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哥儿的生活第九十四章品酒大会(下)
“那位祖宗你引来的,你却不好好招呼?”笙哥儿向栏杆那头的方向努了努嘴——那里站着的俨然就是娃娃脸小王爷——这小王爷其实年纪与笙哥儿相若,只是看上去小了两三岁,不过身型还是挺拔的,今儿一身宝蓝色的云锦袍子,身边的小厮手里捧着他的雪色裘皮大衣。这位“祖宗”此时眼睛时不时的往笙哥儿这边看——自然,不是为的笙哥儿,而是笙哥儿旁边的赵无居。
“与我不想干。”笙哥儿揶揄道,“这小王爷是如何知道这品酒大会的事?你可别告诉我是他听说的才来凑趣,人分明是因为你的缘故才插一脚作者评判的……要不然,我这小店如何能请来这位啊。”
赵无居睨了笙哥儿一眼,“是啊,你如今倒好了,后院相安无事,却来取笑我了。”
后院……笙哥儿听了除了别扭还是别扭……“好了好了,说这个做什么?我不过玩笑几句。”
“哥儿。”重楼走过来了,“时辰快到了,与会者也来得差不多了。”
“好了,我们下去吧。”笙哥儿又对那边的安阳小王爷道,“小王爷,要开始了,请随我们一同下去吧。”
安阳小王爷走过来了,赵无居却先一步下楼了,那小王爷快不跟上,却连一眼都没有看笙哥儿一眼——
“哥儿发什么呆呢?”重楼拉住笙哥儿的手。
“没什么,我们下去吧。”
这品酒大会说的是“品”,其实“品”的不过是评审而已,而那些带着自己的美酒过来的酒家都是存着一比高下的心思,争相把自己家的好酒拿出来请评审品尝。
“各位,你们当初报名的时候,该是有拿到一个号吧,这次品酒的次序就是按那号来,”苍术站在中间道,“/>
“果然有好多好酒,”赵无居笑道,“这味道真是诱人啊。”
“好酒。”小王爷也道。
赵无居拧眉,回头扫了小王爷一眼,小王爷见他看自己,正要报以一笑,赵无居已经转回去了——
笙哥儿本来见这两人非常有趣,可是接下来他就觉得没有什么有趣的了——因为赵无居喝到好酒,便会好好夸赞一番,而那小王爷马上跟着煞有其事的说出了一番美酒论——而赵无居觉得不好的酒小王爷也会贬低一番——总而言之,小王爷分明是跟着赵无居的步子走的,赵无居说的话便是至理名言……这哪里是个评审啊,说是“跟屁虫”也不为过——当然,没有人敢在小王爷面前说这番话而已,就连笙哥儿也不过让人记下赵无居的评判,自己也在细细品酒——他的舌头,对酒虽没那么了解,不过好歹还是喝得出来的——
这与会者家在一块儿有百来号人,也就是说评审至少要喝一百倍酒,这对赵无居来说算不得什么,他始终面不改色——而小王爷,也不只是为了迎合赵无居还是什么,那酒量也是好得很——笙哥儿就不行了,喝了不过十来杯,就有些晕晕的了,还好身边有两个重楼和苍术贴身陪着,后面的就他们两个你来我往也帮着喝了。
每当评判喝完一家的酒,会场里都是鸦雀无声的,只竖耳听着评判的点评——主角其实也就是赵无居一个,赵无居的点评事实上也是无人不服的,赵无居本身的“酒名”不用说,更可况身边还有一个小王爷呢,那小王爷对赵无居的维护谁人看不出来啊,更不敢有意见了。
笙哥儿没撑到最后分出胜负好歹就撑不下去了——因着品酒大会离不得,重楼和苍术让余容陪着笙哥儿坐马车回去,另派了四名护卫跟随。
笙哥儿躺在马车里的软垫上,身上盖着毛毯,虽然头有些晕晕的,可是意识还是残留着一些的——他开始感觉余容在自己身边服侍的,后来马车好像停了一会儿,然后似乎有人下车有人上车——待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时,笙哥儿便觉得安心了——一只大手轻抚着自己的后背,动作无比温柔——只觉得意识远去远去,最后变沉入了梦乡。
笙哥儿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顶上的天青的素锦帐子上绣着绯色的忍冬莲花纹——这是自己的床。
听到帐子外头有细微的声音,笙哥儿半坐起来,伸手掀开了帐子,见一道高大的玄色身影背对着自己,正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昌阳?”笙哥儿开口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嗓子也有些干干的。
昌阳听到声音,忙起身走过来,“哥儿醒了?”
“你何时来的?”
“哥儿不记得了?”昌阳微微一笑,“哥儿的马车回来的路上,我上了马车,和哥儿一块儿回来。”
笙哥儿回想了一下,笑了,“是了,我还以为是自个儿子做梦呢……”
“哥儿梦中有昌阳昌阳也高兴……”昌阳道。
笙哥儿觉得这人在自己面前怎么半分威仪都没呢,分明在他那些手
“好了,给我倒杯水,口干了。”
“好。”昌阳快步走回桌旁,倒了杯水回来,送到笙哥儿嘴边让他喝了,“这茶会不会不够烫?要不要我再去烧壶水来?”
“不用了,正好。”笙哥儿喝完了水,看向那张桌子,“方才听到你那边有声音,却是在做什么。”
“我反正也无事,看到哥儿盘子里的一盘子各色干果,就把那些壳给剥了,哥儿吃起来也便宜。”
“做这些做什么?”笙哥儿摇头,“这些也是你做的?”
“我却想不到该为哥儿做些什么了,不过是力所能及的事。”昌阳不以为然。
“好啊,现在边有一件事要你为我做。”笙哥儿抱着被子说。
“什么事?”
“我身上的酒味还散不去,你去厨房帮我提些热水来,我想要沐浴一下。”笙哥儿想着,你要做事变让你去做事。
“好。”昌阳面对哥儿就没有说“不好”的时候。
这厨房自然没有现成的热水,昌阳又去烧了一锅的热水,这又费了一些功夫——偏偏他还不让人帮忙,自己亲力亲为,神情认真严谨,倒不像是在烧水,而像是在操演军队一般。
昌阳给浴盆里住满了热水,又洒了些茉莉油进去,才走到床前——
“哥儿,可以洗了。”
笙哥儿正靠在床上翻着一本西行杂记看,闻言,把书丢到一旁,伸了伸懒腰,掀开被子,有顿住了,却向昌阳伸出手臂,“抱我过去。”
昌阳被笙哥儿那双眼一看,肌肉绷紧了下,然后抱起笙哥儿,把他抱到浴盆前面,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笙哥儿又下了命令——
“帮我把衣裳除了。”
昌阳看着笙哥儿削瘦的身影,只是呆在那里不动——
笙哥儿看着他,“原来这些都是重楼和苍术服侍的,他们不在,只好让你来做了。”
原来小的时候帮笙哥儿沐浴这些是没少做,可是那个时候根本不敢有所绮想,现在这心思越来越重了,哥儿分明是知道自己的心情的,这个时候要贴身做这些事,如何还能无动于衷?
“你不愿意?”笙哥儿挑眉。
昌阳怎么会不情愿……他忙动手去解笙哥儿的衣带,这把上身的衣裳给脱了,昌阳已经屏住呼吸,不敢乱瞟了,可是笙哥儿看着他,示意睛都闭上了,可是因为闭上眼睛,他那双粗糙的手却又滑过了笙哥儿的肌肤——那光滑细腻的触感只让昌阳的双手都颤抖了——即使在单身面对几十号敌人的时候,这双手都没有颤抖过……
“昌阳,你是故意的吧?”笙哥儿的声音幽幽的——带着些调侃。
“哥儿,我……”这次轮到昌阳的喉咙干涩了。
“好了,我自己来。”笙哥儿把长裤给脱了,连亵裤都脱了,才转身踩着小凳跨进了浴桶——
昌阳正面对着这一幕,看着笙哥儿擡起的那只腿笔直修长,往上那纤细的腰肢,最后目光集中到圆润微翘的臀部——
那汹涌的热意再也忍不住了——昌阳忙捂住鼻子,背对着笙哥儿——心里默念着自己一早起来看的兵书内容。
上兵伐谋,其下用师。弃本逐末,圣人不为。利物禁暴,随时禁衰,盖不得已。圣人用之,英雄为将……英雄为将……英雄为将
笙哥儿坐在浴桶里,趴在浴桶上,枕着双臂,看着昌阳僵硬的背影——
“昌阳,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给我搓澡吧……我脖子、背都有些酸疼,还有腰也是,你帮我揉揉好了……”
搓澡……腰……揉揉……
笙哥儿眼看着昌阳竟没有打理自己,大踏步往外走了,头也不回,走得如此“决绝”……不过,门倒没忘记替自己关上……
笙哥儿嘴角漾起一抹笑意——这个傻帽昌阳……也就是他了,如若是别人,哪怕是重楼,怕也会有下一个举动吧……只是,也就昌阳可以让自己这样小小的“戏弄”一下了……
想想,自己合适这么幼稚了……许是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被逼的太紧了吧……
到底,这四个人对自己的情谊都不是假的。
笙哥儿又想起方才昌阳匆匆离去的模样,又是一阵轻笑,笑过之后又有些歉疚了——自己戏弄他做什么,这个傻子不知道这个时候是怎么难堪的情状了——这种事……自己和重楼玉杜若有了亲密的行为,或许自己可以……
此时,昌阳站在笙哥儿门口廊上的栏杆上,吹着冷风,觉得那股邪火似乎渐渐消下去了……不过只限于他不要再回想方才房内看到的那点“春色”……
095-104
笙哥儿第一卷哥儿的生活第九十五章“妖怪”
夜里,轮到苍术配笙哥儿就寝——
“今儿也怪,昌阳怎么连晚饭都没吃就走了呢?”苍术一片铺床一边说。
笙哥儿正梳着头发,闻言顿了顿,才道,“许是家里或者宫中有事吧。”
苍术转过身,看着笙哥儿在灯笼下益发显得静谧美好的侧颜,“哥儿,对昌阳来说,你可比他的正事要重要多了……哥儿,是不是你们……有什么事了?”苍术的感觉还是挺敏锐的,况且今天他们一回来,昌阳便匆匆告辞了,看那脸色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笙哥儿放下梳子,转头看他,“你道是什么事?”
“我却想不出。”苍术走过去,“哥儿告诉我吧。”
“我说了没事你也不信,有什么好说的?”笙哥儿站起身,往床走去,“该睡了。”
笙哥儿先爬上了床,苍术跟着笙哥儿后面上床,看着一架躺下去的笙哥儿,微微一笑,“哥儿先起起,我帮你把头发拢拢。”
笙哥儿擡起头,让苍术把自己的头发拢好,看着苍术称得上无暇的脸庞,笙哥儿突然发问,“苍术,你可有想过要与我有进一步的关系?”
“进一步的关系?”苍术愣了下,一时不敢确定是不是心中所想,“哥儿指什么?”
“自然是指更亲密的接触了。”笙哥儿理所当然道。
苍术压下心中的激荡,镇定道,“哥儿为什么这么问?”
“你先回答,想还是不想?”笙哥儿定定的望着他。
苍术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发热,“自然是……想。”岂止是想,分明是想得紧。
“哦。”便没有了下文。
苍术心里叹口气,不过会这样他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原也没指望哥儿真的会怎样。
“好了,哥儿,睡吧。”苍术帮笙哥儿掩好里头的被角。
“苍术。”笙哥儿又唤了一声。
“怎么了?”苍术对上笙哥儿睁大的眼睛,那眼里亮晶晶的东西让他心里忽然有些痒痒的……
“我想,我们是该做进一步的事情了。”笙哥儿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严肃。
苍术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哥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苍术的声音暗哑。
“知道啊。”笙哥儿见苍术眼中燃起了一点点的火苗,怕苍术误会,忙接着说,“我说的进一步也只到亲吻而已,并非是指鱼水之欢。”笙哥儿现在还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还是点到为止,慢慢来好了。
苍术的回答则是直接靠过去,低下头,攫取那两瓣粉色的唇——许是真的忍耐了太久,动作并没有十分的温柔,稍显的“蛮横”了些——不过,他也还是有自制力的,知道自己身下的人是笙哥儿,却也克制——不过笙哥儿还是感觉到苍术那种像是要把自己生吞入腹的欲望……
就在这样的津液交换之间,笙哥儿也深深地感觉到了苍术对自己的爱意和渴求……他也情动了,伸出双手绕在苍术的后颈上,让两人贴得更近——原本只是上半身交叠的,不知不觉,两个人的全身都已经贴得的严丝合缝了……身上本来也只穿着薄薄的寝衣,那松松的带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肌肤相贴的时候,笙哥儿的意识稍稍回笼——他的脑中浮现了四个字:干柴烈火……床果然是危险的地方——这也是很久以后笙哥儿深深体会到的“道理”。
笙哥儿本来想要推开苍术的,可是苍术那灼热的呼吸喷到他的颈间,还有他那微微的喘息声都让笙哥儿有些不忍心推开……
好在,苍术难得的冷静自持阻止了情势往更旖旎的情况发展……
苍术在笙哥儿的颈间吸吮完了,才擡起头,望着笙哥儿有些迷蒙的双眼,声音更加沙哑,带着歉意道,“哥儿,苍术放浪了。”
笙哥儿的呼吸也没有平复,那双眼睛更湿润也更黑了,“苍术,你
好不容易和自己心爱的人亲吻,而且又是在床上,没有反应的人可不是柳下惠,那该质疑男人“行不行”的问题了……
苍术的神情有些尴尬,忙从笙哥儿身上起来,幸好那烛光没照到他的脸,要不然一定能看到他那冠玉一般的脸红了……
“哥儿,我去……洗漱一下……”
笙哥儿看着苍术匆匆下床的样子,道,“其实,我也许可以帮你……”
笙哥儿真的是好意……不过此时他说出这句话就如在挑逗一般……偏偏笙哥儿的语气那么“善解人意”,甚至带着几分无辜……
苍术是捂着自己的鼻子,开门出去的——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笙哥儿靠在床头看着那扇关上的门,想起白日时昌阳也是这般情状……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难道自己成了吃人的妖精不成?……
————————————分割——————————————————
自那日品酒大会后,雁回楼缺酒的危机算是解除了——雁回楼一气跟几个酒庄签订了货单协议——许也是那天小王爷出场的缘故,外人都以为小王爷就是这个雁回楼的靠山,那金掌柜那边,竟也没有了后续的手段。
出了正月,雁回楼的生意愈发好了。重楼管着雁回楼的生意,苍术就又在寻着别的财路了,昌阳和杜若朝内都有事要忙——笙哥儿这边眼看着就比正月的时候要冷清了许多,不过他也是甘于寂寞的人,一个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在做什么呢?”赵无居掀开帘子进来,见笙哥儿在案前忙着什么,走过去问。
笙哥儿正在绘一副扇面,见赵无居进来,先搁置了笔,“来了,这不是画个扇面嘛。”
“画这个做什么?这时节又使不上。”赵无居看那扇面,绘的是一幅竹鹤图,上面两只白鹤一直低头觅食,一只在理自己的羽毛,逼真的很——在这些画上的功夫,晏笙可比自己要强多了……来日也可让晏笙给自己画几幅才是,晏笙的画总是这样画了放着也可惜了,哪像自己啊,画的都是要给人看的。
“不是我要使的,是我那大表哥寿辰要到了,我想那些金啊玉啊的宝贝只能应个景,我两位表哥都喜欢我的画,我这就画一幅春景图,并两幅扇面送上,也算是尽了心意。”
“果然是富贵人家,金啊玉啊那自然是不缺的,缺的确实是你这份心意。”赵无居玩笑道。
“你说这话也不嫌打自己的嘴,你就不富不贵了?要是换做你生辰,我就是拿一屉子黄金送你,你又如何?”笙哥儿给他倒了一杯刚沏好的茶水,递给他。
赵无居结果茶杯喝了,“茶倒是好茶,就是于我怎么都及不上酒。”
笙哥儿把他手里的茶杯拿过来,放回桌子上,“给你喝了也糟蹋了好物,这可是我打珞城带来的日铸雪芽,也就只这一壶了,你不喝也罢。要喝酒我让余容去给你拿。”
“哎,说到酒了,”赵无居看着笙哥儿,“今儿来不就是为这酒来的?我家酒窖都被你搬空了,我不是没酒喝了吗?你且说说,什么时候把我家酒窖给填上啊?”
“我说怎么这个时间就过来了呢,是来讨‘债’呢……”笙哥儿一笑,“罢了,我这里可没那许多酒,我让余容去雁回楼跑一趟,这便让人把那酒给你补上……”
“这也不急。”赵无居说,“我刚得了个方子,要酿新酒,你陪我去买些缺的材料。”
“原来还是要我陪你出去这一趟子。”
“那你是去还是不去啊?”赵无居似笑非笑道。
“去,当然要去。”
这老呆在屋子里怕也是要发霉了,还是出去走走的好,好像自那品酒大会之后就没出门过了,都是懒的——当然,也是重楼他们老劝自己不要出门子的缘故——也就在这一点上,自己完全被他们给辖制住了……哎……有时候真觉得这几段情缘都是孽缘,可惜偏偏摆脱不掉……
笙哥儿第一卷哥儿的生活第九十六章小侯爷
笙哥儿陪着赵无居去杂货铺把东西买齐全了,两人在街上闲逛,后来进了一家首饰店——
“两位公子,随便挑,随便看啊。”掌柜的笑眯眯地说——这两位公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搞不好能做几笔大生意。
“你来这却是要买什么啊?”笙哥儿问正盯着那柜台看的赵无居。
“来首饰店自然是买首饰的。”赵无居拿起一件嵌绿松石金簪吗,“这个如何?”
“这样制是好的,只是绿松石次了些,还有些不规则的线纹……不过你若是不挑剔,也不差。”笙哥儿回答。
赵无居笑着看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买这些东西带你来是对的,这些精致玩意我只是看看,可没你懂得多。”
“你这真的是要把我利用彻底啊。”笙哥儿道,“你先和我说说,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难不成要自己戴不成?”
“我可没这癖好,这买了自然要送人的。”赵无居笑说,“还记得那卖酒给你的秋妈妈吗?这秋妈妈就爱金器,我这两日要去纤云楼一趟,这便带过去。”
“秋妈妈?”笙哥儿道,“如是送她,哪里要你买啊,这人情是我欠的,自然要我送。”
“我送我的,你送你的,人情哪里还有浑说的?”赵无居又拿了个云犀纹金簪,“这个又怎样?”
“虽然没有镶嵌什么宝石,不过挺别致的……”笙哥儿自己拿起一件玛瑙佛手金簪,“我觉得这个好,玛瑙颜色通透,佛手生动……”
赵无居伸手就要拿,被笙哥儿躲过了,“我看中的,你也要抢?”
“你何时这么小气了?”
笙哥儿一笑,把金簪给他了,“罢罢,给你吧,我再看看。”
最后,笙哥儿挑了对牡丹莲纹金钏,一并交给了赵无居,让他带过去。
两人出了首饰铺子,准备去雁回楼喝酒,说说笑笑着,不成想,差点被那冲过来的马给撞上——
“吁——”那马上的竟然就是那个藩阳侯的小侯爷,小侯爷脸上满是不乐意,“怎么走路的?不知道躲开啊?”
“你的马横冲直撞,还怪我们躲不开啊?”赵无居擡起头来冷笑一声。
“是你……”小侯爷一眼就认出来了赵无居,不说别的,他本身就是个断袖,赵无居这样的容貌他肯定是见一眼就忘不了的——况且,这赵无居和那位小王爷搅到一块的事,这宫中知道的人不少,他自然也少不了这个消息。
“原来是小侯爷啊。”赵无居拽着笙哥儿的手,“小侯爷,你这马再尊贵,也贵不过人命吧,这是要拿人血染你的宝马蹄子啊?”
“我有要紧事要办,没工夫和你们磨这嘴皮子。”小侯爷松了马缰,夹了夹腿肚子,驱马离开——不过,很快他又转回来了,没有再看赵无居,而是盯着赵无居身边的笙哥儿看——“你……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笙哥儿想着他不会想起了那晚那茬了吧?不过,那晚自己是戴着面具的,他哪里就认出来了,但是笙哥儿还是没有发声,只是摇头。
“总觉得在哪里……”小侯爷其实就是看着笙哥儿的眼睛觉得熟悉——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赵无居见那小侯爷死盯着笙哥儿看,拧眉,挡在笙哥儿面前,“小侯爷,你这是在调戏‘民男’吗?”
小侯爷看不出来什么,也觉得大没意思,也没再搭理他们,骑着马飞驰而去。
赵无居收回视线,望着笙哥儿,“哎,晏笙,你和这小侯爷认识啊?”
“不认识。”笙哥儿一口否决。
赵无居眉一挑,“不要给我弄鬼,还和我说不得了?”
“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笙哥儿道,“先去雁回楼,我再和你好好说说。”
——————————————分割————————————————
笙哥儿靠在松青撒花的引枕上,读完了信,把信纸搁在旁边的雕花高脚几上。
重楼从外面进来,“听说珞城那边来信了,是老爷的信?”
“不是,是舅妈的信。”笙哥儿回道。
“杜老太太的信?信上都说了什么啊?”重楼随口问道。
“说了一些家常的话,还说了咱们府里的一些事。”
“咱们府里?”重楼感兴趣了,“咱们府里什么事?”
“我多了一个弟弟。”笙哥儿淡淡道。
“弟弟?”重楼怪道,“这就怪了,是哪位姨娘怀上的?我记得我们离城的时候也没听说这事啊……这可没几个月啊。”
“不是府里的那几位姨娘,也不是那叫秦鬟的女人,”笙哥儿说,“是一夜露水的结果。这个弟弟一出生就没了娘,是被人送到傅府的。”
“竟有这事。”苍术也进来了,“怎么老爷之前那封信没提到半句啊?”
“老爷若是提到这件事才怪了。”笙哥儿轻轻一笑。
重楼看着苍术,“你还不知道老爷?老爷真正上心的能有几件事?别说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儿子了,就是家里的姨娘生十几个儿子出来,怕他也未必和哥儿提一句。”
“是了,老爷最看重的还是哥儿了。”苍术点头。
“照舅妈信里所说,这弟弟也差不多满月了,不管怎么样,做哥哥的我也该送上一份礼才是,就算送到的时候晚了也算是个意思。”笙哥儿道。
“也好,我明天就去备这份礼。”重楼说。
“这礼适当就好,不可太厚了,显得矫情,小孩子的礼,重要的也就是个意头。”笙哥儿对重楼说。
“这个自然。”
笙哥儿转向苍术,“你这几日都在外面跑,可有什么收获了?”
“也说不上什么收获,不过,哥儿,我看中了一个铺子。”
“什么铺子?”
“脂粉铺子。”
笙哥儿笑了,“如何想到这上面去了?”
“这酒楼可以说是做的男人生意,这脂粉自然是女人生意……而且咱们傅家可是没少做胭脂水粉首饰绸缎的生意,要说这方面,可取的经不少。”
“你觉得行就行吧。”笙哥儿摆摆手说。
“这生意上的事,苍术还没有不行的时候。”重楼把那几张信纸收好,放进了小匣子里。
“你竟也有夸我的时候。”苍术见余容进来,把他捧着的桂圆红枣茶端过来,“哥儿,喝茶吧。”
笙哥儿接过茶喝,喝了一口才说,“不是正月都过去了吗?怎么那些王侯还是留在京里啊?”
“看着是大多数都回去了,只是还有一些留在京里,许是上头的意思吧。”
“哥儿怎么说起这个了?”重楼问。
“我今儿在街上遇到那小侯爷了。”
“怎么遇上他了?他对你做什么了吗?”苍术他们都是知道上元节那晚的事的。
“没,他在马上,我在马下,我那时和无居一块儿,差点被他的马给撞了……”笙哥儿顿了下,“倒也无事,只是,他好像有点认出我来了……”
“怎么就认出来了?那时你不是戴着面具吗?”苍术拧眉。
“他只是说我有点眼熟,是无妨的。”
“这就罢了。”重楼从笙哥儿手里接过碗,放到一边,“说起这小侯爷,就得说说如今京里的一个闹得纷纷扬扬的事情了。”
“什么事?”笙哥儿好奇地问。
“那小侯爷先前与一少年相交,这小侯爷是个多情的,且在情事上很会讨好人,把那少年哄得厉害,真的与他相亲相爱,一如夫妻了……不过这小侯爷虽是个多情的,却也是个薄情的,不过贪图一时新鲜,这新鲜劲儿过了,也就另寻新欢了,而那少年痛苦不堪,竟跳河寻了短见。”
“这世间能长情的本就不多。”笙哥儿叹口气,“这小侯爷一开始分明就抱着玩乐的心思,只是,那少年可惜了。”
“倘若这那位少年只是寻常少年,这件事,不过也是一个故事,可是,偏偏还有后话。”苍术故意停顿在此处。
“后话?什么后话?”笙哥儿更好奇了。
“哥儿,你道那少年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
“他竟是那平远大将军养在外宅的私生子。”
“平远大将军……”笙哥儿说,“好似在哪里听说过……”
“那平远大将军可是军功赫赫,说起来还是昌阳的恩师呢。当初昌阳就是在他的手下的,也是平远大将军信任昌阳提拔昌阳,昌阳才一步步走到今日。”重楼道。
“原来是他。”笙哥儿点头,“你方才说‘私生子’?没道理自己的儿子要养在外宅啊。”
“这哥儿就不知了。”苍术接话,“那平远大将军虽然在外面威风八面的,可是在内宅却是个惧内的。他的那个夫人厉害得很,所以府里一个侍妾都没有,他的夫人为他生了一子一女……那平远大将军整日被夫人欺压,于男女之事上憋屈得很……一次他跟随圣上下江南,结识了一个渔家女,那渔家女美貌温柔,两个竟看对眼了……后来他带着那渔家女回京,便养在了外宅,那渔家女在生产后不久便去世了,就留下来这个儿子。那平远大将军对这个儿子宠爱得很,比他将军府里的子女都要宠,可是养得却比那两个都要温柔和顺,所以愈加钟爱。不成想,这样当成宝贝的儿子竟然突然自尽了……”
“还有这么一段缘故。”笙哥儿没想到戏文中的情节竟也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那平远大将军自然要彻底这件事的,那外宅里的小厮拷问几下就全招了——谁不认得这位小侯爷啊——当初,那位和小侯爷认识却不是在京城,而是在出游的时候认识的,两人纠纠缠缠也闹了大半年了,跟着人的小厮哪里不知道啊。”苍术说得有些幸灾乐祸。
“被平远大将军知道了,那小侯爷不就惨了?”
“是啊,”重楼道,“所以这段藩阳侯可以说是焦头烂额了,那小侯爷更不用说了。”
“怪道今日看那小侯爷不同于当日的潇洒,风尘仆仆地赶路呢。”笙哥儿了然。
“常在河边,哪有不湿鞋啊。这才是因果报应呢。”苍术冷笑,“咱们只当笑话看了。”
“这就是了,横竖与咱们不相干。”笙哥儿打了个哈欠,“过个几天,无居说的是那牡丹大会就要开始了,你们要不要歇歇,去凑这个热闹?”
“那便去了。”重楼笑道——这只让哥儿和无居公子一块,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妥,那牡丹大会偏又是那种性质。
“好了,哥儿也困了,睡吧。”
“嗯。”
笙哥儿第一卷哥儿的生活第九十七章疫病
那牡丹大会,笙哥儿到底没有去找——因为雁回楼又出事了,而且这次的事情比上次要严重多了——有一人来雁回楼吃饭,结果吃到一半就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衙门来人以后,把那昏迷不醒的人擡走了,同时带走了在店里的重楼,同时把雁回楼也给封了——这不过是一天之内发生的事。
“哥儿且放宽心,我已经让人去调查这件事了,衙门那边也知会过了,重楼不会有事的。”昌阳安慰笙哥儿。
“好好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笙哥儿眉头紧锁,郁结在心。
“雁回楼是没有问题的,也就不怕人差。”昌阳说。
“苍术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苍术没有在雁回楼才免除了一劫,此时他正在使银子打点关系,想办法让重楼早点出来——而笙哥儿这边,因为雁回楼名义上的老板是重楼和苍术,所以并没有人查到他这边。
“哥儿。”这时,一身便服的杜若匆匆走进来,“我来迟了。”
这次重楼出事,笙哥儿先让人去找了昌阳和杜若,昌阳是第一时间赶到的,可是派去杜若府上的小厮回报,杜若去了藩阳侯府做客,不在府中。
笙哥儿淡淡地看了杜若一眼,心里其实是有一些不满的——自己这边出事了,可是找他的时候他却不在,而且是去的那藩阳侯府——当初他把自己喝藩阳侯那一家子撇得干干净净的,如今怎的去了他府上?……笙哥儿心里也就更加烦躁了。
杜若见此心中更加愧疚,走上前去,半蹲下身与坐着的笙哥儿平视,“哥儿,雁回楼的事我知道了,重楼那边我已经着人打点了,人是在雁回楼出的事,衙门那边例行的查验一番,只待查明,人便可以放出来了,雁回楼也可继续开张。”
按说昌阳和杜若两个如此有分量的人已经在打点,苍术那边也塞银子动关系,笙哥儿该放心一些才是,笙哥儿还是觉得心里沉沉的,人也没什么精神。
葭儿捧着饭菜从外面进来,“哥儿,该用晚饭了。”
“哥儿还没有用晚饭?”杜若问。
“哪里用了?连午饭也只是吃了一点就了事了。”跟进来的苇儿叹气道,“这一天,还没有一顿饭吃得多呢?”
“我没什么胃口,先放着呢。”笙哥儿道。
“哥儿,饭还是要吃的。”昌阳说。
“是啊,哥儿,这重楼还没回来,你就先把身子给弄坏了,那就算重楼回来了,也过意不去啊。”杜若说着先把一碗野鸽子汤端过去让笙哥儿喝。
笙哥儿没让他喂自己喝,接过来自己喝了,喝了几口又停下来,他看着他们两个——
“你们说,这事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哥儿是怀疑有人在背后弄鬼吗?”杜若想起之前那酒的事情,那也没过多久。
“我想着,怎么人偏偏就在咱们雁回楼出事,还是在吃饭的时候?”笙哥儿拧眉。
“哥儿有这个疑虑也是,我这就去查查那个人的底细。”
原本以为这次要折腾好久,没想到,当天夜里,重楼就和苍术一块儿回来了——
笙哥儿彼时正靠在床头和昌阳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听说重楼他们回来了,忙不叠下床,昌阳只来得及给笙哥儿披上毛皮子,笙哥儿就往外走了——重楼和苍术正走到门口,见此忙把笙哥儿推进来——
“这还真是不知道包养自个儿,这样也就往外走了?”重楼把那件毛皮子拉紧,责备道。
“一时着急就没顾上了。”笙哥儿看着重楼说。
“这人都回来了,难道穿个衣服的功夫都等不及了?”苍术有些酸溜溜道。
昌阳已经拿来了厚厚的毛毯给笙哥儿盖上,还把一只梅花手炉和莲花脚炉捧来,一个让笙哥儿捧在手里,一个垫在脚下——这才放心了些。
“真的没事了吗?”笙哥儿拉着重楼的手问。
“没事,我这不就回来了吗?”重楼握住笙哥儿的手,“这事本就与我,与我们雁回楼无关,调查清楚自然要把我放回来的。”
“那是怎么一回事?”笙哥儿紧接着问。
重楼和苍术脸色都有些不好,对视一眼,才说,“这事,只怕牵连更广了。”
“什么意思?”笙哥儿见他们神情凝重,也紧张起来,“不是说没事了吗?”
“咱们是没事了,可是外面却……”苍术顿了下,道,“哥儿,你知道为什么那个人会在雁回楼吃饭的时候突然口吐白沫,昏迷不醒吗?”
“为什么?”
“京城出现疫病了。”苍术说,“那个人便是因为疫病才出事的……正是发现了这一点,重楼才无罪获释的。”
“疫……病?”笙哥儿重复道。
“是,疫病。”重楼道,“这应是京城发现的第一例,在此之前,都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哥儿哥儿……”余容从外面跑进来。
“又怎么了?”
“外面有一人说是杜若哥哥府上的下人,来给哥儿送信。”
“让他进来吧。”
那个人进来了以后,说了杜若查过发现那个患上疫病的人是从外省进京来,为的是这几日的牡丹大会,因着牡丹大会有一大批人来京,这里面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患病的人,杜若的意思是让笙哥儿这几日都不要出门了,府上的人也尽量减少外出,也不要外人进来——杜若自己因为宫里召见怕是不能过来了。
笙哥儿让重楼给了打赏,便遣人走了,还让带话给杜若,希望他多保重自己。
“这雁回楼那边的生意看来也要先关门了。”苍术说。
“生意做不做都不要紧,人没事才好。”笙哥儿道,“就照杜若说的做吧,疫病最是要人命的,传染性也强,外面已是不安全了,在疫病解除之前,万万不能松懈。”
“是这个理。”
苇儿说,“我记得有一个方子,是清疫去毒的,石灰、艾叶、苍术、雄黄、陈皮这种药材都是有备着的,只是冰皮和麝香不知道还有没有了,前儿有说过再买的,只是不知道……”
“药房许是没了,不过我那边有存着一些冰片,至于麝香的话……”重楼看向笙哥儿,“那时哥儿说要制香,可是买了好些麝香吧?”
“是有好些,我一时用不完,就让余容收在箱子里了,余容?”笙哥儿转向余容。
余容忙应声,“在,在的,就在哥儿那只金丝楠木的大箱子里,我这就去拿。”
“我去吧,再把我那边的冰片取来,一并给了苇儿,让苇儿来制方子。”
苇儿跟着重楼走,边走边道,“还有那内服的汤药也要多煎几服,宅子里的人都要喝些,这个好办一些,只一样灵芝看来是要用到哥儿带来的那只大灵芝了。”
“正好,哥儿前些日子还嫌那灵芝白带来,占地方呢。”重楼笑道。
笙哥儿也不管他们说什么,看向昌阳,“昌阳,你要不要回去看看?你那将军府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打紧。”昌阳摇头,“我在哥儿这边好了,那里有长倾和燕樽在。”说完以后又想到笙哥儿不喜欢顾长倾,小心地观察了笙哥儿的神情,见没有什么异样,才放心了一些。
“嗯。”
虽然昌阳说不回去看,可是这夜过半的时候,顾长倾便赶来了,带着宫里传召的旨意过来了,昌阳还是离开了。
到了第二日,关于疫病的消息在京城里才渐渐传开了,眼看着就人心惶惶了起来,那原定的牡丹大会,只进行到一半就被迫停止了。城门关闭,无论是进程还是出城都被禁止了,而在各城门间巡逻的负责人便是昌阳——而昌阳因着自己日日在外面行走,便不去笙哥儿那儿了——笙哥儿体弱,只怕自己过了什么不好的气给他。
杜若进宫以后便没有出来了,他和几位圣上信任的大臣在宫里一同研究制定应付疫病的策略,并要时时去太医院监察,更是忙得焦头烂额了。
如今笙哥儿这边的宅门紧闭,宅子里的人都不往外走了,本来每日要送新鲜菜品来的菜贩肉贩也都让他们不要来了——厨房里原本的菜都让苇儿和葭儿一起处理了,荤的或腌或熏,素的也用来做腌菜或者酱菜,只为了可以供应长久些——好在宅子里的后院有一小块菜地,那是葭儿和另外两位厨娘弄的,这个时节不过也就是萝卜白菜之类的,但总比没有来得好。厨房里的存量也不少,大米白面这些都是现成的——虽然与往常的吃食相比差了许多,可是非常时期也顾不得了——葭儿只是为了哄笙哥儿多吃些东西,变着花样来做菜。
宅子里的生活倒也还算安逸,不过外面就有些“草木皆兵”的感觉了——这场疫病,随着发现的病例越来越多,把多少人的精神都给磨灭了。
笙哥儿第一卷哥儿的生活第九十八章寂静
笙哥儿站在窗前,擡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这天就没有一日放晴,让人的心愈发阴郁——
“哇——哇——哇——”
“这该死的乌鸦又叫了,叫的人心烦。”余容在扫落叶,听到声音咒骂道。
“那是乌鸦?”笙哥儿问。
“是啊,原也没见有啊,这几天老听它们叫唤,晦气得很。”余容挥了挥自己的扫帚,如果可以他还真想像扫落叶一般把这些乌鸦都给扫了。
“这乌鸦的叫声总让人心生不祥……”笙哥儿叹气,“也不晓得外头怎么样了?”
“我看是大不好。”余容说,“哥儿没听见这几天时常听到外头隐隐传来哭声?那都是那病闹得,还老友一股烧东西的味道,都是在烧死人的衣物呢。”
“你说这倒像你出去看过一般,你是如何知道的?”笙哥儿问。
“哥儿忘了,我的家乡当初也是闹过疫灾的,我便是打家里逃出来的,这些事情我可见得多了。”余容笑道。
笙哥儿看着余容——也亏得是这小子,没心没肺的,也不记事,说出这些话来也是丝毫不介怀。
“在说什么呢?”重楼过来了,笑问道。
“说乌鸦呢。”余容回答。
笙哥儿看到重楼端着的药罐子和药碗,便退后了几步,“怎么又拿来了?一天到晚,都喝个没完了。”
“哥儿明知道自己的身子弱,这种时候,哥儿不多喝些汤药,把身子给养好了,却是要如何?”重楼从药罐子倒出汤药——这是新熬好的柴胡汤,柴胡的味道哥儿素来不喜,所以排斥得厉害。
“那也不能把药当饭吃啊,看到这么黑漆漆的一大碗,我饭都吃不下了。”笙哥儿抱怨道。
“若是少喝些药,哥儿能多吃些饭,也是好的了,偏偏每顿的饭食都剩下了许多,这药补食补都补不进去,哥儿是存心不让我们好过不是?”重楼神情有几分忧郁。
笙哥儿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若是重楼硬磨着要他吃药,他定会百般推脱,可是重楼说一些软话,他又不得不“投降”了——
“罢罢,喝药便喝药吧。”
笙哥儿喝完药不多时,午饭也送进来了。
“哥儿,今儿这饭菜还有我一份两份的功劳呢,哥儿快来尝尝。”苍术献宝道。
笙哥儿看那些菜色,更觉得没胃口了——“我现在不想吃,你们先吃吧。”
桌上有一道蒜苗炒腊肉、一道笋干咸肉、一道醋溜鱼片、一道花生卤蹄膀、一道碧玉白菜卷、一道白萝卜羊腿骨汤,再加上一道猪肚鸡和一道燕窝鸭子——加在一块儿差不多十道菜,虽说比往日要显得不足了些,可是到底还是不差的,看余容照样一顿三四碗饭就知道了——不过,于是笙哥儿来说,每顿吃的菜虽然花样变了,可是食材还是一样的,吃一顿两顿还好,可是连着吃好几天就不对了……
“哥儿,现如今也由不得你挑剔了,便是差一些也还是要吃的。”重楼拉着笙哥儿坐下,“怕哥儿不吃饭,这还做了馄饨、面条并几样点心,哥儿若是不吃,不是跟自己身体过不去,便也是不想着我们几个了。”
笙哥儿无奈,只好有一口没一口地动筷子吃饭,重楼和苍术两个是同他一起吃的,余容去厨房自个儿找好吃的去了,苇儿和葭儿也没有过来打扰。
“这杜若和昌阳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笙哥儿喝了一口苍术盛的羊腿骨汤,“虽说宫里比外头干净一些,可是也保不齐会不会有事,昌阳更不用说了,他的职责便要整日在外头走,如何都是避不开的……万一沾染上了……”
“哥儿不必忧虑这些,杜若在宫里,身边都是最好的太医,便是打个喷嚏也有人照料着的,”重楼安慰道,“至于昌阳,哥儿可别忘了,昌阳身子骨强健,这些疫病时病,在他那身铜骨皮上都起不了作用的……”
“这样就最好了。”笙哥儿点头,又道,“另一件,如今京城的疫病也是从外头传进来的,只是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地方遭殃……珞城虽离这里远得很,可是怕只怕躲不过去……”
“哥儿又忧心这有的没的事了。”苍术给笙哥儿夹了块蹄膀,“这咱们现在在宅子里呆着是相安无事,就算珞城那边有什么了,就咱们老爷那样的,府里便也出不了什么事的。”
“倒也是……”
“啾啾、啾啾、啾啾……”
说话间,一只雀儿飞进了窗户,竟停在了吃饭的桌子上。
“这雀儿是打外面进来的,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什么腌渣的东西……”重楼说着便要去敢那只雀儿,却被笙哥儿拦住——
“住手,这只鸟我认得的。”笙哥儿说。
“哥儿何时和一只鸟儿都认得了?”苍术打趣道。
笙哥儿睨了他一眼,“这只鸟儿是无居的鸟,它的毛色比较特殊,我便记住了……只不知今儿怎么就过来这里了?难道是来传信的?”
重楼阻止了笙哥儿伸出来的手,拧眉道,“哥儿,这小东西确实从外面飞进来的,你不要碰,还是我们来吧。”
重楼抓住鸟儿,苍术伸手在那鸟儿身上翻找,果然找到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苍术没有给笙哥儿,而是拿着让他看了。
那张小纸条上书着:今日事多,可安好?
看着笙哥儿迫不及待地去寻纸笔,重楼和苍术两个都忍不住有些嫉妒了——
笙哥儿回了信,让鸟儿带着离开了——
“怪了,这只鸟儿怎么不往那边它家的位置飞,却往另一边飞走了呢?”苍术看着那鸟儿飞走的方向,问笙哥儿,“哥儿可没认错吧?”
“怎么会认错?”笙哥儿喃喃道,“也是怪事一件,难道还要饶远路不成?”
重楼突然微微一笑,在笙哥儿喝苍术莫名的眼神中说——“你们道那只鸟儿是飞往哪里去吗?”
“哪里?”
重楼往窗外那方向一指,“我若是记得没错的话,那个方向可是有一所大宅,那大宅是属于安阳王府吧。”
笙哥儿一怔,“你是说,无居在……安阳小王爷那里?”
“我也不过是猜想。”重楼笑笑。
后来,也证实了这一猜想的正确性——赵无居确实在安阳王爷府——至于为什么在那里,得从小王爷的病说起——小王爷感染了风寒、发起了烧,时正值疫病期间,王爷府更是人心惶惶——赵无居也不是自愿留在那里的,不过小王爷感染风寒与他有关,他被那爱子若宝的尚华公主扣在了安阳王爷府,便再也没出来了——直至后来小王爷权欲为止。
————————————————分割——————————————
“哥儿,该睡了,别看了。”重楼按住笙哥儿手里的书,柔声道。
“这还有几页就看完了。”笙哥儿放不下书——这书是他前一段时间刚买来的一本游记,原先只是放着,没看还好,现在拾起来看了,便上了瘾,放不下来了。
“不过是本书,哪里就这么急了?明日再看吧。”重楼见笙哥儿不为所动,继续说,“这劳什子书,明日有多少看不得的?我是怕你熬坏了身子……”
笙哥儿悻悻地放下了书,让重楼给自己解衣裳,盖好被子——
“你们就爱在这事上唠叨我。”笙哥儿不满道。
“哥儿但凡自个儿顾着点自个儿,我们还用得着唠叨你?”重楼见笙哥儿此时难得的孩子气,失笑,“幸好我们在,若是我们不在,哥儿还不知道如何不保重自己呢。”
“……知道了。”心里想着:还是这么啰嗦。
重楼把帐子放下来一半,看着笙哥儿闭上眼睛,不多时呼吸就平顺下去了,也变得绵长起来——这么快便睡着了,还嫌自己不够累呢。
重楼轻抚着笙哥儿的面颊,因为睡着的缘故,泛起了丝丝的红晕,许是睡梦里还有些不安稳,睫毛偶尔会颤动一下——
算算时辰,也该是二更天了,原来这个时候,都会有敲更的声音,现在,到了晚上,整个城里,都似乎陷入了一片死寂……
管外面翻天覆地呢,只是在这里头,陪在这个人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重楼低头在笙哥儿唇上印下一吻——浅浅的,怕吵醒熟睡的人,也为了不让自己被欲望折磨,连半点厮磨都没有……
雪青色的帐子里头,两道身影都已经躺下来了,房内熏着逼毒的香药,桌子上,红烛时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这是一个寂静的夜晚。
笙哥儿第一卷哥儿的生活第九十九章听闻
这日,余容闲来无事搬了个梯子往外面看,就着从乌云里渗透出来的丝丝阳光,美其名曰“晒太阳”。偶尔看到有几个人从墙根下走过,也要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老是困在宅子里,都不知道外头的情况了。
“……听说了吗?宫里也出事了……”
“这宫里也出事了?”
“可不是吗?大半夜的有好几个人从里头悄悄擡出来,身上都蒙着白布,都运到外面的乱葬岗烧掉了。”
“这次的疫病厉害着呢,离我家不到半里的一家子全家都得病死掉了……还以为就咱们这些小民百姓遭难呢,没想到宫里也免不了……”
“谁知道呢,我还听说,”那人声音压低了些,但是余容这方面耳朵灵着呢,还是听到了——“有好几位大臣好好地呆在宫里,都染上了……有一位还是御史呢……”
“御史?哪位御史?”
“能得圣上青睐的还能是哪位御史?就是姓杜的那位啊……”
“……”
姓杜?余容浑身一震,以最快的速度爬下了梯子,转身就往回跑,跑到廊上的时候差点与重楼和苍术两个撞上——
“怎么老是这么莽撞?”苍术拧眉,“慌里慌张地,又是犯下什么事了?”
“不是……”余容喘着气,神情慌张,“两位哥哥,与我无关啊……我只是急着,急着向哥儿报信……”
“报信?”重楼看着他,“报什么信?”
“我刚才啊,就在那墙头上,听到两个经过的人在说话,他们说宫里也有了疫病,还有……说是有个姓杜的御史也在宫里染上病了,那可不是杜若哥哥吗?所以我才急着去找哥儿报信的……”
重楼和苍术神色都凝重起来,拉着余容在竹园旁停下来——
“你可听得真切了?可不要捕风捉影。”重楼道。
“我也不晓得,只是听他们这么说,就觉得像是杜若哥哥,杜若哥哥不也是还在宫里吗?这些日子都没见他过来……”余容扁扁嘴,觉得两位哥哥的脸色太可怕了。
“你先下去吧,”苍术说,“这件事不许在哥儿面前透露半句,否则,饶不了你。”
余容吓得忙噤声,连连点头,一溜烟似的跑掉了。
“你说,会不会真的是杜若?”苍术看向重楼。
“这几天我们宅门紧闭,外面的消息一点都都不通,也不知道个究竟。”重楼叹气,“只是听余容这么说,也不似空xue来风,说不定就是……”
“这若是让哥儿知道了,又不安生了。”苍术看看外面的天色,“这样吧,我出去一趟,去探探消息,就算杜若留在宫里,进不了宫,也要先找到昌阳才是。”
“我同你一块去吧。”
“不行,我一个离开了,哥儿问起来也得有人搪塞过去,余容就别提了,苇儿两个在欺瞒哥儿这件事上也不行,必得你留下才是,若是哥儿问起,你也知道该如何应付。”
“好,不论究竟,你也得早去早回。”
“嗯。”
—————————————————分割——————————————
重楼在房里找不到笙哥儿,顿了下转身便往厨房而去——如今哥儿打发时间的方式更有限了,便时常跟着两个丫头往厨房里钻,三个人不过一起鼓捣些吃食——
重楼还未进厨房,就听到笙哥儿的声音——“这味道……怎么和我以往吃的不大一样啊……”
“芡实、茯苓和砂仁的量都是按着分量来的。”葭儿说。
“我说是那人参和白术的缘故……”苇儿道,“哥儿,你方才加了多少?”
“一分的量啊。”
“……哥儿,人参、白术还有茯苓和砂仁加一块才一分,你那两样加多了,味道自然差了,吃起来一股子药味……”葭儿埋怨道。
“那你方才怎么不说啊?”笙哥儿反驳。
“哥儿,我那不是在弄糯米和粳米吗?才一眨眼的功夫,哥儿你下手可真快……”
重楼进门,见笙哥儿一脸的不乐意,笑笑,走过去——
“怎么了这是?”
笙哥儿把自己咬了一口的五香糕塞进重楼的嘴里,“你吃吃看,味道如何?”
重楼吃完,依旧笑眯眯道,“好。”
“哥儿做的东西,你说不好才奇怪呢。”葭儿撇嘴。
笙哥儿看了重楼一眼,“不好吃就不要吃下去啊。”
重楼不语,只是望着笙哥儿笑。
笙哥儿别过脸,说,“又做坏了……本来还想做几样像样的点心的……”
“我说酥饼啊,酥饼好做。”葭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