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堂点头,对小二道,“那再来几道招牌小菜好了,那酒快点上。”
“是是。”
别人不认识,老爷小二还是认识的,他哪里敢怠慢,忙跑厨房去传递消息了。
不一会儿,那酒菜就上来了。
木丹要给老爷倒酒,就听林克堂说,“我来就好了。”
木丹也就站在一旁了,只给老爷布菜了。
“可不敢把傅兄给灌醉了,今儿点的酒都不是什么烈酒。”林克堂倒了一杯玉练槌给老爷。
“这向来喝酒都是不醉不归点的,你还怕我醉了?”老爷托起酒杯,笑着抿了一口。
“这谁人不知傅兄家里的还有四个极厉害的家眷呢,真要让傅兄醉着回家,这我就得被人惦记了。”林克堂说,“其他三个我倒不怎么相熟,只是四爷我是知道的,四爷这人八面玲珑,做生意的手段百个都不及他一个,谈笑间杀伐决断,我同他做过生意,对他的为人也是知道几分的,那是真的不好惹的人,轻易谁敢得罪?”
“你把他们说得太厉害了。”老爷轻笑,“不过是喝酒而已,在傅府,还没有人能够管到我头上来。”当然了,是没人能管到老爷头上——不过老爷总是因为身边的人心软。当然这个老爷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这个是当然,傅兄是傅府的老爷,谁也越不过你去。”林克堂给老爷片了一块烤猪肉,放到他碟子里,“快吃菜吃菜。”
老爷一边蘸酱一边说,“先前听说府上的一位姨娘没了,我倒不好上门去叨唠,现在遇到你了,就在这里问一声吧。”
林克堂倒酒的动作顿了下,擡头看老爷,“不过是件小事,也值得傅兄来说什么。”
老爷微挑眉,“怎么会是小事?如何都是林兄的枕边人,这枕边人没了,说是小事,也太过无情了。”
林克堂微微一笑,“傅兄只管放心,姨娘是姨娘,正经太太是正经太太,这孰轻孰重我是知道的。”
“我知道你们林府的规矩,这身份规则是十分看重的,没有宠妾灭妻的道理。这一点我自然放心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把我妹妹许给你。”老爷缓缓道,“不过,林兄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林克堂看着老爷,“倒是不知傅兄是何意?”
“横竖这是林兄的家事,我本不该多管闲事,少不得我就多说几句。”
“傅兄尽管说。”
“府上那位姨娘的死可是传得不怎么好听,说是家宅后院争斗而起,这都闹出人命来了,”老爷摇晃着酒杯,“林兄到底费些心,便是如何也要后宅安宁,至少得等我妹妹安稳过门才是。”
林克堂点头,“傅兄的意思我明白,是我管教不严,那几位姨娘看着是好的,先前也都是安分的,只是因着我要娶新妇,彼此又勾心斗角起来,想要挣个名分,为那侧室的位份才惹出了这些事来,如今,我已经把两个遣出去送到庄子上了,只余一个,那是我祖母给我的房里人,是我过世的夫人擡到了姨娘位份,倒也老实本分,就先留着了,只等大小姐过门,到时候我的后宅全交给她了,若是她觉得不好,也只管撵了就是。”
老爷并不是什么慈善之人,与那些不相干之人命运相比,他自然更关系自家人,所以闻言,倒是满意了,脸上的笑意加深,“有林兄这些话,我就放心了。便说实话,我也没有要以后林兄与我妹妹真的举案齐眉、鹣鲽情深,这到底是你们两个的缘分造化,只是无论如何,我妹妹在林家的身份地位是不能动摇的,而且也要平安康乐才是。”
林克堂饮了一杯酒,“原先听说傅兄与两位庶出的小姐兄弟感情不深,不过是因着血缘关系照看着而已。这如今桩桩件件看来,傅兄却是真心实意关心妹妹。”
“到底是妹妹,作为兄长,她们的终身是我的职责,若是有一点差错,我一对不起列位祖宗,二辜负太爷之托。”老爷缓缓道,“要真的说起来,原先我对这门亲事并不喜欢,不过是四爷托媒,加上妹妹自己应承,我也只得小心查探了。后来看林兄,也是一表人才,颇有才干,也不是那轻狂浪荡之徒,这才放下心来。现在与林兄说这么些话,也是觉得林兄是值得托付之人。”
林克堂听了这些话自然受用——对于傅家的大小姐,其实他原先是见过一面的,不过是那时以前的傅老爷生辰办酒宴,他们阳城林家就是他出席,那时匆匆一瞥,也只记住了是个美人胚子,余的却记不起来了。一则那时他尚有妻房,二则他只顾着应酬,却也没真的放在心上。哪成想后来会有了这段姻缘——妻子亡故以后,因着林老爷日渐不管事,把大大小小的生意都交给了他,他忙得很,也就没想着续弦了,这次续弦的念头是念及独子长大,怕无人管教,那些姨娘都是上不得台面,终究没那资格,才想到了续弦之事。也就是在这时,他听说了傅府大小姐择婿的事,彼时正在同四爷谈生意,自然就试探起来了。要说,傅府大小姐之前那些传闻他是听说了的,要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只是着人打听了以后知道傅家大小姐只是被小人骗了一段感情,于清白倒是无碍,才下决心想要结这门亲的。
“傅兄说这些话是看得起林某,林某必不会辜负大小姐。”
老爷举起酒杯,笑着与他碰杯。
正当老爷喝得兴起的时候,大爷来了——要说大爷为什么会来这里找老爷,也合该是巧,大爷骑着马往傅府去,在路上看到了在那喂马的老赵,停下马来问才知老爷与林克堂去了如意楼,这才过来了这边。
“老爷就少喝些吧。”大爷大踏步走了进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老爷看到大爷就有些讪讪的了,“你如何来的?”
老爷就把自己遇到老赵的事说了一遍,复又看向林克堂,“林大少,许久未见了。”
这大爷一股子强硬气势,虽说天热没有穿铠甲,可是给人的感觉满是凌厉和威严,林克堂这样的商家对于这些将军到底是有些忌讳的——原先去傅府的时候,大爷多半不在的,就是在了也未必会碰到,现在近看来,那双诡异的绿眸一扫就让人心里一凛了,可知也是个厉害角色——这样的人,也就傅老爷敢“娶”进门了。
“是许久不见,这我和傅兄才坐下,也没喝多少酒,大爷就来了。”
大爷点点头,转过头去又看看老爷,把他手里的酒杯接过来,放下,“老爷只是浅尝几口就好了,喝多了仔细头疼。”
“好,知道了。”老爷也颇为无奈,难得出来走走,还遇到熟人,想要把酒言欢,竟也被打断了——
林克堂看着看上去不拘小节的大爷给老爷剔鱼刺,想起了方才老爷说的话,在心里暗叹——这才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呢。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四章戏言
有大爷在,老爷这酒自然喝不了多少。而林克堂也是聪明人,看着差不多了就推说家里有事,先回去了。告辞以后,老爷同大爷一起坐马车回去,木丹先骑着大爷的马回去了。
“老爷方才同那林克堂说什么呢?”大爷用湿巾子给老爷擦了手,一边问道。
“同他还能说什么?横竖是和雪卿的婚事有关。”老爷吃了酒就有些懒洋洋的了。
“雪卿近来倒是安分,只在芳台院里锈自己的嫁衣,也不常出来走动了。”大爷道。
“他如今是想开了,这就要嫁人了,在自己家再折腾算是什么样子?”老爷闭着双目说,“她本来就是个聪明人,只是到底娇惯任性了些,现在知道收敛,虽说本性难移,到底也是好事,于她终生有益。”
大爷点头,又问,“今儿老爷去哪儿了?怎么这会子还出门?”按往常,这个时候该是在歇中觉才是。
“出了知府府衙,我想着,杜若有两日未回府,定是抽不开身,他这人,一忙起来,未必会顾得上别的,想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踏实,所以我去看看,也给他送些吃食。”老爷握住大爷的手,指腹摩挲着大爷大拇指上射箭用的翠玉扳指。
“那案子我也听说了,也算是大案,因为死了几个人,也有些人心惶惶了,在外头也时常听到人议论纷纷。”大爷说,“不过这并非我的本分,我也管不到,杜若是知府,这案子递交到他手里,他自然要费心了。”
老爷微微睁开眼看他,“说是出事的都是妙龄少女,也真是可恶,毁了人清白不说还伤人性命。我想咱们府里女孩子不少,也该加强防卫才是。”
“我也是这么想。”大爷轻笑道,“府里自有护卫,这些日子城里巡逻的兵将多,我有十几个人在咱们府外巡逻就是。”
“这会不会逾了制,太张扬了些?”老爷历来是不喜张扬的,也不想让人背后生出什么口舌来,省得麻烦。
“不会,本来我的将军府就是有兵将把守的,我如今住在府里,倒省了他们的事,我只把亲卫兵派去就好。”
“也好,你安排吧。”老爷再次闭上眼,“其他的也就罢了,只是公主我着实有些不放心,这样的案子躲都躲不及了,她一个女娃娃还要搀和进去,这些事只让衙差来办就好,就是想要做些事也只让溧阳侯等人去做就好了,怎么还要自己去?我听杜若说,公主跟小王爷都过问了这个案子,这也无可厚非,本来就是下江南体察民情的,这案子也是个机遇,办得好了,于他们的名声也有利不是?不过,是你们这些地方官要小心些了,若是他们有什么差池,获罪的却是你们了。”
“你放心,他们那样的贵人我自然都有安排人保护,况且公主身边还有暗卫,就是上次在青楼里出事也是公主不让他们出手的意思,这真要有什么公主并不会有事。”
“嗯。”因为没有歇中觉,又喝了酒,老爷昏昏沉沉的,很快就睡着了。
大爷小心地把老爷身后的藕荷靠枕给摆弄好,让老爷更舒适些,又把马车里的冰块给拨了几下,然后掀开帘子,小声吩咐老赵赶慢一点,这才悄悄在老爷旁边的位置靠着,闭目养神。
马车是两刻钟以后到傅府的,彼时老爷睡得正熟,大爷让老赵把马车从后院赶紧去,下了马车以后,才把老爷抱了下去——老爷也是有所感觉的,迷迷糊糊微睁眼睛,见到是大爷又闭上了眼睛,安心继续睡觉了。
大爷抱着老爷回了房,路上碰到了璧姜和溧阳侯等人,璧姜本来就是找老爷的,见到此景也不好去打扰了。大爷把老爷安置好,又让宝瑟和锦屏看着,自己出来见璧姜。
“公主可是有事?”
璧姜看了看那老爷屋里放下的牡丹富贵帘子,才说,“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要找傅晏笙说话。”
“老爷喝了酒,现正睡着,有什么话等老爷醒来再说吧。”大爷虽然对璧姜还是恭敬的,可是此时说话也有给人不容拒绝的感觉。
璧姜把玩着古黄白冻扇子坠,看着大爷,饶有兴趣道,“将军,我也觉得怪,你说以前你们因着主仆缘分称傅晏笙‘哥儿’也罢了,如今都已经成婚了,夫妻一般,就是没有什么亲密的称呼,叫个名字也是好的,怎么就变成‘老爷’‘老爷’的呢?这多生分啊,听着怪别扭的。”
大爷面无表情,“不过是称呼,叫什么都是一样的。”
璧姜听他这么说,倒有些没意思了——这个昌阳,就跟锯了嘴的葫芦的一般,半天都闷不出一句话,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也就在傅晏笙面前好些,自己与他见过那么多次面,见他笑一个都难——这么闷的一个人,不及重楼的玲珑心,比不上杜若的才情皆备,更没有苍术的美貌,也不知傅晏笙看中了他哪里……若是父皇要给自己配一个这样的驸马她是绝对不会情愿的,至少也要有趣些,能哄自己开心啊。
璧姜一只手撑着脑袋,袖子里的皓腕露了出来,那手腕上还带着一串红玛瑙手串,颗颗红润饱满,一看就知是极品了——她那样以探究的目光盯着大爷看,大爷竟也如丝毫没有感觉,只是立在那里,为人臣子的本分倒是半点不差。
一旁的章太傅看着觉得公主这样看人实在不妥,即使这昌阳将军是有家室的,又好男风,不会对公主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可是公主这样也太……章太傅正欲说什么,就听到了公主
“哎,昌阳将军,看你这身板,强壮精悍,你与傅晏笙,这夫夫生活总该是圆满的吧?”
溧阳侯神色有些尴尬,这个问题也太……
章太傅涨红了脸,他是恨不得自己找个洞扎进去——自己是公主的太傅,公主竟问出这个问题,被圣上知道了也是责怪自己教导不利,德行有亏——“公主!”章太傅声音难免高扬了些。
璧姜不乐意地转头看他,“太傅又要教训人了?”
章太傅干咳一声,先把语气软了下去,“公主,这些话可是不该公主问出口的,一是不合身份,二是公主怎么也是女孩子家,怎么可以问出这些……公主,非礼勿言啊。”
璧姜不以为然,“傅晏笙是我朋友,这昌阳将军又是咱们大魏的肱骨之臣,我这是关心他们的生活,又有何不可?况且,我是公主,做什么跟小家儿女一般顾前顾后的,要说什么只管说就是了,难道不是吗?太傅?”
章太傅本来就不是那能说会道之人,每每与公主说教,学问上的事也就罢了,这学问以外的事哪次不是反被公主说得哑口无言?何况,毕竟是臣子,他也不好教训主子啊……
溧阳侯知道自己这个表妹的性子,只要事不关己,与公主的安全无碍,他是不会管这些事的,所以便只当自己是个聋子。
璧姜见章太傅无话说,又转过头看大爷,“昌阳将军,怎么不回话?难道不是你伺候傅晏笙的吗?”
大爷毕竟是大爷,对于这么隐密的问题也依旧能够维持一副冷脸,只是说,“即便是公主,也管不到房里的事。这是我与老爷的事,等公主招了驸马就知道了。”
璧姜被大爷说得有些讪讪的了,偏偏他不是章太傅,自己说不得他,就算说了,看他的样子,也不会搭理自己——璧姜自讨没趣,冷哼了一声,起身,“没意思,走了,去园子里钓鱼去。”
“公主慢走。”大爷毕恭毕敬,只是别去看他那阎王脸就是了。
章太傅倒是佩服大爷,竟然能够让公主无话可说,虽然他也没说什么话,可是偏偏公主不能奈何他——章太傅对着大爷做了个揖,跟着毕竟走了。
溧阳侯和大爷点了致意后也追着璧姜去了。
大爷转身回了房,让宝瑟和锦屏自去做事,自己留在房里看顾老爷——难得有半日的假,除了守着老爷,他是哪里都不愿意去的。他脱了外袍,除了鞋袜,稍作清洗,就上床陪着老爷歇息了。
外头的事自有人料理,闲事莫管。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五章清修
老爷是在青赤莲香中醒过来的,这香淡淡的,正好伴之入睡。
老爷侧过身去,身旁没了人——虽说他是睡着的,可是身边有人还是感觉得到的。房内静悄悄的,倒是房外传来雨打芭蕉敲荷叶的声音——竟下起雨来了。
老爷掀开身上轻薄软绵的芸香被,掀了妃色的帐子下了床,见那冻蜡座的屏风前,那金猊香炉还烧着香,旁边的香拨还搁置着,应该不久之前还有人用过。老趿着木屐走到窗前,把那豆绿的纱窗给推开,果见外面正下着雨,雨不大也不急,就那样漫不经心地下着,只是见鹅卵石铺就的地上雨水已经积了不少,该是下了好些时候了——如今的天气,这下起雨必定先是一阵子疾风骤雨、雷鸣闪电的,现在已经下的差不多了——不过自己睡得也够沉的,那样打雷,也没把自己给弄醒。
老爷看到那小门被推开,一个墨灰的身影从那里跑进来,跑的也不是很快,像是怕发生什么大的动静似的——
“还不跑快点?不拿把伞也好歹戴个斗笠啊。”老爷对那道身影说。
那身影闻言往这边看了看老爷,这才快步跑到了这边的廊上。
老爷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就看到用袖子擦脸的木丹,此时正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老爷——“老爷醒了啊。”
“这在自己家里,也这样慌脚鸡似的?这雨虽不大,也是有寒气的,真被淋出病来了看你如何是好。”老爷拧着眉道。
“我方才过来见雨小了些,再想也没几步路就顾不上了。”木丹干笑道。
“好了,衣裳也湿了,快去换件干净的吧,头发也擦擦。”老爷道。
“是,老爷。”木丹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真是该死,倒把正事给忘了。二爷和四爷回来了,大爷出去了,说是晚饭不回来吃,三爷那边也差人来报信说不会了。”
“大爷出去了?”对于三爷不回来吃饭,老爷倒没觉得奇怪,这案子不了结杜若不会安心的——老爷随意问道,“大爷有说去做什么了吗?”
“章先生来找大爷说了几句什么话,大爷就走了,还让我们看着老爷。”木丹又有些愧疚道,“方才锦屏姐姐让我去厨房,我见老爷没醒就过去了,也才一刻钟的功夫,这回来老爷就醒了。”
“我在自个儿院里睡着,外头院子又有人守着,也不打紧。”老爷又想到方才木丹的话,“只章先生一人来找大爷吗?那陆公子同许公子呢?”
木丹摇头,“陆公子和许公子没见到人。”
老爷摆手,“好了,知道了,你先去换衣服吧。”
“是。”
老爷心里犯嘀咕:不知道那鬼灵精怪的公主殿下又要做什么事情,这又不见人影了……这章太傅来找昌阳,倒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不多时,二爷和四爷来了,二爷去了杜府,因着杜家又添了一个小子,所以去送贺礼了——不过因为是庶出的且并不要紧,所以只是让二爷去那边意思意思走个过场,这些亲戚往来的事一般也是二爷来做,而四爷刚谈妥了一宗大生意,倒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也正是晚饭的时间,宝瑟和锦屏带着几个小丫头摆好了菜,因只有三个人,所以菜品一共才十二品,这十二品里又有两个汤,另外还有老爷爱吃的四样点心不算在里面。在老爷这样的人家,这些菜已经算是寒酸了,想当初太爷在的时候,那排场先前服侍太爷的人都是见过的——而在几位姨娘和小姐那里,原先就是每人十二道菜如今也是十二道菜,只是君哥儿因着年幼,怕他吃不了也浪费了,只是六道菜,加上两道小点,饶是这样也是吃不了多少,余下的全是赏了屋里的奶妈妈和丫头们吃。可想而知,傅府一直以来的奢靡——这都是历来的规矩,不过到了老爷这里破了而已。当然,他们这样的人家,这吃食上的奢靡还真是算不得什么。
“舅妈还没回来吗?”老爷问二爷。
二爷给老爷夹了一块珍珠团,“还没回呢,说是还要一个月的功夫才能回来。”
“这毒老太太年纪也不小,何必这样折腾自己,在家享清福不好?偏要听什么人说去明月庵里茹素清修,还不是一天两天,可不是找罪吃?”四爷很是不以为然地说。
老爷睨了他一眼,“你还真当我舅妈是老糊涂了,听人一句话就真去了?”
“那又是怎么说的?”四爷常在外头走动,这内宅的事倒是知道得少,二爷却是都要插手的。
二爷闻言说,“说到底是因为杜家两位老爷要分家的事。老太太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事,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就寻了个由头出门去了,这才两月未回家的。”
“这也怪了,杜家好好地,怎么就分起家来了?”四爷是知道杜家里头事多,可是并不至于两房不睦啊,这分家可是大事啊,如果没杜老太太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偏偏老母亲还在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杜家各房人都多,这人一多心就散了,大表哥这边管家严厉还好,二表哥那边,总是二嫂子费心盘算,到底不能真正齐心,”老爷叹口气说,“半年前,二表哥那边的二侄子辛沛就带着一家子搬出去了,可不是因为和兄弟闹起来的?再来,不说远的,就说近的,一个月前,我还听大嫂子痛吻我抱怨,杜家的学堂里侄子孙子打架,体统全无的事,那学堂还是在家里呢,又都是自家骨肉,竟打得头破血流,就是有年纪小的,可是又有十多岁懂事的啊,说出话来都是打打杀杀,你咒我怨的,这哪里像是一家子?大表哥自己房里管好了,可是二房里他又能如何?二表哥最烦这些事,只一心玩自己的古董字画,又和人喝酒吃饭,却不管这些事,二嫂子偏生身子不好,管也管不过来,更别说她那几个媳妇都是厉害不过了的,仗着自己有家世,公公不管婆婆体弱还真的是无法无天了,话里话外都离不开家私,听着着实不像样……又兼几个侄子还有大了的侄孙子各有各的心思,就是自己房里都亲不到一块儿,更何况是和那房呢?”
四爷喝了口梅子酒,说,“要我说,还是分了干净。虽说老太太如今舍不得,可是这儿孙那样的境况难道她心里不明白?何苦硬撑着这么大的门面,就是分了难道见不到儿子孙子了?我看未必,分了只怕他们孝敬奉承得更紧呢,毕竟者真正的家私是在那老太太手里。”
“老太太心里只想一家和睦,享受天伦之乐,如何愿意分家?”二爷接话道,“若是老太太想通了,早就不必折腾这些事了。我看着杜家两位老爷对老太太还是孝顺的,就是二老爷见老太太为了分家的事离了家去清修,心里也是不好受,这些日子似乎已经收敛许多,也想要整顿家里,不过,到底已经是积年的矛盾了,哪里那么容易就好了?”
老爷道,“这要说,我是外甥,舅妈伤心难过我可安慰,可是这家事却是管不得的,虽说两个表哥都是好的,可是真要搀和进去了,那些眼热的人还以为我插手舅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那到时舅妈他们也要遭到非议。所以这件事,我只能旁观了。”
“要说老太太清修的明月庵也不远,虽说不好插手杜家的事,老爷,咱们也可以去看看老太太,好歹让她心里有个安慰。”二爷笑道,“这老太太杜家的人是一概不见的,可是老爷你,却必定是要见的。”
老爷点头,“你说得对,我是该去看看舅妈,也不知她老人家在那明月庵里有没有清减了,这在家的时候那样养着,吃得精致,在庵里粗茶淡饭的也不知道惯不惯。”
“这吃食上是没办法,好在那时老太太去的时候带了几个可心的丫头和妈妈,到底照顾是周全的。”四爷也说起了体己话,“到时候老爷去看老太太,这酒肉是带不去,做几样老太太喜欢的点心倒是使得的,老太太必会喜欢。”
老爷听了又是点头,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明月庵里看杜老太太。不成想,这很快出来一件头疼的事,让他不得不搁置了这件事。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六章偏心
“还没回来?”老爷握住四爷正在给自己梳头的手,转过身去,看着站在门口的木丹,“门房那边怎么说?”
“自下午出去以后就没见陆公子他们了,大爷也不见踪影。”木丹回道。
“这究竟是去做什么了?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就是不吃饭也没有在外头过夜的道理。”老爷拧紧了眉头。
四爷对木丹说:“你去和余蓉说,让他带几个人到校场去一趟,看看大爷是不是在那儿。”
“是。”木丹才没走几步,又听老爷让他回来,复又折回来——“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如果在校场找不到人,你不妨去知府府衙看看。”
“是。”
木丹走了以后,四爷道:“老爷认为昌阳和公主去了杜若那儿?”
“我总觉得和这次的案子有关,许杜若知道些什么。”老爷按按眉心,“这公主啊,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公主那性子,哪里是安分的?这没事还自个儿折腾事出来,有事哪里还坐得住?”四爷说,“不过,她身边那么多人也不是吃素的,横竖可以保的周全。”
“章太傅和漂阳侯管不住她,那些暗卫又只听她的话行事,这主动权到底掌握在她的手里,这就是我不放心的地方。”
“老爷,别想了。”四爷拢了拢他如墨的长发,那发间还有幽幽的兰香——“这么晚了,咱们还是先歇息吧。”
老爷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抽出,似笑非笑道:“歇息自然是要歇息的,你只不要多想,正经的歇息就是了。”
四爷揽住老爷的腰,神情有些可怜:“这老爷近来冷落我几次了?分明轮到我了,还要越过我去,这次我几日未归,老爷就不想我?还不准我亲近了,这四人中,重楼会卖乖,杜若会讨巧,就是那昌阳也会使手段,偏生我是个老实巴交的,老爷才不疼我些……”若是四爷此时这撒娇扮可怜的模样让他的那些生意伙伴看见,可不是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老爷一挑眉,伸手却是勾起了四爷略尖的下巴——两人身高相仿,四爷比老爷高了没多少,所以这个动作做起来也没觉得怎么违和,反而因着四爷那艳生生的脸庞和“楚楚可怜”的表情,乍看起来,倒像是老爷在调戏四爷一样……不过,也就老爷,如果是其他人敢对四爷这样放肆,就是稍微有一个不当的眼神,肯定会被四爷揍一顿,事后还会被四爷阴……
“我不疼你?你说说,我是哪里亏待你了还是哪里欺负你了?”老爷慢条斯理道,“阖浮上下,你找出一个人说我对你不好的?那我便好好补偿你。”
四爷握住老爷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老爷对我是好,可是到底不及他们三个。”
“好浓的醋味……”老爷含笑道,“说我不疼你,可是这四个里面你是最爱吃醋的,我对他们好,你就有话说了,你说说,是不是这样?”
“我吃醋是没错。”四爷凤眼里带着讥诮,“可是未必就是个‘最’。老爷看着,他们三个是好的,那是他们会装。重楼就是第一个了,对老爷那是一个奉承讨好啊,还真是‘贤良淑德’……可是,那都是表里不一的。再说杜若,那是真真会算计的,笑面狐貍一只,看着温良恭谦让他占了,实际上呢?老爷又不是没被他算计过,这个心是真黑的,要不然能在官场上混的这样风生水起的?还有昌阳,看着吧,闷葫芦一个,一天到晚扳着张死人脸,心里的弯弯道道有多少,老爷知道吗?这三个人啊,都是最会蒙人的,有多少人被他们骗了去?老爷就是其中一个。”
老爷忍俊不禁,笑道:“苍术,不是我说你,这其他人在我面前,可都没有像你这样说人坏话的……让我想想啊,好像每次你和我独处但凡提到他们三个的,没有一句好话……”
四爷听了老爷的促狭话也没有任何羞恼的表情,反而很是理所当然:“这我在老爷面前,向来坦坦荡荡的,我对他们不满当然要说出来了,这也不是就要当他们背后说,就是他们站在我面前,我也当说不误的。”四爷这人就是如此,在外头不管怎样勾心斗角,在老爷面前却真的是坦诚无比的。
老爷听了又是一笑,头靠在了四爷肩上:“好好,你啊,就是没有不是的时候。”
“我在老爷面前什么话都说,老爷不喜欢吗?”四爷反问道。
“喜欢,哪里不喜欢啊……”老爷勾住他的脖子,“你们四个啊,各有各的好,也都是对我好的……这样就足够了……”
四爷趁热打铁,揽住老爷的腰就往屏风后的拔步床而去——老爷和他这么多年,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意图,不过是由着他罢了——有的时候,看到四爷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老爷心里也是欢喜的。
这两人上了床,还能做什么事?不过是颠鸾倒凤、翻云覆雨的事。四爷在床上是花样最多的,因着性子使然,总有些猎奇心理,讨好老爷的同时,也会磨着老爷和他玩闹,老爷见他高兴,也都顺着他——所以,像是春药这些东西,也只有老爷和四爷一块儿的时候才出现,情趣也确实增添了不少——两人在床上咬耳朵,说着调情的话,嬉笑玩闹着,时而传出暧昧引人遐思的声音,不过都是如鱼得水罢了,在此就不表了。
且说两人在床上厮磨到半夜,四爷拉响了床头隐着的铃铛,不一会儿,便有粗使丫头提着一桶桶的热水进来了,填好了浴桶,这才悄悄出去了。四爷先下了床,身披一件牙色寝衣,松松垮垮的,连腰带都没系,胸前还真是一片“风光”,这四爷虽然比不上大爷壮硕,可是也不是白斩鸡似的身材,该坚实的地方还是坚实的,那肌肉也不夸张,却是刚好——四爷抱着懒懒的提不起劲儿的老爷走到另一边的屏风后头,放到了浴桶里,一边给老爷擦背一边说:“老爷不是说了这浴桶太小吗?我想着在咱们这房里砌一个大的浴池,到时候在里面可以游水可以洗澡,好不好?”
老爷微微睁开眼睛,点了点头:“这个好。”
“到时候,就从西山上引那里的温泉水,那处泉水不远,也就是费些人力财力。”四爷早就看好了打算好了,这才和老爷说的。
“行了,你看着办吧,你那边生意忙,就和重楼说,他会安排的。”老爷复又闭上了眼睛。
“老爷,这么点事难道就不能让我来办吗?”四爷不满道。
老爷知道他又吃醋了,说:“好好,我不还是怕你累着吗?”
“为老爷做事怎么会觉得累……”
两人一言一语的,终于洗好了澡,正准备入寝,就听到外头有声音——
“是余蓉的声音。”老爷听出来了,“都忘了这茬,他现在才回来,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我去看看。”
“嗯。”
四爷再披了件袍子,系了腰带,这才出去了。老爷在屋里等着,只听到外头四爷和余蓉说话的声音,只是听不清说什么——
“苍术,让余蓉进来说话。”老爷觉得好像有什么事。
不一会儿,四爷带着余蓉进来了。四爷和余蓉脸色都有些不对。
老爷皱眉道:“这是怎么了?余蓉,你快说,你都打听到什么了?”
“老爷……”余蓉看了看四爷,见四爷点头,才说,“我先去了校场,那里的小将说大爷午间走了就没回去校场了,然后我便去了知府府衙,这去的时候没见到三爷,那老衙役说三爷带着人出去了,我就在那里等,一直等不到三爷回来,后来一个衙役匆匆回来又叫了许多人出去,我就问了他,这才知道原来三爷是去抓犯人了,说是用了一个诱敌之计……”
“诱敌之计?”
“是啊,老爷知道那出此计的人是哪个?”余蓉紧接着道,“就是陆公子啊,陆公子还扮起了女装去做诱饵……”余蓉见老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没再说下去了。
“陆公子?”老爷站起身来,“那陆公子人呢?”
余蓉咬了咬牙说:“陆公子掉下了半月湖,失、失踪了……”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七章救美
要说那璧姜是真真胆大,她一心要抓到那个犯人,就向三爷提出了这个诱敌之计,而这个“诱饵”就是她自己。三叶如何肯应,虽说这个诱敌之计他也想到了,可是这个“诱饵”如何都不是璧姜——谁敢让皇女做诱饵啊?
这璧姜见三爷不答应,嘴上说着“不管了”,事实上却暗自实施自己的计谋——她仔细打扮了一番,雇了一条画船,入夜以后就去游湖了——章太傅和漂阳侯都不同意,璧姜依旧瞒着他们两个偷偷去了,两人发现就追,漂阳侯脚程快追过去了,章太傅便跑回了傅府找大爷,路上遇到亲自带着人巡城的三爷,也就一同赶过去了——到了那湖边,确实也找到了那条画船,一人正往岸边游——是划船的老叟,而船上,漂阳侯正在与人打斗,却不见璧姜身影,这才知道璧姜已然落了水——那歹人有两人,均有武艺傍身,漂阳侯与两人打斗之时,把一个击落水中,不想璧姜也被牵连,落了水……大爷和三爷带着识水性的人下水找,璧姜那些暗卫也早就寻了许久了,可是前者是来得晚了,后者是对这湖不熟,结果找了一夜也……
“那一个犯人已经抓到了,另一个落入水里的和公主都没见人影,好消息是公主已经离了水,坏消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被那歹人挟持……”二爷对老爷说。
“城门已经锁了,人必定是还在城里,昌阳、杜若他们全城搜索,我也已经派人各处去找,这珞城是咱们的地方,老爷且放宽心,公主必能找到的。”
“找……该是能找到的,只是,我就怕……”
“老爷,公主是贵人,她是龙女,自有真龙庇佑。”二爷道,“她不会有事的。”
老爷看了他一眼,点头,“但愿如此吧。”
而此时,就在珞城的某个小破庙里,长公主殿下正被捆得严严实实,身上本来湿透的衣裳也已经差不多干了,只是到底凌乱,头上的发髻也散了,脸上的妆容也花了,那花容月貌此时是半点都看不出来了,只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依旧灵气十足。
璧姜动了动身子,发现那绳子捆得实在紧实,她动一下都觉得疼……璧姜看了看四周围,没有人……不会吧,就这样扔下自己跑了?她都饿死了……早知道昨晚出发前把那碗莲子羹吃完再走了……害得自己现在挨饿……
这时,璧姜听到了脚步声……
……
“你老跟着我做什么?”向褚昀很是不耐烦的对身后紧跟着自己的少年吼道。
“爹说,让我跟着你。”少年就是向褚昀的弟弟向褚梁,是向家姨娘生的,因着不是嫡出的,在向家并不受重视,更不用说和天之骄子般的向褚昀相比了——不过这向褚梁确实比他哥哥要出息多了——当然,这也没改变多少他是向家庶子的事实。
“跟跟跟,我在家憋这么久,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要人监视……”向褚昀瞪着他,“你能不能别跟着我啊?”
“这是爹的吩咐。”向褚梁眼里写满了认真。
向褚昀咬牙:“还真是爹的狗腿子……”向褚昀甩了甩手,转身走进了一家饭馆子——他倒也想去酒楼啊,可是他身上的银子全被他爹给收了,剩下的钱只够进这样的饭馆了。
向褚梁当然也是跟着进去了。
向褚昀点了几个菜,又点了一壶酒,他就自顾自的吃喝,而坐在他对面的向褚梁就看着他吃——最后向褚昀都没胃口了,被人那样盯着哪里还吃得下去的——他一摔筷子,正准备对向褚梁破口大骂,就见有一对士兵进来,在饭馆里巡视了一圈——向褚昀往外看去,见门外在说话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傅府的大爷,那个广威将军——他们好像在搜人……
向褚昀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纷纷,好像真的在找什么人——“哎,他们在干什么?”
“在找连环杀人案的犯人。”向褚梁回答。
“之前我记得没有搜找的这么厉害啊,那犯人又犯案了?”
“说是掳走了一个什么人,挺要紧的,所以全城搜索呢。”
“掳走了什么要紧的人……”向褚昀皱皱眉头,想到那日他在傅家受的苦,还有这些天来的事,这一提到那“要紧的人”,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走吧。”
“不吃了?”向褚梁问。
“要吃你吃,我是吃不下了。”向褚昀拿出腰间的扇子扇风,“我要去杜府。”
“去杜府做什么?”
“问这么多做什么?”向褚昀去杜府自然是找他的狐朋狗友“杜祈尔”了,现在自己这么凄惨,怎么说也得从杜祈尔手里榨些银子出来……
向褚昀出了饭馆,见街上又多了许多士兵和衙役,行人都避之不及,有些乱糟糟的,他就干脆拐进了一条小巷,抄近路往杜府而去。
走了一半,迎面从那小巷过来两个人,脏兮兮的,像是两个乞丐,依稀可以看出一男一女,那个女的好像有什么病,被那个男的扶着,那个男的走路也有些跛脚——
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向褚昀用扇子掩住了口鼻——那味道真是有些恶心……真倒霉,穿一条巷子都遇到了乞丐……
“呜呜……”
突然那女的口中发出奇怪的声音,向褚昀看过去,那女的是往自己这边看,那张脏乎乎的脸上一双眼睛倒是乌亮的——向褚昀有种怪异的感觉,还没有看清那眼神的意思,那女的就被男的给半搂着走了——
向褚梁凑到向褚昀耳边说:“大哥,有点不对劲……那女的好像不是自愿的……”向褚梁观察到那女的好像不能说话,走路也是虚浮的,那男的似乎是强制性的……
向褚昀手里的扇子敲了下他的头:“不要多管闲事,两个乞丐有什么好不对劲的……”说完自顾自往前走了。
向褚梁在原地停顿了下,又回头看了眼那两个渐远的人,这才跟上了向褚昀——
“大哥,我还是觉得不好,万一那女的是被强迫的怎么办?刚才那些官兵都在找人,我想会不会是……”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一个杀人犯,哪里那么巧就被你遇上了?”向褚昀瞪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一边嘟囔着,“谁管什么杀人犯不杀人犯的,我已经够倒霉了,不过是用了回刀子,谁曾想就碰上了那样一个祖宗,还……”向褚昀猛地停顿住——
“大哥?”向褚梁奇怪的看着他。
向褚昀猛地转过身,如梦初醒——扇子指着那两个身影消失的方向:“那、那个……那个人就是他啊——是他!那双眼睛我怎么会忘得了……可是、怎么成女的了……”
“大哥,你说谁啊?”向褚梁越来越糊涂了。
“哎呀,别真是遇到杀人犯了!”向褚昀想起姑妈说的,那是个贵人……这万一被知道自己见死不救的话……向褚昀撒腿子就追,“快追!”
“大哥!”向褚梁也追了上去。
向褚梁也奇怪大哥的反复无常,明明刚才还让自己不要多管闲事的,可是现在却是奋勇得很——还有他口中的“他”是谁啊?
向褚梁是跟在向褚昀身后的,眼看着大哥拐了个弯,就听到一声棍棒敲打的声音,然后是闷哼声——不好,大哥中招了!
向褚梁机灵,他看看自己手上没有家伙,忙从那地上拿起几块石头,其实那石头最大也不过拳头大小——他一边大声喊着:“来人啊——抓犯人啊!快来人啊——”
这里不是深巷,隔着不远是一条街,向褚梁想到方才看到在街上的士兵和衙役,就算是走了也不远,自己这样叫,街上有人听到就好了——
那个跛脚的人从墙角走出来,脸很黑,看不出表情,可是眼里满是凶相,向褚梁见到他手里有一根棍子,应该也是随手拿来的,而最可怕的是他腰间露出的是……刀子!
向褚梁直接反应就是把手里的石头猛地砸过去了——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八章苏醒
璧姜醒了的时候就看到了葱绿鹦鹉纹的帐顶,还有淡淡的沉水香的味道——她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
“醒了?”
璧姜听到声音转过头,就看到了站在床边的老爷。
“我……”璧姜觉得喉咙干涩,“喝水……”
老爷转头,那边章太傅已经端水过来了,满脸喜色,眼睛似乎都有些湿润了——“来来,公主喝水。”
老爷把璧姜扶了起来,接过章太傅的水一边给她喂一边说:“总算是醒了,可把我们给吓死了。”
璧姜喝了水,觉得嗓子润了些,才开口:“我……怎么回来的?”
“那歹人及时被发现了,公主才躲过一劫的。”老爷把空了的杯子放到一旁,“公主下次可不能这么胡闹了。”
璧姜细想下来,自己被喂了药,被那人挟持着走,然后在一个巷子里遇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之前姓向的纨绔子弟,一开始那姓向的还没有认出自己,后来好像察觉到了,跟另一个人追了过来,结果比较倒霉先被打趴下了,那还有一个人……璧姜记得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那个少年和歹人对上了,歹人有凶器,可是少年好像用石头……璧姜后来靠在墙边,有些支撑不下去了,只听到吵吵嚷嚷的,眼前似乎还看到了红色的血……然后呢?
“傅晏笙,那个人怎么样了?”璧姜忙问。
“哪个人?”老爷说,“你是问犯人吗?已经被抓入大牢了……”
璧姜摇头:“不是,救我的人,我记得和那个姓向的人一块儿的……”
“你是说向褚梁?他是向褚昀的弟弟。”老爷看了看外面,“那时只顾着你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那向褚昀也是,被打的破了头。向褚梁更惨,见血了……他们两个倒没在这里,派人送回家里去了。”
“那……”
老爷看着他:“你先管好自己吧,那向家兄弟都是外伤,不要紧的。”
章太傅在一旁看着觉得两人这样一躺一坐的姿势太过暧昧了,有失体统,遂道:“傅老爷,还是找丫鬟进来伺候吧。”
老爷会意,让璧姜躺下,站起身来:“看我,这一着急就忘了,男女有大防,公主如今也大了,是不该太亲密。原先是顾着公主的身份不好暴露,现在也顾不得了,我让我房里的宝瑟和锦屏来伺候公主吧。”
“老爷,孙大夫到了。”外头,木丹说话了。
“好。”老爷把帐子给放下,一边放一边说,“公主不要想别的,其他的有我们呢。”
璧姜点头:“嗯。”
孙大夫进来,透过帘子给璧姜看了,说了不要紧,只开了些药方子,又叮嘱了几句就告辞了。老爷送孙大夫离开,章太傅也不敢在房里多留,跟着走了,房里只有宝瑟和锦屏两个伺候着。
……
大爷和小王爷正在说话,见老爷进来了,小王爷先开口问:“公主如何了?”
“已经醒来了,我让厨房做了些吃食,宝瑟和锦屏正伺候着吃呢。”老爷道,“这可真是惊险,还好向家兄弟经过,向褚昀认出了人,要不然,还不知如何呢。”
“我近来只顾着自己的事,许多事都疏忽了。”小王爷说,“幸好公主无事,要不然我真要以死谢罪了。”
“先别说你‘以死谢罪’,章太傅和漂阳侯两个也是难过,跟着公主出一趟门,他们两个是贴身跟着的,这公主真有个三长两短,不管他们官职如何,这才是真的要命呢,再加上那些暗卫,不知道要搭进去多少性命呢。”
“正是呢,希望这次的事能让公主吸取教训吧。”小王爷点头道。
小王爷同璧姜那可以说是打小的交情,又是亲戚,情分自然不浅,几年前那次谋逆之乱,两人也算是里应外合。只是这几年因着继承人的谣言不止,要说感情没有裂缝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两方都有两方的势力,只是这裂缝并不至于让两人结怨。小王爷也是明白人,圣上对他的恩宠归恩宠,到底不及自己的骨肉。更何况,他心里尚有另一件心事,很多事情上也不会真的上心——不过是自己身后那么多人,他一时不好抽身离去,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而小王爷的心思,璧姜,还有圣上都是知道的,要不然圣上也不会和璧姜说那些话——小王爷的权势再大,也不过是臣子。
“但愿吧。”老爷看向大爷,“向家兄弟应该没事吧?公主方才还问起呢。”
大爷开口:“我派人去打探过了,向褚昀早就醒了,向褚梁也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并无大碍。”
“这就好。”老爷摸着手上的扳指,“我们也要准备一些东西送过去,权当是心意。”
“那向家兄弟也是走了大运了,这救了公主可是大功一件啊,这圣上知道以后必定会好好嘉奖他们,还有向家。”小王爷笑道,“听说,在之前,向家大公子还因为得罪了公主被公主教训了一顿?这可是巧的,那向家大公子还算是有些头脑,知道要救公主。这礼也不该只你们送,我也着人备一份送过去,只是这公主的身份还是不能透露了。”
“这个自然。”老爷笑笑,又见小王爷明显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调笑道,“小王爷如今与刚来落成的时候相比,心境可是大不相同了。”
小王爷明白他话里所指,依旧笑着:“说来,也还是要谢你们,若不是你们,我这多年的心愿如何能成?”
“谢我们也不必,一来,我们也没做什么,都是小王爷自己一片赤诚之心感动了他。二来,无居是我好友,看他遂心我也高兴。”老爷端起大爷递过来的茶说,“等这次的案子了结了,公主也无事以后,你让无居也过来,咱们好好聚聚。”
小王爷当然是乐的答应,现在只要一说到赵无居他的嘴巴就没有合拢起来过——想当初,他真的堪称“冷面王爷”——“情”这一字,还真是能影响人至深啊。
……
璧姜醒来的第二日就下床了,还依旧活蹦乱跳的,只是仍旧以男装示人,只是老爷院里的几个人知道她是女儿身,或许也有精明的人猜到了,只是不说而已——傅雪昭就是其中一个。
“这是你绣的鸳鸯?”璧姜站在傅雪昭身后,看着她做针线活计。
傅雪昭被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到是璧姜,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让她坐下,说:“你可大好了?先前去看你,你还躺在床上,着实吓人。”
“本来就没什么事。”璧姜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说,“昨儿我就想起了,可是他们都不让,非逼着我在床上再躺一天……这其中就有你大哥。”
傅雪昭见她有些愤愤的,暗道好笑,又从敛黛手里接过茶盏,送到璧姜面前:“喝茶。”
璧姜也接过来喝了:“好茶,我正吃了半只鸡,腻着呢,这个正好。”
“你才醒,不是不让吃油腻的吗?”傅雪昭在另一边的绣墩上坐下了。
“是不让啊,可是我就想吃,这汤汤水水的吃的都要吐了,就想开荤,所以我去小厨房转转看到刚烧好的一只鸡,就撕了半只来……香真是香,就是吃多了腻。”璧姜又喝了一口茶。
傅雪昭被她这样毫不做作的言语逗得又是一笑:“那你多喝些茶。”
璧姜喝完了一杯茶,擡头看傅雪昭,见她长得和傅晏笙一点都不像,鹅蛋脸儿,眉略浓,眼睛圆圆的,挺灵气,笑起来嘴角还有笑窝儿,看着喜人——这样的人一见就觉得平生好感——先前璧姜在老爷院子里见过傅雪昭,就觉得傅晏笙的这个妹妹好,不娇气又会体贴人,她给傅晏笙做的那些荷包啊手帕儿鞋袜子她都瞧见了,手艺虽不能和宫里的那些专门的绣娘相比,可是也是好的了,而且更清雅些。
璧姜挑了下眉:“你不知道男女大防吗?你和我这样坐着,也不怕人说闲话?”
傅雪昭摇头:“不怕。”
璧姜撇嘴,又拿起她刚才在做的绣活看——是一件胭脂红的肚兜,绣着两个玩耍的小童,很是有趣——
“这是我给我弟弟做的。”傅雪昭道。
“哦,君儿啊,是个好孩子。”璧姜又摸了摸,“你绣的这样好,我就不行了,绣个鸳鸯都不成形,上次我还……”璧姜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打住,擡头却见傅雪昭对着自己笑,愣了下,才明白她是早知道了。
傅雪昭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我就爱做这些,其他的倒是平平,什么琴棋书画,也没什么出色的。”
璧姜也放松下来了,说道:“女孩子未必就是要学那些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这又不是为别人而活的。”
傅雪昭对她的话也深以为然,点头:“是这个理。”
璧姜笑了,又见敛黛去喂鹦哥儿了,才凑近了悄悄说:“你知道,向家在哪里吗?”
“向家?”傅雪昭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向褚昀和向褚梁家。”
“……”
傅雪昭看着她——她不会又要跑出去吧……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二十九章促狭
傅雪昭匆匆进了老爷的平湖苑,身后跟着敛黛。
进门就见锦屏和宝瑟两个在掷骰子,一边掷一边说笑着——她们两个也是难得的闲暇时光,平日都有事忙,近来更是多事了,这两日又要伺候那一位,终于好了,老爷这才放了她们一日假,可是两人也没有上街去玩,依旧在院子里,只是自己玩乐一会儿。
“雪昭小姐来了。”锦屏和宝瑟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听说大哥哥给两位姐姐放了一日假,怎么不出去玩玩?”傅雪昭笑道。
“出去也没什么好玩的,还是在自己院里自在一些。”锦屏道。
“以后若是空了,大可来我们院子里玩,我们院子里女孩子多,”敛黛说,“要是不嫌弃我们笨嘴拙舌尽管来就是。”
“你这也叫‘笨嘴拙舌’,那我们都是说不得话的了。”宝瑟看着敛黛说,“只是这没什么事,白眉赤眼的,去你们那儿,若是你们都忙着,我们去了又算是什么呢?”
敛黛轻笑:“这都是姐妹,说说笑笑一块儿玩又能说什么?”
锦屏看向傅雪昭:“雪昭小姐是来找老爷的吗?老爷在里头和三爷说话。”
“好,我去找大哥哥。”
傅雪昭让敛黛和宝瑟、锦屏两个说话,自己去了那门口:“大哥哥,我是雪昭。”
“进来吧。”
傅雪昭掀了帘子进去,穿过那红木彩雕屏风进去,就看到老爷和三爷坐在一块儿,三爷正把一小块用牙签穿着的西瓜送到老爷嘴边,老爷张嘴吃了——傅雪昭对于他们的亲密举动也算是习以为常了,只是如今看来,只觉得暗暗羡慕——若是自己以后也能够……傅雪昭低了低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雪昭啊,快来坐吧。”三爷对傅雪昭笑道。
“是,杜若哥哥。”傅雪昭在老爷另一边坐下了。
老爷把那装着西瓜的水晶盘子放到傅雪昭面前:“雪昭,吃几块瓜,去去暑气。”
“谢谢大哥哥。”傅雪昭吃了一块,“好甘甜啊。”
“这是刚送来的,你们各个院里的午后就能够送到了。”老爷说,“这再过些日子,又有许多瓜果过了时候,吃不到了,现在能吃就多吃些了,只要不过就好。”
“是了,大哥哥,前几日我在回渺轩那里看簿子,咱们家的这些蔬菜瓜果全是庄子上自己产的,以前我也只知道吃,却不知这些时务,如今一一看了,觉得这一件件,咱们能够自给自足,也真是省下了不少用度。”
“是啊,”老爷点头,“就是那些鱼啊肉啊,也有一大半是咱们家自己的来源,雪昭你也学了好些东西,该是知道的,这虽说咱们一日一日的吃喝花不了多少,可是日积月累下来,全从外头购置,那花销可就大了,其中又不知被盘剥了多少利去,这些都是不值当的。傅家到了今日,家业都是累积下来的。”
“大哥哥说的是,真是不管家不知道,我才学了几日,便知道其中的艰辛。”
三爷笑了:“据我所知,别人家很多女孩子都是打小就学着管家的事宜,只是咱们家不注重这些,女孩儿都是精心调养的,金玉一样的人儿,舍不得吃苦。可是,我觉得,多学一些东西也是有用的,这要是当了一家子的主母,可不是要这些东西?”
“我也这么想的,”老爷笑盈盈的看着傅雪昭,“雪昭性子和软些,手段却不够,在咱们自己家,自然是无碍,可是出了门就不同了,这若是以后招个儿郎进来,也没事,却是嫁出门去事多。”
这说到“嫁人”,傅雪昭到底皮薄,脸上飞起了红霞,低着头扭着帕子却不知如何接话了。
“雪昭,”三爷开口道,“关于这亲事,你可有什么想法?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也可与我们说说,这是要青年才俊,我这边可帮你留意,若是喜欢那英武少年,你昌阳哥哥该是有人选才是,这再有……”
“杜若哥哥……”傅雪昭已经臊得不行了,红着脸嗔道。
“好了,雪昭臊了。”老爷笑看着三爷,“有什么好的人,你只管帮雪昭留着,这说不好雪昭就看上了呢。”
“大哥哥!”傅雪昭站起身,跺了跺脚,小女儿神态毕现,说着就要转身走了。
老爷忙起来把她拉住,又推回椅子:“好好,是我们不好,在你面前说这些。”
傅雪昭坐了回去,红晕退了些,又喝了口茶,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哎呀,差点忘了。”
“忘了什么?”三爷问。
“我来这儿是想和大哥哥说的,那个陆公子她出门去了。”傅雪昭正是因为这件事才来找老爷。
“璧姜?”老爷皱了下眉,“怎么才好一些下床了就往外跑了?”
“她说是要去向家看那个‘救命恩人’。”
“向褚梁?”老爷顿了顿,“也好,这倒是无可厚非的,只是何必这么急,要去那里,等过一两日,我自会送她过去。”
“无妨,漂阳侯现在恨不得贴身保护她了,还有,小王爷带来的侍卫和我的那些差役都在门口,她出门也是有人跟着的,更别说还有那些暗卫了。”三爷说,“经过那件事,可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傅雪昭听到他们说的什么“漂阳侯”“小王爷”“暗卫”“侍卫”,越听越惊心,不过很快觉得释然了——也确实该是那样的贵人,这些日子才会牵动到这么多人——她也不会去深究那究竟是什么人,横竖那与自己无关,而大哥哥和杜若哥哥在自己面前说这些事,也是信任自己,她也是知道,这不是什么可以宣扬的事,反而是一件秘事。
“那大哥哥,你和杜若哥哥说话,我先回去了。”傅雪昭起身告辞。
“好。”老爷又道,“雪昭,别看这几日还是那么热,可是也快入秋了,这暑天没有几日了,今儿或是明儿就会有裁缝来家里裁量秋衣,我看你新衣做的不多,这次多做几身好了。”
“这新衣裳上身总有些不惯,我倒更爱旧衣裳。”
“这话不是这么说,旧衣裳难道不是新衣裳穿旧的?这总穿旧衣,那我给你的那些布料可不是白白浪费了?你只管挑几样颜色好的做衣裳吧。”老爷道。
傅雪昭点头:“好,雪昭知道了。”
傅雪昭离开以后,三爷说:“这雪昭也聪慧,知道公主这件事蹊跷,不过也不声张,该有的度还是知道的,这就是她的难得了。”
“是啊,雪昭一向识大体。”老爷又想起了璧姜,说,“公主还真是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这一刻也安分不了。”
“若是她真的变的安分,老老实实呆在傅府里,你才要担心呢,万一她心里憋着更大的心思,还不知怎么样呢。”三爷站在老爷身后,从后面搂住他,“横竖也没有几天了,到时候咱们也轻松了。”三爷与公主并无交情,公主此番来珞城又惹出这些事,他自然是希望快点把这位大佛给送走。
“你是说……公主要走了?”老爷侧脸看他。
“你以为公主受伤的事上头会不知道?那些暗卫不是吃素的。虽说他们也是要受罚,可是对于自己的主子可是不会说谎的。我听章太傅的意思,上头已经密令公主回京了,怕是小王爷也得离开了。”
“小王爷也要离开……”老爷顿了下,“小王爷要离开……是不是说无居也要……”
“老爷应该也有许久未见无居公子了,无居公子近来与小王爷的感情那是与日俱增,这心一旦敞开,老爷还不明白吗?”三爷轻笑道。
老爷叹口气:“到底不舍,这几年,我与无居如何你是知道的,这他一走,一想到便觉寂寞。”
“这老爷都有我们了,还觉得寂寞?”三爷半真半假的吃起醋来,“这无居公子是老爷的知己,可是难道我们四个还及不上他?”
老爷在他环着自己腰间的手臂上掐了一把:“你明知我的意思还故意曲解我的话。你们和无居又不同,无居离开了,我觉得寂寞,可是如果你们离开了……”老爷没有再说下去——他有时做梦梦到以前分离的日子,再醒来的时候都有些后怕,便对如今的生活更加觉得珍惜了。
见此,三爷忙改口:“好好,我是说胡话呢,只是说这话逗你。”
“我就有那么好逗吗?多少年了,还改不了这轻佻脾性。”老爷推开他凑在自己颈间的脸,“别闹,你快去下请帖,我要请小王爷和无居来吃酒。”
“好好,都听你的。”三爷在老爷耳垂上轻咬了一口才哈哈笑着去写请帖了。
老爷无奈的看着他:这人的促狭性子真是……
笙哥儿第二卷老爷的日子第三十章点醒
赵无居在门外就听到里头传来小孩子玩闹的声音,好像还不止一个,进了门,才看到老爷坐在那儿,旁边三个垂髻小儿围着老爷在追跑,边跑边笑,老爷看着他们三个,也笑得很开心——
“跑慢点,看着路!”
赵无居认出来了,其中一个小童是君哥儿,还有两个也是见过一两面的,一个是苇儿的儿子小承希,一个是葭儿的儿子小千欢,都是凌厉的小娃儿。
老爷看到了赵无居,起身:“你来了,快来坐。”
赵无居笑笑,蹲下身先逗了三个小娃儿,这才跟着老爷过去在亭子里坐下了。
两个小丫头就在一旁看着三个小的,不让他们去打扰两人。
“说是来喝酒,可是进来却连酒影儿都没有。”赵无居笑道。
“要喝酒,晚些有你喝的。”老爷先给他倒了茶水,“小王爷呢?没和你一起来?”
赵无居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说:“方才遇到昌阳,和他说话呢。”
老爷看着他:“已经……决定好了?”
赵无居顿了顿,说:“我不是女人,没什么好扭扭捏捏的。这我也想明白了,如果能够过得更快活,为什么不呢?不论如何,这一次我想赌一次,也不想自己以后觉得遗憾……”
“是了,这便是我以前劝过你的。”老爷说,“小王爷那人如何,我不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他对你的心绝对是真的。”
“我自然是知道这个的,他……用情比我深……是我太自私了,我总是放不下。”赵无居擡头看着老爷,“这么些年,我看着你们,比世间许许多多所谓走在‘正道’上的男女还要有情……有时候,真的会羡慕……这次,他还是来了,我就想,也许我和他也可以跟你们一样……以前,我的心总是跟飘萍一般,现在,我也想要试着定下来,试着相信一个人。”
老爷笑了:“不管怎么样,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是支持的。毕竟,你说过,我是你的知己。不过,我到底有些难过。”
赵无居愣了下:“为什么?”
老爷撑着脑袋,戏谑的看着他,“这人说‘夫唱妇随’,如今小王爷要回京了,你不也要跟着走?这咱们就要分离了,我能不难过?”
赵无居睨了他一眼,悠悠道:“我是要回京,不过是去看我外公。这看完了也就回来了。”
“看完了就回来了?”老爷奇怪道,“你回来了,那小王爷呢?这不还是分居两地?”
“我不喜欢京城,这里挺好的,我还是觉得珞城自在。”赵无居一副无所谓的语气。
“哎,无居,你这话怎么颠三倒四的?”老爷拧着眉,“刚才和说想通了,现在又不和小王爷一块儿,这又是怎么说的?”
赵无居懒懒的看了他一眼,又抿了口茶:“只准你们有个什么一年之约,我就不行了?”
老爷这才明白过来,无奈道:“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把我吓了一跳,以为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你放心,”见老爷这样子,赵无居放柔了语气,“我既然决定了,那我便不会轻易放手的。”
老爷笑道:“只是,当初昌阳和杜若毕竟境况不同,他可是个王爷,而且如今,朝里朝外,有多少人属意他,指望靠他成就大事,哪里会那么容易罢手……”
赵无居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相信他。”
老爷望着赵无居,也笑了——这样也就好了……
……
老爷靠在大爷身上,让他给自己揉着太阳xue,一边问着:“无居呢?”
“老爷自己都还糊里糊涂呢,无居公子自然有小王爷照顾,不用老爷操心了。”二爷把帕子给拧干,给老爷擦脸,“也就今日了,往后老爷可不许多喝酒,喝酒伤身不说,老爷本来喝了身子就不爽。”
老爷笑笑:“这不是高兴吗……”
“老爷先前不还因为无居公子要去京城难过?怎么一下子好像就想不到这一层上去了?”四爷奇怪道。
“你们不省得,”老爷道,“无居和我说了,他去京城只是为了看翁将军,去看看也就回来了。”
“不是先儿还说无居公子与小王爷重归于好,终于要圆满了吗?怎么有这么一出?”三爷手里拿着老爷的袍子,问。
“对啊,我看今儿晚上小王爷挺高兴的,不像是……”
“无居的意思是,小王爷与他也定了个期限,”老爷缓缓道,“等那期限一到,小王爷便会抛下一切来珞城找他了。”
四爷放下了香拨:“怎么这倒和当初杜若跟昌阳一样了,竟也定起日期来了。”
“小王爷竟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二爷也觉得纳罕。
“这情之所至,也顾不得了。”老爷从大爷怀里坐起身来,“小王爷好不容易能够一尝夙愿,这自然要倾尽所有了。”
“我看,小王爷若是走这招棋,也是不容易,毕竟他身上担负的可是不少人的身家性命,有多少大小官员把未来赌在了他身上,他这是‘不爱江山爱美人’,那些人可是希望落了空,哪里会轻易放开他……我看可有的磨。”三爷给老爷倒了解酒的茶,端给老爷喝了。
老爷喝了一口就推开了:“太酸了。”
“酸才解酒,老爷喝了吧。”大爷劝道。
老爷虽然不情愿,还是在四人的目光中把那解酒茶给喝完了。喝完以后,二爷把一颗松子糖塞到了老爷嘴里——便是这么些年过去了,老爷吃了不喜欢的东西要含糖的习惯还是没改。
“管他们呢,”四爷靠在桌旁,不甚在意道,“这若是这些事都解决不了,那也别想着以后双宿双飞的事了。”
“对了,”老爷想起一件事,“这两日,公主怎么却不见人影了?”老爷也奇怪,以前公主一日至少会来他眼前晃一次,可是这两日却是难得见到人。
“公主昨日去了向府,晚上才回来,今日一早又去了,现在该是还没回来。”这些事二爷是最清楚的。
“这可是怎么说的,”老爷皱眉,“公主往那向府怎么跑得那么勤?”
“一开始是说要看救命恩人,现在,倒是说不清了。”三爷也知道一些事情。
“什么意思?”
“我听跟去的小厮说,公主在向府里和那向家的庶子有说有笑,似乎很谈得来。”二爷道。
四爷摸着下巴:“公主与那向褚梁年纪相仿,该不会是……”
“这可不能乱说。”老爷瞪了他一眼,“那可是公主,这说不好就是有损公主清誉。”
四爷不置可否,没再多说了。
老爷看向三爷:“杜若,这公主是何时启程?”
“最多五日,便是要启程返京了。”到时候三爷这边还要派人护送公主入京,当然是知道一些的。
“五日……”
……
璧姜出了房门,正要往院门口走去,就听到——
“璧姜。”
璧姜转过头,看到了站在树前的老爷——
“你这一大早的怎么来了?”璧姜知道老爷起的是比较晚的。
“我来找你。”
“找我?”璧姜笑了,“你找我什么事?”
“再过几日你就要回京了。”
璧姜走过去,脸上的笑意加深:“哦……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老爷无奈:“也确实是舍不得,不过我来找你是为的另一件事。”
“什么事,说吧。”
“你这几日一大早出门,晚上回来,都是去哪里了?”老爷也不拐弯抹角了。
“我去……”璧姜停住了,看着老爷,“这个你会不知道?你们府上不是有派人跟着我吗?”
“我是知道,可是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往向府跑得那么勤?”老爷道,“我并无质问你的意思,也不敢,只是,作为朋友,我关心你。”
璧姜看着老爷,撇嘴:“我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去为非作歹的。”
“璧姜,你能正经回答我的问题吗?”老爷叹口气说,“我听说你去向府都是找的向褚梁,你们好像很谈得来……他救过你,如果只是因为这个,以你的性子,去看过一次也就算了,可是你却日日过去,这……”
璧姜的笑容凝滞住了:“你在担心什么?”
“是我多管闲事。”老爷低头看着那几盆玉簪,“我只是,想到那时,说起小王爷对无居的感情,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心里便生寒……”
当日,璧姜说的是:“……父皇说了,幸而是魏裹君,若是我,他必先把我钟情之人给手刃了,省得日后的麻烦。”
璧姜盯着老爷,握紧了手里的扇子,沉默了良久,继而冷笑:“你放心,我只是,觉得那人有趣,怪好玩的。这劲儿过了,也就丢开手了……你这么说,我倒觉得怪没意思的了。”
老爷擡头看着璧姜:“公主……”
璧姜一撇嘴:“哼,你好生歇息去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横竖与你不相干……这天也闷,说不好就下雨了,我还是回房睡个回笼觉吧。”
老爷看着璧姜转身进房,那门“哐当”一声关上了——老爷轻轻摇头,转身出了院子。
房里,璧姜靠在门上,面无表情,然后拿起手里的扇子,“啪”一声撕开了,狠狠地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