”
顾苒抿唇，诚实说：“因为心疼你，又帮不了你，什么都做不了，就……很难过。”
“不用难过呀，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人生常态，没什么的。”陆逍低头，额头顶着她的脑门儿，手也捧着她湿漉漉的脸，轻轻地说：“就是你也知道，我妈在我挺小的时候就病了，所以我几乎是跟着外婆长大的。”
“她那时候还很年轻，腿脚也利索，每次我跟子溢抢好吃的好玩的，外婆都不偏心那小崽，甚至有时还会偏心我。”他拉着她到旁边椅子坐下，侧头靠着她肩膀继续说：“到了夏天屋子里热，我又要处理公司的事儿，经常到后半夜都睡不着，她就坐在床边给我摇摇扇，跟我说‘我们阿逍一定要乖乖睡觉，快点长大，长得像你舅舅那么高，那么壮，就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也能有人保护你，到那时候，就算外婆哪天腿一蹬，也能放心了不是’。”
顾苒擡手擦掉他眼角的泪痕，重新将他抱在怀里，说，“所以阿逍现在长大了，外婆也能放心了。”
陆逍点头，忽地提：“当初我妈走的时候，我就是看着顾小鱼的照片挺过来的。”
顾苒没有立刻回话，她垂眼看着俩人十指相握的手，好一会儿才说：“那时候我刚查出脑癌，每天都浑浑噩噩的，也忘了打听你的事，不然……不然我一定会回来送妈妈的——对不起陆逍，你那么难过我都没能陪在你身边，什么事儿都让你一个人扛，真的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
女孩有些没听清，下意识啊了声：“什么？”
陆逍缓缓坐起来，红着眼睛看着她，很认真地说：“我记得你刚回国的那年春节，我知道你生病的事情后，你问我说，你没有替我照顾好顾小鱼，我有没有生你的气，当时我觉得自己跟你提这种要求还挺混蛋的……就，没有回答。”
顾苒静静握着他的手，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陆逍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角，将人按在怀里抱得紧紧的，滚着喉咙哑声道：“但我现在想回答了——我没有怪过顾小鱼，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包括当年的分手……我也该直接了当给你个理由，让你知道错的人不是你，或许……或许那样你就不会生病，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可现实不是小说，他也没有时光机器，没办法回到十九岁的那个夏天，把那些错误的决定销毁干净。
顾苒依旧默着声，没有接受，也没有不接受他这个迟到了好些年，且不太像认错的认错。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还要久，闭着眼睛趴在她怀里的陆逍才又听见、耳边一道沙哑又小的声音轻轻地说：“陆阿逍，十九岁的顾小苒她说，‘她原谅你了，也原谅他和她了’。”
她原谅现在的你，也原谅当初懦弱胆小的你们了。
所以，你也应该放下过去往前走了。
顾苒收拾好情绪把他推起来，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说：“陆阿逍，你也原谅他们吧，原谅曾经不完美的他们，好吗？”
陆逍红红的眼睛看着她，须臾，点头笑了：“好！听我老婆的。”
……
办完姥姥的葬礼没多久，大家就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