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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老爷的日子 第十五章 复活(1/2)

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十五章复活

老爷从木兰轩里出来,也没回平湖苑,而是往芳台院去了。

芳台院里木兰轩并不远,中间还隔了一个迷津馆和一个不小的水池,要穿过水上的回廊才能到芳台院。

芳台院里也有自己的花,这里种着的是桂花,不过现在还没到桂花开放的时候,等再过些时日,这芳台院里就满是桂花飘香了,甚至是府里其他地方,也会闻到浓郁的桂花香。

老爷进芳台院的时候,里面只有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小声说话,那鹦哥儿的声音都比她们的声音大——老爷是知道傅雪卿的院子里规矩大,这里的规矩并不是说寻常的规矩,而是傅雪卿自己的规矩,她在傅府别的地方还要怵着老爷,可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当然要可着劲儿的折腾了,她素来严厉,她这里的丫头没有一个没被她教训过,就是最得力的兰佩也时常因为一些小事被责骂,其他人就更甚了——所以芳台院的丫头看上去总是没什么精神头的样子。

“这怎么都在这儿?你们小姐呢?”老爷见那院门口都没人守着看着,这些人全只顾自己聚在一起说话,自然不高兴。

“老爷!”几个丫头忙跪在了地上——她们没想到老爷会过来——老爷可是很少会来芳台院的。

“也太不像样了!”老爷说,“这李妈妈和万嬷嬷呢?你们这难道一个管事的都没有了吗?”

“李妈妈……李妈妈的儿媳过来找,她出去了就没回来,王嬷嬷被佟姨奶奶叫去了……”一个穿着水红的衫儿的清秀丫头忙回道。

“这管事的不在,你们就这般放肆?”老爷看了那紧闭着的房门一眼,“你们打量着你们小姐今日身子不适,无人管你们了,你们就不知高低了?”

“老爷,奴婢们不敢啊……”那些丫头们都哭丧着脸——谁不知道老爷那日把弄杏园伺候的人打发出去了大半,这若是老爷认为她们偷懒,那……

“好了,先起来吧。”老爷说,“下次再让我知道,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谢老爷恩典。”

众人松了口气起身来。

“你们小姐呢?”

“在房里。”

“这几日的饭用得可好?”老爷又问。

几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红衫丫头开口了,“回老爷,小姐虽然都有在进食,可是吃的并不多,人……人也消瘦了许多。”

老爷拧了下眉,“小姐不吃饭,也是你们不好好劝着的缘故。行了,去你们的小厨房拿几样小姐爱吃的点心,我先进去看她。”

“是。”

老爷先敲了敲那房门,而里头傅雪卿其实已经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不一会儿就来开门了。

“大哥哥。”

老爷见傅雪卿难得没有穿红着绿,而是披着一件天青的绣着兰草的绸衫,里面是月白的齐胸襦裙,头发也有些松散,只是挽了个髻,用一根鹊头镶宝金钗挽着,这钗子与她的服制并不相配,分明是随手拿来就用了的……

老爷先进了屋,那门没关,绘着牡丹的竹帘子被放了下来。

“你这院子里的丫头也越发不像样了,怎么也不好好给你梳妆一番,这样想什么样子?”老爷坐下来便道。

傅雪卿顿了下,继续给老爷倒茶,“是我睡懒了,没让她们伺候。”

老爷凝视着她,雪卿的皮肤较白,现在有未施脂粉,她的脸上那几颗雀斑都看得出来,看上去比平日要少了几分凌厉,只是那眼里却透着几分疲惫——“雪卿,咱们府里也就你和雪昭两个小姐。你和雪昭的年龄也是一样的,只是你比她大了半岁。可是雪卿,你看看现在的你,再看看雪昭,我知道你不喜欢雪昭,可是不得不说,你现在看起来比雪昭要憔悴得多……雪卿,你知道女孩子最要不得就是这两个字吗?你才几岁?”

傅雪卿的手抖了下,她放下了茶壶,擡头看着老爷,“大哥哥,那你要我怎么办?我也想要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可是不可能……我也不是石头人,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大哥哥,你怎么明白我……”

“你觉得我不明白?”老爷和她对视,“如果我不明白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傅雪卿盯着老爷,欲言又止的样子,“大哥哥你什么意思?”

老爷让她坐下,才说,“雪卿,你觉得现在的这个你是你吗?我记忆里的傅雪卿,嚣张跋扈。娇气高傲,我也不怕你恼,就这样说了,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傅雪卿沉默了下,才点头,“这也是大哥哥你不喜欢我的原因。”

“你那是性子使然,当然,我也承认,我是不喜欢那样的你,不过,说到底,你还是我妹妹,还是傅府的小姐。”老爷道,“这血缘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如今傅府是我当家,我的责任就是傅府的子子孙孙,就像傅府历任的继承人一样,你和雪昭都是我的责任,我会把你们两个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当然,如果你们不愿意离开傅府,也大可以招婿入门,这些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只要你们活着的一天,整个傅府就是你们的后盾。”

傅雪卿是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着老爷,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老爷对于自己来说,是那么可靠的存在——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傅雪卿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了,她别过脸,哑声道,“大哥哥,你说的对,你是我的哥哥,而我,是你的妹妹,也是傅家的小姐。”这话其实说起来是有些别扭的,可是在傅雪卿这方面,承认傅家小姐的身份不难,可是承认与老爷的关系,却并不容易了。

老爷知道她有些松动了,继续说,“现在也没有外人,我也就直话直说了。我知道那段也许根本就是荒唐的感情对你打击很大,可是,你应该庆幸,你还来得及回头,一切也还有回转余地。”

傅雪卿低着头,听老爷继续说——

“其实佟姨奶奶说的对,那唐秋江是什么人,你傅雪卿又是什么人?他如何匹配得上你?我这里也不说身份地位这些老掉牙的话,我也知道你在决定与他一起的时候就不在乎这些了……若是这段感情为真,我倒是听佩服你的……坏就坏在,那唐秋江是家有妻室的,那说明什么?说明他欺骗了你,我是最见不得欺骗的,如今他欺骗你的感情,或许他还想欺骗你的身子,甚至有可能连你的家产都要骗了去……别说大哥哥我说话难听,这你真的被他骗了去,你往后的日子如何你可有想过?幸而,这一切都及时挽回了。”

“我知道,不管怎么样,我也是要谢谢大哥哥的。”傅雪卿轻声说。

“不管你的一句‘谢’是有多少真心,可是你说出来了,我还是高兴的。”老爷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是过了夜的香茶,又放下了——“我是来看看你,也是想要问问雪卿你的打算?”

“打算?”傅雪卿擡头,神情还有些迷茫。

老爷挑眉,“难道你要如此稀里糊涂下去?雪卿,无论是我还是你娘,都是希望你有个好归宿的……你可不要告诉我,这次的打击让你断了嫁人的念头。”

傅雪卿捏紧了自己的前襟,才吐出一口气,“我自然是要嫁人的。而且,我傅雪卿也是必定要寻个良婿,风风光光从傅府嫁出去的。”

“好。”老爷拍了下桌子,“这才是傅雪卿。你有这心就好,你真要嫁,大哥哥就一定会帮你找个好人,为你准备好十里的嫁妆送你出门。”

傅雪卿终于露出了这几日的第一个笑容,带着坚定,“我等着这一日。”

老爷看着她,心里也是高兴的,复又问道,“雪卿,那你得和我好好说说,你是喜欢什么样的人,是有才情的还是好相貌的,是……”

“不管是怎么样的,”傅雪卿盯着老爷,“我只要一个有权有势,能让我一生荣耀富贵的。”

老爷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傅雪卿看似是回复到以前的傅雪卿了,可是又有一些地方似乎不一样了,他在自己这个妹妹身上看到了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老爷又有些搞不清了……

16-24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十六章亲事

老爷正在摆弄一盆白色月季花,冷不防腰被人从后面抱住,一惊之下,手竟被那月季的刺给刺了下,正在指尖,那是真的刺痛——老爷还来不及说什么,身体被转了过来,手就被执起来,然后“受伤”的手指被他含进了嘴里,细细舔舐……

老爷看着面前穿着苏绣雪缎袍的四爷,无奈道,“你这回来怎么也不出声?把我吓一跳。”

四爷放开老爷的手指,见那没有出血了才说,“见老爷在认真做事,就不由放轻了脚步。可不想倒把老爷给吓到了,还被这月季刺破了手指,真是该死该死。”

“这样是小事。”老爷并不在意,“还以为你这次看货要长久些,没个十天半月不会回来的。”

“那批货是上月就订好的,这次只是去查验了一番,并不需要那么久时间。”四爷又说,“我听说小王爷已经来了?”

“是啊,在你走后没多久就来了,只是不住在咱们这里,另外安排了一处看似不起眼的宅院住着呢。”老爷携着他的手坐下,“这另一件,你许也听说了,小王爷知道了无居在珞城,便也去了西江亭,如今正在那痴缠着呢。”

“要我说,这无居公子也大可不必这样躲躲藏藏的,有什么话当面说开了不是更好?若真的无意,也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四爷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那荷包的样式是如今新鲜的花样子,看起来倒不似傅家的绣娘活计,该是外头铺子里买来的时新物件——而四爷又从荷包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给老爷看,那是一个水头极好,透绿剔透的如意平安玉坠子,还打着一个莲花络子做了托底,更是精致,让人看着也喜欢——“上次看到老爷那把鹿鹤同春扇子的玉坠儿磕破了个角,那把扇子并玉坠子是老太爷给老爷的,老爷爷喜欢,我这次出门看到了这样一个坠儿,就买来了送老爷。”

“你真是有心了。”老爷接过那玉坠子把玩,也很是喜欢,“这些东西咱们府里也不缺,难为你还惦记着。”

“不管送什么老爷也都不缺,这也不过是个心意。”事业笑道。

老爷点头,又说,“还有一件事,是雪卿和雪昭的事。”

“那两个丫头怎么了?”

“雪昭聪慧,只是凡事都太无谓了些,我想要给她寻两个教养嬷嬷磨磨她的性子,再让她跟着重楼学学管家之道,你倒是也指导她一些,不必真要把她给训成怎样厉害,只是到底要知道哪些东西,以后也是有用的。”

四爷点头,“老爷对这个妹妹到底用心。那雪卿呢?她又怎么了?”

“你不是不知道雪卿自从那件事以后就郁郁寡欢,不问俗事,我看着实在不像样,就往她那里走了一趟……”老爷把那日自己和雪卿的话都和四爷说了一遍。

四爷也叹道,“真要说,这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让她恢复了性子,也比原来的眼界宽了许多,她要嫁怎么有权势的人家那都是她的选择,老爷便只要给她找几户人家,让她挑选既是。”

老爷道,“可不是吗?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这都在府里头,这外面的那些好人家只怕知之甚少,还是你们来帮我找。”

“老爷既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什么人?”老爷急问。

“是我在阳城的一个合作的老东家,姓林,世代米商,京里的那些主子吃的大米有一半是他们家进贡的,那也是商家典范了。”四爷细细说来,“林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嫡子,两个都是姨娘生的庶子。”

“你说的可是那庶子中的哪一个?”

四爷摇头,“我说的却是那林家的嫡长子。”

“这……”老爷拧着眉,“你难道不知这身份之别吗?雪卿是庶女,虽说是傅家的小姐,比寻常人要富贵金贵些,可是按你说的,他们家的地位,嫡长子自然是要找门当户对的了。”

“这都不是了,若是一开始确实是找的门当户对的,可是那林大公子……”四爷顿了下,才说,“林大公子已然成过亲了,只是他原来的夫人福薄,在生产的时候难产,就是孩子出生了,也还没看得上一眼就去了,而林大公子到如今也未曾续弦。”

“你的意思是说……”老爷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那林大公子不仅娶过妻,而且还有个孩子?”

四爷点头。

老爷却是直摆手,“不可不可,雪卿便是从前和那唐秋江如何也只是少女情怀误了她,到底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可嫁给一个带着孩子的鳏夫?这太荒唐了,雪卿就是庶出,也没这么作践的。”

“老爷,那林家家大业大,林大公子的人品我也是听说过的,后也曾见过几面,确实差不到哪里去……老爷,我倒觉得,雪卿未必会不答应的……”

老爷睨了他一眼,“我承诺过雪卿,会帮她找一户好人家,这一点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是做得到的。”

四爷见此,道,“罢罢,只当我没说过吧。”这再说下去把这位给惹恼了才是自讨没趣呢。

这四爷这头和老爷说了些顽话,不想后来他还是去找傅雪卿了,然后试探性地问她的意见,原真的只是问问,不成想,傅雪卿竟然一口答应了。

知道这件事以后,老爷着实气恼,一是责怪四爷瞒着自己喝傅雪卿说这件事,二也是觉得傅雪卿破罐子破摔,不爱惜自个儿——可是没想到傅雪卿亲自来找老爷了——

“……大哥哥,雪卿想嫁。”傅雪卿难得低眉顺眼的,可是语气坚定。

“雪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老爷拧紧眉头,“那是个鳏夫,他还有一个儿子,而且我打听过了,他还有三四房的姨娘呢,这样的人雪卿你也要嫁?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

“大哥哥,我已经想开了,他是有姨娘,可是我嫁给他,我便是他正儿八经的妻子,谁还敢越了我去?他是有儿子,但是那横竖与我无关,我听说那儿子是养在他们老太太那里的,教养事宜也用不着我操心,我只要安心做我的当家太太就好了。”傅雪卿一脸认真。

“雪卿,你想的太简单了……”老爷叹道——那里面的阴司算计有多少,傅雪卿是不晓得的。

“大哥哥,这夫妻缘法本就不是人人都一样的,我只要嫁过去是正正经经的太太,那又有什么?我早已看开了,这男人家,真的从一而终又有几个?就一开始夫妻恩爱,可是后来变了心移了情的又有多少?横竖我现在嫁过去,我知道他有妾室,有儿子,一切明明白白,我再也不用担心再有什么意外……大哥哥,你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吗?”

老爷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因为傅雪卿的这番话说得真诚,他也知道她说的对——沉默了半晌,才说,“你去好好和你娘说吧。”

傅雪卿真的去找佟姨奶奶说了这件事,佟姨奶奶有些不敢置信,对着傅雪卿一阵责骂又要来找老爷,被傅雪卿拉住了——傅雪卿的态度坚决,坚决得老爷都觉得有些不真实——若是以前的傅雪卿,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就是个侮辱,她如何肯就范?可是这次,她主动提出来了,而且完全是九头牛都拉不会来的气势——佟姨奶奶倒是有诸多不满,可是这是傅雪卿自己的决定——再后来,林家那边也定下来了,遣了媒婆来说媒,后来,甚至一箱一箱地把一些金银首饰和燕窝人参补品送进傅府,佟姨奶奶再看见那些东西,由刚开始的不屑后来也就真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傅府虽然少不了这些东西,可是这样外头送重礼给佟姨奶奶却是第一次了,而且看着其他几位姨娘按按艳羡的目光她有十分得意了——无论如何,这个女婿至少知道孝敬自己,懂礼识趣,让她有面子那是真的。

老爷爷暗地里为这段亲事惋惜,对四爷的不满渐渐也转化成了实际行动的不满。

据说,后来四爷有一个月没有轮到上老爷的床——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重罚了。

不提也罢。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十七章问罪

“傅晏笙,你还真是好得很呢。”

伴随着一道清亮的声音,一个青莲色的身影掀开帘子慢慢进来了。

老爷这里正在教君哥儿作画,一擡头看到来人,先笑了,“这来了也没人来给我通传一声。”

来人正是赵无居,赵无居虽然话中似乎没有好气,可是语气还是好的,这又看到了端端正正坐在案前的君哥儿,遂道,“你不是日日派人去我那里打听吗?我来了哪里还要通传?”

君哥儿看到赵无居,忙叫人了,“无居哥哥好。”

“君儿好。”因着君哥儿是养在老爷身边的,赵无居常来傅府走动,也算是看着君哥儿长大的,又因他素来乖巧听话,赵无居也喜欢,面色又和软了几分。

老爷摸摸君哥儿的头,让他继续画,自己走过来,对赵无居说,“外头有个亭子,又有葡萄架子掩饰,风吹来也很是凉爽,不如我们出去坐坐,再说说话可好?”

赵无居也不想在小孩子面前说那些话,点点头,和老爷一起出了屋。

“老爷,这西瓜在井里镇了一夜,很是清凉,老爷要现在吃吗?”锦屏提这个水桶过来,里面装着一个碧绿的西瓜,那西瓜黑色的纹路很是清晰,看着就是好的。

老爷看来赵无居一眼,“这西瓜是庄子上自己种的,我昨儿吃了一个,很是清甜,我倒不爱太沙的,你也尝尝看。”

赵无居看了那西瓜一眼,点头。

老爷才对锦屏说,“你去切一个来,先把一半给切块了,拿过来,再那一两块去里屋给君儿吃,记住,看着他一点,不许多吃了。”

“是,老爷。”

院子里的葡萄架子其实是搭在一个亭子上的,枝叶繁盛加上亭子的顶盖,所以阴凉一片,老爷和赵无居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边,宝瑟早捧了茶过点心来,也不敢在旁打搅,只是去院门口的石凳上坐了做着针线上的活计。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恼我这里把你的消息泄露给了小王爷听。”老爷倒了茶推到赵无居面前。

赵无居的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茶盏,道,“亏得我这么信赖与你,你也不觉得辜负了我?”

这话虽说是二爷传出去的,可是老爷其实也是有几分乐见其成的意思,所以对二爷也不会真的恼了。

“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老爷缓缓道,“这你与小王爷的事真可以说是冤孽了,当年你也是一走了之,可是那位却是痴痴寻找多年,这次南下未尝不是有这里的缘故,那样一个尊贵的王爷,也不顾自己的体面,这就是寻常百姓家,也未必有几个这么真心真意的——我看着也着实可怜。况且,我也知道你对他分明还是有情的,既然如此,何必再躲藏避忌着呢?这好好见一面,实实在在地说几句话,难道不比这样挂念着要好?就是走不到一起,没有那个缘分,也该是要好好说清楚啊……”

这时,锦屏用水晶盘子盛着西瓜端来了,又很快退下了。赵无居喝了一口茶,才说,“你这样一番话,倒是真心为了我好,我这人,这过去的二十余年里,都还没有一件愧疚心虚的事,也就只这一件了。这我也不是不知道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只是想着远了至少干净些,却还是……”

老爷听赵无居叹气,也跟着叹气,“若是能让你解开心结,我也高兴。”

“那人看着有些孩子气,脾气却是最执拗的了,我原以为我离京以后,再不出现在他眼前,他伤心难过一阵子也就罢了,继续做他的长安王,继续奔自己的前程了。这几年,他的年龄也大了,竟然也没娶妻,连一房妾室都没有,倒把心放在我这个无情人身上,可不是可惜了?”

“你无情?”老爷轻笑,“你若是无情,当初早就不必急着离京,也不必这样躲着他避着他,这也不会和我说出这番子话来了,可不是心疼了?”

赵无居睨了他一眼,“这才和你好好说话,你就不能少些贫嘴烂舌吗?”

老爷挑眉,“我说的可都是实在话,哪里贫嘴烂舌了?只是我道明了你的心事,你羞恼了?”

赵无居冷笑一声,拿了块西瓜,咬了一口,觉得味道好,把它吃完了,他吃得优雅,嘴边竟不沾汁水——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块莲叶色的锦帕擦了嘴角,这才说话了,“你再不好好说话我这就家去了。”

“可别。”老爷扯住他的袖子,“这几日知道小王爷在你那里,我也不敢过去,只是让木丹去探望你,也是打探你们的消息,我听来也觉得不差,只是,到底不知你如今的心思。”

“我能有什么心思?不过是顺其自然,得过且过罢了。”赵无居回答得随意。

“这何谓‘顺其自然,得过且过’?这人都找上门来了,还在你那里住着,你这顺是要顺着他还是顺着你?”

赵无居沉默良久,才道,“晏笙,你是否觉得我活得太过自我了些?”

“这话是什么话?”老爷拧眉道,“这人活一世自然都是为自己而活的,这所做之事不多是自己一一度量选择的?那即便是做什么事思虑到了他人,也不过是为着自己的心好过些,本就无可厚非。”

赵无居望着老爷,竟笑了,“偏你是会说话的,又懂得我的心,因而我才结交了你。”

“这彼此彼此。”老爷也笑了,“能结交到你也是我人生一打幸事。”

“为了我的事,你也费了心思。”赵无居继续说,“晏笙,你说得对,我始终放不下他,若是放下了,我早不必这样躲着藏着,也不让自己听到京城的消息了……这次再见,我发现我的心里那种感觉还是在的,这一个人于我终究是不同的……这几日我想了不少,兼之两人朝夕相对,我越发觉得自己欺骗不了自己……我想,或许这段孽缘真的是到了了结的时候了。”

老爷看着赵无居,有几分不相信,“无居,你的意思是……”

“晏笙,我想,我是时候接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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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这几日心情很好,这头一件傅雪卿的亲事有了眉目,这另一件事,就是至交赵无居总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老爷这一日瞧着天气好,就带着君儿去了在苇儿和葭儿那里,虽则君哥儿年纪大个两三岁,可是到底年龄还是相仿的,而他身边又没有玩伴,所以和千欢和承希两个倒是亲近——这苇儿和葭儿本来说着等千欢和承希大了以后跟在君哥儿身边,可是被老爷拒绝了,老爷知道她们的意思,不过是承了傅府那么多的恩情,自己也就尽了,想着小一辈的也和少主子做事,也亲近亲近——老爷把承希和千欢是当做侄子看待的,自然不会答应,只说等他们大了,可跟着君哥儿一起进傅氏的家学,不拘以后做什么,识些字读些书总是没错的。

“这君哥儿瞧着又大了一些,这摘以后衣裳可得做得更勤了。”苇儿看着君哥儿说。

“可不是嘛,这再长得快些,可不止衣裳了,连鞋袜都是要另做的。”老爷笑看着君哥儿,君哥儿正在让苇儿给他戴项圈,那项圈是老爷小时候的器物,后来给了君哥儿,这每日带进带出的,这项圈上的络子和穗子都是要常换的,君哥儿房里的青棋也是会做这些的,不过到底不如葭儿,葭儿在家时,两个小的也会自己做一些衣裳鞋袜,帕子荷包,而君哥儿也是少不了的,而且用线用色都更加鲜亮出挑,毕竟是小主子,张扬些也是为了不让人看轻——这件事也有一些是老爷的授意。

此时承希正追着千欢要东西,千欢手里的是一个风车,做工算不得精致,是市面上的货,可是小孩子都爱这些。

看着两个小家伙你追我赶的,精力旺盛,老爷觉得心里更舒坦了。

正在和苇儿两个拉家常的时候,宝瑟竟跑来了,带了一个让老爷措手不及的消息——

璧姜受伤了。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十八章受伤

老爷听到璧姜受伤的消息,忙往府里赶。

老爷见到璧姜的时候,孙大夫正在给她包扎,一旁的章太傅和溧阳侯等人皆是脸色阴沉。

孙大夫包扎好以后,二爷领着他出去了。

“这又是怎么来的?”老爷走过去问一旁的三爷,“不是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样了?”

三爷看着璧姜,倒有些欲言又止了。

璧姜开口了,“不过是小事,我这也只是小伤,只是他们也忒大惊小怪了。”

“公主,你但凡伤到了一根头发丝,我们这些人都要遭殃。我们是跟着你的,还有那些暗卫,公主说是小伤不挂在心上,可是我们是干什么吃的?到时候要被降罪的还是我们。”章太傅皱眉道。

“公主难道不知那里头龙蛇混杂?便是进去了,低调行事,看看也就罢了,何必和那些人计较起来?”溧阳侯跟着道。

璧姜明显不乐意了,看着这两人,“横竖你们不过是怕父皇降罪,这原是我任性固执之故,于你们不相干,父皇饶是知道了,这山高水远的,也问不到这里来,便是回去有我呢,我揽了罪,父皇不会拿你们如何的。”

章太傅一愣,急道,“公主明知我们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担心公主,公主是千金之躯,这一点伤都不是小事。”

璧姜扭过头去,不看他们,粉色的嘴唇微微嘟起,明显是在赌气了。

老爷听着倒是有些不对,问道,“公主究竟是哪里受的伤?又是什么人竟敢伤到公主?”

璧姜转过头和老爷对视,“我不过是听说了江南多风流美人,才去逛了青楼,这是多大点的事儿?难道我还去不得?这天下还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老爷听了却有些无奈,“是是,公主自然都是畅通无阻的,又有谁敢拦着呢?只是却不知在那青楼里公主是和谁起了争执,如何伤到了自己?”

章太傅叹口气,回道,“公主听说那楼里的头牌罗筝姑娘生得颜色好,就点了陪酒,不成想那罗筝是有相好的,还是个嚣张跋扈的大家公子,这才没多久,人就来了,非要把罗筝给抢回去,公主自然不依了,两人起了口角,后那公子竟用话来调戏公主,还说要连公主一块儿抢回去,话里有许多不干不净的话……后来那公子把随身的匕首掏了出来……这才致公主受伤了的。”

老爷再看看公主,虽说是男装打扮,可是那俊美脱俗的脸确实容易引人遐思……

“傅晏笙,你说,我哪里做错了?是那人太胡搅蛮缠,又卑鄙无耻,我难道还要任人欺凌不可?那就不是我了。”璧姜对着老爷说。

“自然是那人不好,可是公主这即便是动手也用不着公主动手啊,我们要拦公主也拦不住,公主甚至还踢了那人的……”章太傅也说不下去了——他身为师长,见公主那时的情状倒如市井泼妇一般……也着实心愧。

“这动起手来还顾得上这些?”璧姜不以为意,转头又对老爷说,“傅晏笙,你别看我受伤流血了,其实也就是被轻轻一划,血流了一些而已,你是没看到那家伙的样子,等他回去以后,必定连亲娘的认不出来了。”说着还得意地笑了。

老爷摇头,转头问三爷,“那人的身份可查出来了?这伤到了公主,可不是小事。”

三爷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在老爷疑惑的目光中才说,“是向褚昀。”

“谁?”

“向褚昀,向家的那位公子。”三爷提醒他。

老爷愣了下才意识到这件事竟是和自己舅家牵扯上关系了……老爷和向褚昀虽说交情不深,可是也是喝过几次酒的,到底是和他二表嫂的娘家的外甥……那向褚昀是个纨绔公子,他老子管得虽严,可是母亲却很是疼爱和包庇,因此到了如今的岁数,依旧常在外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不想这次竟是惹到了公主,还犯下了刺伤公主的罪,这万一弄得不好,可就是要殃及向家一门了……

璧姜看着老爷,见他这样,分明是和那向褚昀是认识的——“傅晏笙,那向褚昀是你什么人?”

老爷遂把两人的关系据实以告了。

璧姜撇嘴,“竟还是你家的亲戚……虽说是个远亲……如若是别人,我非得要父皇治他的罪,让其家无宁日不可……不过,是你的亲戚,就有些难办了……”

“若是按大魏的律例,傅老爷,此罪可是该当诛的。”章太傅在一旁说。

那溧阳侯倒是有些心思,此时竟说起好话来了,“公主,那向褚昀是混账了些,也确实犯了大罪,可是这不知者不罪,他并不知公主的身份,而且我看那时的情状,他也不似是有意要伤及公主的,把匕首拿出来最多不过是吓唬而已,哪想竟犯下打过呢……公主看,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璧姜拧了下眉,看溧阳侯,“这既是和傅晏笙相关的人,我自然不会真的治罪……不过,奇怪的是,你不是向来懒得管这些闲事的吗?又和那向褚昀非亲非故的,为何要替他说话?还有,我记得不久前你还说要去那向府拿人,封了人家的宅邸呢,怎么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变了?”

老爷望着溧阳侯,倒是有几分知道他的心思了——照公主的话,这溧阳侯分明是在知道向褚昀与自己的关系以后才求情的……这样的举动,难不成想要在自己面前示好,讨好自个儿?

溧阳侯听了璧姜的话,有一些讪讪的,只是说,“方才是我冲动了些,现在想想,公主此次是秘密下江南的,到底声势小些好,低调一点咱们也便利不是?那向褚昀可以小惩大诫,何必赶尽杀绝呢?”

“这小惩大诫和赶尽杀绝可差太多了。”三爷开口了,“想不到溧阳侯还是个心慈和善的人。”三爷何等聪明,那溧阳侯对傅雪昭的心思他也是听说了的,现在倒是更加确定了。

“心慈和善?”璧姜听了却是笑了,又看看溧阳侯,“溧阳侯心慈和善,我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呢,是吧,章太傅?”

章太傅对溧阳侯的话糊涂着呢,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溧阳侯干咳一声,“我只是这么一说,公主听听也就罢了。”

老爷看向公主,“公主,这向褚昀到底是我那二表嫂娘家的人,若是能够,我也是要为他求一下情的。当然,我也知道他犯得可是死罪,并不敢轻易说要公主饶恕了他。只是,想请公主给他一次机会,我必定让他负荆请罪,让他前来,任凭公主处罚,只是向家的人到底不相干,希望不要殃及无辜。”

璧姜微微一笑,“行了,既然你和溧阳侯都这么说了,这个人情我也卖得。方才我是真的生气,可是细想来,太傅说得也是,我确实冲动了些……也罢,傅晏笙,就按你说的,让向家的小子来给我负荆请罪,然后就任由我发落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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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那个“好”不是随便说出口的,他当日吃过午饭以后就出去了,却不是去向家,而是到了他的舅家杜家。

老爷知道此时杜老太太在午睡,也没有去她的院子,直往向夫人的院落来了。

向夫人本是准备午睡的,只是因着脾胃不好,恹恹的倒是睡不着了,只是歪在床上,听到老爷来了,忙让人请进来了。

“笙儿,你怎么来了?”向夫人枕在花青的引枕上,含笑看着老爷。

“二嫂子,可是我打扰你午睡了?”老爷问。

“不妨,我也正睡不着呢,只是想不到这个时间你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来找我?”老爷来杜府也不少,只是往向夫人这里来却是屈指可数。

“二嫂子,那我也开门见山了。”老爷扫了扫向夫人的左右。

向夫人会意,屏退左右,更加觉得严重了。

“笙儿,你快说,我心慌得很。”

老爷对着向夫人一行礼,“二嫂子,此番,嫂子的娘家怕是要遭罪了。”

此话一出,向夫人差点要歪倒。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十九章负荆请罪

“二嫂子,此番,嫂子的娘家怕是要遭罪了。”

向夫人本就身子有些不适,此时一听更是气血上涌,差点厥了过去——还好及时压住了,只是强撑着身子,咬牙问道——

“笙儿,此话何来?”向夫人也算是看着老爷长大的,老爷除了在自己的终身上离经叛道了先,其余事上,都是可靠的——并不似自己家和娘家那些小子们爱拈花惹草、惹是生非——也是因着这个缘故,和他们倒并不是很好,不知道怎么竟突然跑来了告诉自己这么一句骇人的话。

“二嫂子莫急,”老爷安慰道,“我既是前来找二嫂子,自然不是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话的。”

“笙儿你快说,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还是二嫂子娘家向家如今的大老爷的嫡子向少爷说起。”

“昀儿?昀儿怎么了?”向夫人对自己这个外甥那里还不知道,这也不是不知事的小儿了,做的事也没有几件像样,虽说不至于仗着家里的威势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可是那眠花宿柳、莺莺燕燕的事可是不少,自己的哥哥和嫂子也是知道的,可是是独子自然要宠,这自己也跟他们说过这件事,无奈自己只是姑妈,不过是叮嘱几句,也无用。

“这话也只和二嫂子说了,因是要紧的,所以不便让外人听了去。”老爷压低了声音,缓缓道,“二嫂子也知我当年去过京城的事吧?”

向夫人点头。

“在京城我偶然与一贵人结识,这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如今,那贵人住在我家中,因是机密之事,所以不好人人尽知。而告诉二嫂子皆是不得已,也是昨儿晚上,在容春馆里,那贵人在那里玩,点了容春馆的头牌名唤罗筝的姑娘,这一宿过去了,不曾想,这一早,向家公子到了容春馆非要点那罗筝,说罗筝是他的相好……这贵人哪里肯依,两人便吵闹起来了,这本也就是口角之间的事,竟还见血了……向家公子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了匕首,就那样吧贵人给伤了……”知道的,只是想着有那两个跟着,璧姜不会出事也就罢了——谁想会去那个地方?那一夜其实章太傅和溧阳侯一个昏昏沉沉,糊里糊涂,一个也只是干坐着陪着璧姜,璧姜只听那罗筝弹琵琶唱曲儿,玩玩一些市井间的游戏,当然还有几个女孩子作陪,不过她们这些人都是昼寝夜出的,这一夜玩乐也算不得什么。

向夫人越听越觉得不得了——这能让傅家的老爷说“贵人”的怕真的是京城里来的什么大人物,许还真的是什么皇亲国戚……那样的人秘密地来了珞城,竟然被自己娘家那不长进的外甥给刺伤了,这真要追究起来,说不好就是杀头的大罪——这严重起来,可不只是昀儿一人的事,那向家满门可就……

见向夫人脸色惨白,甚至有要撑不下去的意思了,老爷忙继续道,“不过二嫂子也别太担心,我这既来了,自然是要为二嫂子着想的,那是二嫂子的娘家,自然也是我的亲戚,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袖手旁观的。”

向夫人抓住老爷的衣袖,“笙儿,你可是有法子了?”

“二嫂子,”老爷神色变得柔和了,“我不是说了吗?那贵人与我有些交情才住在我家的。这在他面前,我说上一两句话还是可以的。贵人终于答应不会为此事追究到向家,只是定要向公子登门请罪,一应惩罚只在向公子身上。”

向夫人的神情稍缓,可还是有些不放心,“那昀儿他……”

“二嫂子,虽说我不能真的让向公子免了罪,可是到底贵人看在我面上,不会伤及向公子性命,最多手些罪,并不会真的有什么大碍,这个我可以向嫂子保证。”

向夫人总算是放心了,她点点头,“多亏了有笙儿你,要不然我们向家就此覆灭也未可知……笙儿啊,二嫂子真不知要怎么谢你……”

老爷摇头道,“二嫂子,我这次来,可不是向二嫂子邀功的,只是我到底并不常去向家,这贸贸然去了,又是要带人走的,可不是要招人眼?这若是向公子在我家受了什么过,也怕向家不答应,这才想要请嫂子……”

向夫人敛眉,恨恨道,“昀儿那小子真的是要好好教训一顿的,成日家不做些正经的营生,只知花天酒地、吃喝赌钱,向家正正经经的嫡子只有他这么一个,若是将来继承了向家可是要把家业都给玩完了……我那哥哥嫂子性子都是和软的,又宠着他,才把他惯成了那样……我纵是想要管教,到底轮不到我,这次几乎就酿成大祸了,定要让他吃些苦头才是……”

老爷在一旁点头。

向夫人对着屋外喊,“梳云,进来!”

梳云是向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她快步走了进来,“太太有什么吩咐?”

“你来给我更衣,再让梢儿去准备车马。”向夫人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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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向夫人气势汹汹地回了娘家,又是如何和哥哥嫂子说的,等到老爷带着向褚昀回府的时候,向褚昀整个人就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平日的风流放荡荡然无存。

“傅晏笙,那人……是你家的什么人?”向褚昀是从他的三姨太的被窝里被拽出来的,还来不及发火先被他那向来好脾气的爹娘给狠狠地骂了一顿,骂了什么也没听明白,又差点被他老子拿着棒子给揍了……然后才跟着向夫人出来,又被交给了老爷——这说到底他还糊里糊涂的,只是隐约知道自己今儿惹上的那个人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好像和傅晏笙有瓜葛,这次是要去负荆请罪的……

“算是我的友人。”老爷看了他一眼,“你啊你,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你该懂的吧?到底是要收敛一些,这如何就与人动起手来了?这还惹了不该惹的人,这人家是流了血,倒肯定成了你家的血光之灾。”

向褚昀脸色有些难看,“那真的是什么厉害人物?我只是没见过,听口音像是京城来的……还道是一个京城来的什么纨绔子弟呢。那罗筝分明已是我的人,她答应我不会再接客,我这一早就去了容春馆,便是听说了这件事,才想要去看看哪个人这么大胆敢玩我的人……那人说话也厉害,着实让人不舒服,你也知道,这有时候男人气血上涌是容易做些冲动的事,原本拿话来说也就算了,后来拉扯起来,他还……罢了,我也不是真要用匕首伤他,只是吓唬吓唬他,哪成想他就撞上来了呢……”向褚昀觉得自己很无辜。

老爷回头看了他一眼,“我看,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向褚昀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如在家里让他老子给结结实实揍一顿呢。

及至向褚昀见到了璧姜三人,璧姜正在园子里的石桌前悠悠喝茶,一边和溧阳侯说话,他隐约听到了“军饷”“盐商”“河坝”之类的话——这些话可不是寻常人会说起来的——难不成真的是什么贵人……

“璧姜,人我带来了。”老爷对璧姜说。

璧姜擡头看到向褚昀,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然后开口,“荆呢?”

“啊?”向褚昀有些反应不过来。

璧姜转头问章太傅,“先生啊,何谓‘负荆请罪’啊?”

章太傅一本正经地回答,“语出《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廉颇因蔺相如比自己职位高而看不起他,蔺相如却对廉颇多番礼让,廉颇知道后,幡然醒悟,所以才有了‘负荆请罪’,廉颇‘负荆请罪’是关着上半身,背着荆条……所以,荆是荆条,坚硬可做杖。”

向褚昀背后满是冷汗,他转头看老爷,“这个意思是……”

老爷却故意不去看他。

璧姜终于站起来了,她拍了拍手,不一会儿,余容就捧着个盆子上来了,那盘子是用红布盖着的,所以看不见里面是何物。余容走进璧姜,璧姜伸手掀开了那红布,露出了里面的……鞭子,是,鞭子,一条黑色缠着红线的鞭子——

老爷瞟了他一眼,他是该庆幸不是带刺沾盐的鞭子吗?

“既然没有‘刺’,那我就用这个代劳了吧。”璧姜笑眯眯的,拿起那鞭子,还在手里折了折,对于那鞭子的柔韧度很是满意的样子。

向褚昀后退了几步,就想要跑走,可是才没跑几步,就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黑衣男子给架住了……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章吐露

木丹满头大汗地跑回来——

老爷倚在海棠花黄花梨贵妃椅上,懒懒地擡头看他,“怎么样了?”

木丹一边擦汗一边回话,“向少爷顶着盆水站着都有一个时辰了。”

“璧姜呢?”

“陆公子在亭子里和章先生下棋。”木丹回道。

“那许公子呢?”老爷又问。

“许公子?”木丹眉头皱了下,也有些摸不清头脑的样子,“没看见许公子啊,许是有事出门子去了吧。”

大爷正在给老爷剥葡萄,闻言擡头,“方才还看到许公子在那的。”

老爷转头看大爷,“重楼刚才出门前是不是说还给雪昭布置了课业?”

大爷点头,遂明白了老爷的意思。大爷站起身,“我去回缈轩看看。”

老爷穿好鞋袜,“我与你一同去。”

“好。”

老爷也没让木丹跟着,自己与大爷两个往回缈轩去了。

回缈轩门口,傅雪昭房里的丫鬟绿眉和紫靥在翻花儿玩,一边小声说着话。

两个丫鬟看到老爷和大爷进来,先行了礼,“老爷,大爷。”

“你们主子呢?”老爷问。

“回老爷,小姐在里面看账本呢,敛黛姐姐在里头陪着。”绿眉回答。

老爷看着那垂着的翠色琉璃珠帘,“就只有你家小姐和敛黛?”

绿眉和紫靥对视一眼,“那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老爷勾唇一笑,“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们好生在外头伺候着,若是小姐要茶要水的可不能偷懒。”

“奴婢们晓得。”

见老爷和大爷要走,紫靥奇怪道,“老爷和大爷不进去看看小姐?”

“不了,”老爷摆手,“我们只是经过这儿来看看,雪昭既然在用功,就不好打扰了。”

“那老爷和大爷走好。”

老爷与大爷出了回缈轩,才说话,“还道那溧阳侯往这里来了,竟没见到人。”

“我看,溧阳侯未必知道雪昭在这里。”大爷说。

老爷点头,“若是溧阳侯真的向我开口雪昭的事,我还可以一口回绝掉,偏偏人没有提出来,我倒只能装作不知道了。这样防着也不是个办法。”

“老爷,我看还是化被动为主动的好。”

老爷扭头看大爷,疑惑道,“这种事还要怎么主动?难道要我硬生生地去问溧阳侯是不是爱慕着我妹妹?这可不是平白让人看了笑话,落下什么话柄的话才是对雪昭不利呢。若是溧阳侯否决了,那才是真的没脸呢。”老爷想着已经一个傅雪卿了,这傅雪卿好不容易才说了人家,虽说现在只是六七分,可是到底傅雪卿自个儿还是满意的——这再来一个浮现在可不能够了——傅家的小姐能让人羡慕嫉妒,只是不能让人背后说嘴取笑。

“我知道老爷的意思。”大爷牵住老爷的手,“我是说,咱们大可露些风声出去,只要那溧阳侯听说了,也就达到目的了。”

老爷眸光一闪,“……是了,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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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溧阳侯,出身世家,他的姑姑就是先皇后,也是当今圣上唯一的皇后。许家出了一个皇后,本该声势更加壮大才是,偏偏许家太爷的遗训就是行事低调,不得倚仗权势,不得赖着祖辈的虚名——为此许家只是避居在塞北,如同隐世——而溧阳侯是继承了他父亲的侯位,他背了祖训来到京城,只因为当年先皇后临终前交给她哥哥也就是原来溧阳侯的一封信,希望在自己去了以后招抚幼女,在其艰难之时出手相助,保得周全。这几年继承人的消息满布天下——许家自有人安插在京城,甚至是在宫里,得知璧姜年幼却时常要面临着朝里朝外的算计,这才让如今的溧阳侯上京来辅佐璧姜——许家本来就在京城有府邸,而圣上更是体恤,让溧阳侯有了兵权,虽然不能跟彼时的大爷相比,可是到底握着内城里禁卫军的生死,这也就足够许家人保护公主了。而这次璧姜下江南,溧阳侯自然是要贴身保护的。

这溧阳侯对于傅家是早有耳闻,这可是江南首富之家,据许家的机密消息得知,当年圣上能够隐忍多年,最后一击即中,这里头可是有傅家不少的功劳,只是这一切都只是保密而已。而对于老爷,溧阳侯是完全听璧姜说的,璧姜对老爷向来欣赏,引为知己——溧阳侯为此对老爷是很好奇的,他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成为那样一个骄傲的公主视为知己的。

真正见到了老爷,溧阳侯没想到只是个长相俊美犹如文弱书生的人,心里确实是有几分失望的,可是后来证明,老爷是个非同寻常的人,他聪慧机敏,又颇有些手段——要不然偌大一个傅府不会被他管得井井有条。

若不是见到了傅雪昭,这次的江南之行对于溧阳侯来说,并没有多么不同——不过是生在塞北的他好好领略了一番江南风情,享受了人间天堂的奢华之物罢了。

初见傅雪昭,其实溧阳侯是先听到了声音了,觉得那个声音如玉珠落盘一般好听,又不像一般女孩子一样娇柔做作——而见到了傅雪昭的脸,溧阳侯才在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心里似乎产生了别样的感情。说实话,傅雪昭长得并不是怎样的国色天香,论美貌,她也不及傅雪卿。她肖似了金姨奶奶,微圆的脸蛋,眉眼温和细致,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颊上还有浅浅的酒窝,那一笑似乎田地都为之失色——当然,这里大多是溧阳侯的主观感觉——不管怎么说,溧阳侯是真的相中了这个女孩子——这一见钟情,原先看来不过是戏文里不着调的机缘,没想到他也会有经历一番。

溧阳侯从大爷口中知道,这个女孩子是傅府的二小姐,闺名倒是说不得的,其实也是大爷不想多说,拿话给岔开了。不过溧阳侯还是从傅府的其他下人那里有一句没一句地打听了不少这位二小姐的事——那些丫鬟小厮们都说,大小姐是个不好惹难伺候的,可是二小姐见面既时三分笑,为人热心和善,又好说话,所以但凡有什么事求她,只要说得过去,也就有好处了。溧阳侯对傅雪昭的好感也逐渐加深了。不过到底因为那是女儿家,又是傅府的小姐,这溧阳侯不管是打听到多少,也都有限的,他倒是想要进一步发展,可是只能忍了。

再见到傅雪昭,她正在园子里的池边喂鱼,溧阳侯见旁边少人,也就上前去搭话——傅雪昭认出这个人就是那日在大哥哥那边见到的陌生男子,听说是大哥哥的旧友,傅雪昭也不排斥,再加上性格使然,你一言我一语也说了几句话——后来因为大爷的出现而打住了。

每见傅雪昭一次,溧阳侯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他想着,真正的是沦陷了。

这一日,溧阳侯无意中从仆妇的口中得知傅老爷在给二小姐寻女婿,心一下子就紧了,这可是要紧的事情!原以为傅府的大小姐未出阁,二小姐的事情并不会急着办,可是如今看来却不然。

溧阳侯犹豫许久,终于打定主意去了平湖苑,找上了老爷。

老爷正在翻看余容和木丹送来的布料,说着话就见溧阳侯进来了——

“这是哪阵子风把溧……许公子给吹来了。”老爷示意余容和木丹把布给收起来了,才和溧阳侯说话。

“现在在府里听说了傅老爷要给府上的二小姐寻女婿,可是有这么一回事?”溧阳侯面上还是沉静如水的。

“是啊,”老爷点头,一边笑着,“就这么点事也让许公子上心了。确实有这么一件事,雪昭如今也十六了,若不是我们府里的姑娘一向出嫁晚,我早给预备上了,现今才筹备这件事,可是晚了一些。”

“只是,”溧阳侯看看老爷的神情没有什么不对,才说,“听说府上的大小姐都还未出阁呢,怎么就筹划起二小姐了?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非也。”老爷摇头道,“雪卿的婚事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雪卿和雪昭不过相差半岁,这也是时候了。”

溧阳侯看着老爷笑眯眯的模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如今也顾不上猜度人心了。

溧阳侯咬咬牙,走到老爷面前,郑重其事地作揖,“傅老爷,既是如此,这里,我便向你求亲了,希望可以与令妹有个好结果。”

老爷似笑非笑:总算是说了啊……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一章送饭

老爷坐在白鹤椅上,一只手搭着,一只手里把玩着一柄孔雀羽毛扇,扇子上缀着一个攒八宝坠子,是宝瑟跟葭儿学着编的,自然比不上葭儿的手艺,但是也算是精巧——老爷平素带的东西如果是自己房里人做的,也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是个心意就会带上——当然,这些玩意儿也都不会差就是了。

溧阳侯坐在老爷对面的交椅上,看似面色沉静,实则心里已然忐忑不安了——这自从自己说出求亲的话后,他们之间就只剩下沉默,这估摸都有两刻钟了……

“咳咳。”溧阳侯干咳几声,刚想要说些什么,那门外就传来声音——

“老爷。”是锦屏的声音。

老爷看了溧阳侯一眼,对门外说,“进来说话。”

“老爷,今儿其他几位爷都不在府里,也说了不会来吃饭了,想问一下老爷,今儿中午还要加什么菜吗?”锦屏轻声问道。

“这几位爷也不在,陆公子和章先生出门了……”老爷笑眯眯的,“许公子,你可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溧阳侯自锦屏进来以后就有些心不在焉,突然听到老爷叫自己,愣了下才擡头,“什么?”

老爷重复了一遍,“许公子,可有什么想要吃的菜,说了锦屏好去厨房说加菜。”

溧阳侯道,“我倒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老爷对锦屏道,“前儿吃的百果蹄还不错,还有一道甜酒酿蒸果子貍,酸酸甜甜,也鲜嫩。”

“是,”锦屏点头,“老爷。今儿雁回楼那里买了两个驼峰,送了一个进府给老爷加菜。”

老爷笑了,“也是许久没吃这个玩意儿,上次还是在舅妈家里吃的,那驼峰用带壳的核桃一起煮,片薄了用蜜糖蘸着吃,也甚是好味。”

“是,我这就去和厨房说。”锦屏忙往厨房去了。

溧阳侯借此插话道,“傅老爷对吃食也很有研究。”

老爷摇了摇羽扇,“像我这样的闲人,其余的事是一概不理的,也就在这些小事做些文章了。与溧阳侯相比,还真的是不值一提。”

溧阳侯接话道,“我也只是一个侯爷的虚名,如今也就是受旨意跟着公主下江南,权当是个护卫。”

“护卫?”老爷收了扇子,“这可是怎么说的,溧阳侯是公主的表哥,这职位也不是个虚职,那可是有实权的。也就说是护卫了,这护卫中该是贴身保护公主的吧?如今公主出门了,溧阳侯怎么不跟着去?”

溧阳侯的表情有些僵硬了,不过他很快恢复了淡定的笑容,“傅老爷,这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我想要向贵府的……”

“溧阳侯。”老爷打断他,笑容也敛住了,“请自重。”

溧阳侯拧眉,“傅老爷这是何意?”

“溧阳侯,许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溧阳侯你又是什么样的人物,这历来有‘士农工商’一说,我们傅家不过是世代的商家,哪里配得上许家这样的门第?这第一门第上就不般配了,溧阳侯还向我们傅家的女孩子求亲,这求过去的分明不能入正房,傅家的女儿向来没有为妾的道理,这再让外人知道,说不好就以为我们家的女孩子不尊重,这闺中名声又该置于何地?”

“我从来没有轻待二小姐的意思,我向你求娶二小姐自然不可能为妾的……”溧阳侯的辩解再次被老爷打断——

“这为妻为妾应该不是溧阳侯你一个人可以做主的吧?若是如此那许家又算什么?许家的家风可是向来严谨的。”老爷似笑非笑道。

“……”溧阳侯沉默了,好像也想到了什么。

老爷继续道,“历来,傅家的女儿不管是嫁出去还是招婿进来,那都没指着要靠女孩子的婚姻来谋权牟利的,即便是联姻也是少,而且必定是要两厢情愿的,更别说是这样攀高枝了……这高枝可不是说攀就攀的,自然我们也不稀罕。溧阳侯向我妹妹求亲,那是觉得她好,我也高兴。不过,有些东西,到底不能强求。”

溧阳侯看着老爷,“原以为傅老爷不是一个被世俗所困的人。”

老爷轻笑,“我是不是被世俗所困倒没什么要紧,只是我不允许那所谓的‘世俗’困了我所在意的人。溧阳侯,即便是我妹妹嫁入你的府中,你能够同我保证她会真的顺心安乐吗?我可不想我的妹妹遭到非议,也不想她遭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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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准备好了吗?”老爷一边把袖子挽起来一边问身边的木丹。

“好了,我刚才见宝瑟姐姐在装盒呢。”木丹给老爷把青碧色云雷纹腰带给老爷系上,勾住玉带钩,“老爷今儿怎么兴起要去三爷的府衙呢?”

“最近那件人命官司闹得厉害,从县衙闹到了府衙,杜若昨晚都没有回来,这样忙着,怕是午饭没好好用,我过去看看,也带些吃的过去。”老爷道,“那几样三爷爱吃的菜给备着了?”

“都备着了,老爷放心吧。”

不一会儿,宝瑟便提着福寿纹的乌木食盒来了,“老爷,已经好了。”

“好,”老爷说,“你交给木丹吧,木丹同我一起去。”

“是。”

老爷同木丹一起坐马车出去,本是要骑马的,可是到底暑气在,还是坐着放着冰的马车里也舒服些。

马车一路来到了三爷的府衙,这个知府府衙也算是大的了,门口两个石狮子威风凛凛,那鸣冤的大鼓旁边还立着两个衙役,进门处又有四个佩刀的衙役站着,目不斜视。

“老赵,往后门去吧。”老爷对赶车的老赵说。

“是,老爷。”

“老爷,为什么不走前门啊?”木丹不解地问。

“前门是官家和有官司的人进的,我这一没身份二没官司的,从那里进去可不张扬了?这后门里杜若的后书房进,看门的老衙役也是我认识的,只从那里进去就好了。”老爷不放心,又打开食盒一一看了,见颜色依旧新鲜才好。

马车来到知府府衙的后门,敲门以后,开门的老衙役见到老爷等人忙笑脸相迎,老爷又问了三爷的事,知道现在没有升堂,三爷在书房里和通判、师爷等人说案子。

“大人可用过午饭没?”老爷问老衙役。

老衙役摇头,“午饭是送过去了的,可是那送饭的洪七说大人连吃饭的机会都没有,只用了一个馒头,就是早饭也……哎。”

老爷皱了下眉,才说,“好,我知道了,既然在谈公事,我也先不进去,你找个人去里头悄悄跟大人说我来了就是,旁的也不必说。”

“好好。”

“老爷,这三爷在谈公事呢,也不知道谈到什么时候,咱们就这样等着,就是暑天饭菜也都凉了,说不好还坏掉了……”木丹在老爷耳边说。

“我如果现在进去,打搅了他们,让人看着也不像样,这样悄悄说了,以你们三爷的性子,必定会来见我的,最晚也是一刻钟的功夫。”

这府衙的后院还有四五间房,本来这府衙后院就是知府家眷居住的,只是三爷住在傅府里头,就用不着了,有一间改做了书房,另一间是三爷休息的卧室,还有几间倒是给通判和留守的衙役住了。

老爷带着木丹去了三爷的卧室,这卧室自然比不得傅府里头的房间大,但是也是干净整齐的,窗外就是几株竹子,环境也幽静,用作休息之处也是好的了。

这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三爷就匆匆赶来了。老爷连一杯茶都没喝完,就见三爷推门进来,那官服官帽都还穿戴着——三爷身形清瘦,无论是穿儒服还是官服都自有一股清雅气度,谈笑间更兼几分风流,如今一身官服,倒又显得威严了一些,只是面对老爷的时候神情不自觉地就柔和了下来。

“这午后时间不好好在家歇中觉,怎么过来我这里了?”三爷把帽子拿下来给木丹,在老爷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再睡觉骨头都发软了。”老爷放下茶盏,“这想着你昨夜未归,必定是被案子跟难的,知道你的脾性,这一旦办起公事来,就忘乎所以了,这午饭定是不能好好吃的……这不,我让厨房给你做了几样爱吃的小菜,还有我留着给你的鲜菜,这米饭也是你爱吃的红稻米饭,快用了吧。”

“好。”

木丹把饭菜给一一端了出来,老爷把一双骨筷给了三爷,才示意木丹出去了。

三爷端起饭碗,他原来还不觉得怎么饿,现在闻到香味可是受不住了,拿起筷子就扒了一大口饭,把老爷看得直摇头。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二章案子

“慢点吃。”老爷给三爷舀了一小碗的汤,“这是野鸭芋头汤,我特地让厨房撇了好些油,所以不至于太油腻,这野鸭补身,你喝了吧。”

“嗯。”三爷接过去慢慢地喝了。

老爷一边给三爷夹菜一边说话,“你啊,公事忙是一回事,如何都要兼顾自个儿的身子的。打量着我不在你身边,没人叮嘱,你也就随意了。”

“也不是不吃饭,只是这事一多,就有些顾不上了。”三爷笑道,“只是没想到,老爷会来给我送饭。”

老爷笑了一声,话锋一转,道,“你那个案子怎么样了?听说很是棘手。”

“这是我上任以来第一次遇到的难案,自然费心思些。”

“这珞城说大并不算大,说小爷不小,可是像是什么大案也不多,这又是人命官司。”老爷道,“这案子都到你的知府府衙了,必定是要大办的。”

“是。”三爷吃了一块脆皮烧肉,又扒了一口饭,才继续说,“这也是巧得很,小王爷和公主都在咱们珞城呢,就出了这么个案子,这两日小王爷和公主都有过问过,我想无论如何,这两路人都是要留到这个案子了解的。”

老爷沉吟道,“怪道公主这两日都要出门呢,难不成公主也想要插一手?”

“小王爷是正儿八经的钦差,可是大公主未必就没有圣谕了,大公主这边还有章太傅和溧阳侯两个眼线,也是不可小觑的。”三爷把那道鸡丝拌青瓜的凉菜给吃完了,毕竟是夏日,这凉菜清爽可口,都是爱的。

“小王爷如今开始想要办正事了,可知是在无居那里得了好处,安了心,才伸手去做旁的事了。”老爷把那道清蒸鲤鱼的刺给剔了,虽说没有剔得和三爷他们那样完整,可是到底是看过许多了,剔得干净是可以的,就是卖相不好看了些,不过横竖老爷为三爷做什么事三爷都乐意,老爷把鱼舀到他碗里,他也乐呵呵地吃掉了——老爷见他那样,脸上的笑意加深,“可是饿着了吧?要我说,做事归做事,饿着肚子做事哪里就能用心了?这才是大忌呢。这些菜你可得全吃掉,我知道你的饭量,这菜也是比着你平日里来的,若是不吃掉下次别指望我巴巴的给你送饭了。”

“自然是要吃光的,”三爷笑嘻嘻的,全无在他下属面前的半分威严,“这我就算把肚皮给撑破了也得撑下去啊,这才是不辜负老爷的心呢。”

老爷“扑哧”一笑,“你就会贫嘴。我也是那么一说,你若是真的吃不了了,我还能把你怎么样?”

最后,三爷还真的把那些饭菜给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完了,那真的是吃了个肚圆——这两日在府衙里,虽说府衙的饭菜也不差,可是到底不如家里的可心,况且他也没那心思用饭,吃得就少了,这一顿饭,又有老爷作陪说话,吃得那是个心满意足。

老爷见三爷要倒茶,按住他的手,“还是个知府老爷呢,这样的道理都不知道?这吃完饭能马上喝茶的吗?再等等,我让木丹给你泡茶,放几枚山楂,你只喝山楂茶消食就红了。”

三爷反过来握住老爷的手,“老爷如今越发会叮嘱教训人了。”

老爷眉一挑,“你不乐意听?”

“怎么会?”三爷忙笑道,“我巴不得老爷时时刻刻在我身边,和我说话呢,老爷说什么我都爱听。”

老爷似笑非笑,“你就是会哄人,这嘴巴厉害得和苍术都有一拼了。”

“我哪敢给苍术比啊,他做的那么好大的生意还不是靠着一张嘴巴?”

“你以为我忘了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人都把你说成什么?你这个御史有两绝,一是手里的笔杆子,二就是这张嘴巴了。”

“我的嘴巴厉不厉害老爷不是最清楚的?”三爷的话说得暧昧起来了,这房里只剩下两人,又是许久未亲热的,加上这俗话说得好:饱暖思那啥,隔着一张桌子,三爷就凑过去了——

老爷两根白皙的手指及时抵住了三爷的嘴,“这才吃好饭,你就不安生了?焉知不是把你喂太饱之故。你也顾些场合吧,这里可是府衙,有一堆公事等着你呢,你还想白日宣淫吗?”

“好歹也给我个意思才是。”三爷抓住老爷的手指,轻吻两下,“这不见还好,这又见面了,我若是一点想法都没有,老爷才是要担心呢。”

“我担心什么?”老爷斜眼看他,“还怕你背着我弄鬼不成?”

“岂敢岂敢,我也是贫个嘴而已。”三爷笑得有些狡黠。

老爷轻哼一声,“杜大人真的有心的话,买一两个清秀的小厮甚至是什么美貌的丫头放在府衙的书房里,来个红袖添香什么的,倒也是全了杜大人的风流趣味。”

三爷忙接话题,“什么清秀的小厮?更别说美貌丫头了,我就是有什么心思,那也只想着老爷一人。”

“别净挑着说好话,打量着我不知道先前那个姓杨的书吏在你书房走动的事?那样一个聪明的人,又有一副比他人耐看的容貌,好好的,又是因何被调了职去了平治县了的?”老爷含着笑。

三爷却是一个激灵——老爷来府衙的次数不多,那姓杨的书吏来了不过一月功夫就调职了,老爷又是如何晓得的?

“哎,你倒不必这么看我,”老爷的手摸着三爷胸口的暗紫色勾云纹刺绣,“我可没有什么眼线在你这府衙里,只是那日在你书房门口遇上了他,再后来……”

其实老爷遇上那杨书吏也是偶然,那日他出来逛街,要晚归时,经过这知府府衙,想着同三爷一块儿回去,便过来等他,不想在门口遇到那杨书吏了——

“这是傅老爷不是?”

老爷一看那人,穿着竹青的锻袍,戴着同色的四方帽,在府衙的一众莽汉中煞是惹眼,更何况是个好相貌的呢。老爷因着没见过,所以顿了一会儿才问人身份,后来才知是新来的书吏,这书吏一职其实与师爷类似,不过多是在知府的书房里做些抄录、整理的事,往来的书信也常要经他们的手。

“倒是不好意思了,我也好些日子没里了,竟不知道先生。”老爷笑道。

“傅老爷这样尊贵的人,又是个大忙人,哪里会知道我?不过是过过傅老爷的眼里罢了。”那杨书吏脸上也是带着笑。

不过老爷这样的人,看得通透,这杨书吏倒是像对自己有几分不满,只是不知不满从何而来,再后来见他看三爷的眼神,这才明白了。

老爷在心里冷笑,只是面上装作不知,横竖这是三爷的事,这点子信任他还是有的。

再到后来,三爷未提起这个人,老爷爷就差不多忘记了。及至一个月后,他再去知府府衙,又想起来这么个人,就随口问了那孟通判那个杨书吏的事,方知道人已经走了。

老爷细想想,这三爷在用人方面,倒是宽厚的,若不是有大过,都是留在自己身份效力的——况且一个小小的书吏,如何就特意打发走了?定是出了什么必须调走的理由……

这样一想,老爷就明白了,那杨书吏也是个没眼色的,看着聪明,却自己往墙上撞了,也是他活该。

三爷听说了老爷的话,心里暗暗庆幸那时及时把人给调走了——虽说自己没有亏心的事,可是留在身边始终是个祸害,就是自己没那心思,那人既然入了老爷的眼,若是有日老爷不爽快了,倒霉的不还是自己?……有时候,果然是该果断一些的。

三爷离了座位,走到老爷面前,却是半蹲下去了,和老爷对视,“这原也是小事,那个杨书吏做事不仔细,也不是个老实的,我这里是断断留不得他了,这才调职了的。”

“你同我解释是想要掩饰什么吗?”

“怎么会……我就是不想老爷误会了……”

“既然没什么事我误会什么?”

“老爷……”

老爷拉着三爷起身,又把他往外头推,“好了,既吃完了饭,你也该回书房和通判、师爷谈案子了,这公事要紧。待会儿我再让木丹把山楂茶送过去。”

“我……”

“去吧去吧。”老爷继续把他往外推。

“好,那我先去了。”

等三爷走了以后,老爷才笑出声来了——他自然是相信三爷的,其他三人也一样,只是有时候看着他们急于辩白的模样觉得有趣,也难免起了好玩之心……

老爷有时候的恶趣味就在这些地方了。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三章准妹夫

老爷从知府府衙出来,也不急于回家去,让老赵赶着马车在街市上逛逛,想着买几样小玩意儿送给三个娃娃,马车来到了杂货铺子,这铺子也是和傅家有关系的,是原来傅家一个脱了奴籍的老家人买了铺子做起生意来的,那也是先老爷的恩典,因此第傅家是感恩戴德。每每有些新鲜玩意儿都留着等傅家的人来送上去,此次见了老爷亲自来了,哪能不好好奉承接待的?

老爷挑拣了几样小孩的玩意儿,又和那老家人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出了铺子,想着去雁回楼坐坐,不想还没上马车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转过头去看——还是熟人,虽说不过见了一两面,可是算起来,也是正经的亲戚了。

“是你啊,”老爷让木丹把东西收好,慢慢走过去,“倒是许久没见了。”

那人穿着刻金丝云托麒麟的石青袍子,手执一把折扇,相貌虽不算是多么出众,可也是风流倜傥的,而那衣饰打扮都看得出是富贵人家出生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阳城林家的嫡长子林克堂,也就是老爷的准妹夫。

“今儿来谈一件生意,只是没带什么东西,倒不好上门了,不想在路上就遇到傅兄你了。”因着这门亲事还未成,倒不好以内兄弟相称了。

“谁说上门就必定要带东西的?那样我们家都成什么人家了?”老爷笑道,“你叫我一声‘傅兄’,也就是有朋友之谊,就是来家喝杯茶也是好的。”

“到底避讳些。”林克堂道,“若是傅兄无事,不如同我去酒楼喝酒吧。”

“好啊。”

老爷让老赵看着马车,自己带着木丹与林克堂一起去了如意楼,这如意楼虽说和傅家没有关系,可是却也算是老爷的舅家杜家的产业。

两人上了二楼,寻了个清幽的雅间,坐了下来。

“要一壶玉练槌和一壶珍珠泉。”林克堂对小二说完又看向老爷,“有什么要吃的菜吗?”

“如意楼的白炸鸡、羊炙焦和松花腰子都出名的,还有一到点心御花圈也是必点的。”老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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