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莫名地,谭沂在梁珏宫里过夜的事情居然不胫而走了。
宫里人虽没有大肆张扬,随便去嚼一个皇子的舌根子,但还是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几日整个皇宫里的人就无人不晓了。
其实一个当朝官员之子在皇子的王府里过夜这种事也没什么,甚至根本不值得被传得沸沸扬扬。就像楚齐打从穿开裆裤起就跟梁珏混在一起,也从没见着有人将这俩传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可偏偏这一回,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先开始传的,还描述得有模有样,说是光禄寺卿檀朔辛之子谭沂有断袖之癖,勾引当朝二皇子梁珏。两人经常在东宫私会甚至过夜,大行茍且之事。
大概是这件事传得太过真切又充满桃色,每个细节都让人觉得一边惊疑又一边忍不住窥探。——就好像不小心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原来那个极受皇帝器重又成熟稳重的二皇子梁珏私下竟有龙阳之好,还与朝臣之子相互勾结,怕是在为今后夺权做准备。
那时候皇上正要公布东宫人选,但一时间关于太子的各种传言甚嚣尘上,后来众人见太子也不出来否认,就开始传其大概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者是怕事情败露,才会霸着檀家小公子,还不愿将真相说出来。此等气魄委实没有担当,难堪太子重任。
其实事实是,梁珏从一开始就想将事情真相奏明皇上,然后让皇上去做定夺。
毕竟他和谭沂之间清清白白,顶多是一个皇子一个京官之子走得近了些,没有足够避嫌而已,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可被他人指摘之处。
但谭沂跪下来,哭着跟梁珏求情,说绝对不能告诉皇上,理由是这件事如果一旦梁珏去澄清,在别人眼里其实就是越抹越黑,等同坐实了自己勾引皇子一事,那他以后出去就再也说不清了,到哪都会擡不起头来。
就在谭沂和梁珏的事理不出头绪,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檀朔辛却碰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岱州巡抚因年岁已高,向皇上提交了辞呈,决定告老还乡。于是皇后私下密会檀朔辛,询问他是否有意接替岱州巡抚一职。
要知道岱州地处西南,土地富饶,资产丰富,当地巡抚不光是正二品,而且是个名副其实的肥缺儿。
能让檀朔辛连升三级当然求之不得,连声答应,而皇后给檀朔辛的条件也很简单——岱州以前是二皇子梁珏的地盘,但梁缚想要收入自己囊中,需要朝中有个有分量的人站出来替梁缚说话。
面对此种状况,檀朔辛一个磕巴都没打就应了下来。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一切都顺风顺水之时,梁珏那边却给他出了个不小的难题。
因为谭沂闹着一直不让梁珏出去澄清二人关系,时间一长,朝中对梁珏指指点点的人就越来越多,于是梁珏思忖再三后,决定快刀斩乱麻,觉得他和谭沂之间与其这么不明不白地拖下去,不如干脆将谭沂招入王府做幕僚。这样既免去谭沂的后顾之忧,也可以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名正言顺。
谭沂听到这个提议总算安心下来,因为那时他已对梁珏心动,而这样一来两人的关系就可以光明正大,以后可以经常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是满足了父亲对自己的要求,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可当他兴致冲冲地迈进檀府大门时,就迎面撞上了父亲劈头盖脸丢下一句:“尽快和二皇子撇清关系,五日后全家迁往岱州!”
错愕,惊诧,失望,彷徨……
虽有这些都不足以描述谭沂复杂的内心感受。
他刚刚有了喜欢的人当然不希望离开,他只想留在梁珏身边。
但接下来的时候檀朔辛不断给谭沂施压,让他根本喘不过气来。
于是忍受不了的谭沂终于忍不住,对梁珏说了这件事。
“你这么大人了,不会自己决定吗?”梁珏甚至不明白谭沂在为什么苦恼,“你既然做了本王幕僚,自然不必去岱州,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梁珏从小一个人惯了,当然不会明白在面对一个极其强势的父亲时,谭沂其实根本没有选择的能力。
他过去十八年的生活全都是父亲一手安排的,如果坚持与父亲抗争,他将会面临什么?
谭沂不知道,也不敢想,于是面对被迫分离的事实,他连争取都没有就已经放弃了。
五日后,檀家上下赶赴了岱州。
这些事情梁珏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这会被闻清澄一个问题勾起回忆,心里有说不出的烦乱。
几里地之外,谭沂也在一遍遍地回想着和梁珏分开时的场景。
他长期生活在父亲的管控中,那时变得特别疲惫,缺少坚持下去的勇气,而面对梁珏的质询,又觉得没有能让他和父亲抗争的动力。
后来因为经过太多的拉扯,谭沂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梁珏了,那也许是一种年少时的冲动和崇拜。他觉得自己就像蜗牛,见外面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缩起来,不想再去面对,就像现在,他甚至不想看到明早的太阳。
客栈的地板吱呀响了一声,梁珏调整了下肩膀,那里被闻清澄靠了半天已经有些僵硬了。他擡起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指节慢慢地轻叩着下巴,最后也没有直接回答闻清澄的问题,只是似出神般说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随即他感到闻清澄将头靠了过来,埋在了他肩窝里,乖顺又粘人,弄得他有些痒。
“那殿下不想问问我今天那件事吗?”
其实原本梁珏是不打算再提这件事的,无稽之谈何须多言,可这会闻清澄一说反而有些好奇。
“小东西有什么想说的?”
他没有马上听到回答,正回头去看,下一瞬,只觉那个削薄的身子整个压了过来,梁珏猝不及防,只凭着腰力撑住才没有跌倒,用一只胳膊肘支在地上,另一只胳膊很自然地环住了那把细腰。
闻清澄没有闪避,不但如此,还顺势擡腿跨坐了上去,然后他倾过身,用很轻很轻的语气贴在梁珏也是冰凉凉的耳边。
他没有发出声音,温软的唇瓣摩擦着梁珏耳际,大概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样更能撩人心弦的抚慰,他说:“既然殿下现在没有喜欢的人,那我可要喜欢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