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回到旧金山,整个人看起来很是不同,该怎么说,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卫庄看着他的辞职报告,没有挽留也不多问什么:“你决定了?”他甚至头也没擡,已经知道张良的回答似的。
“嗯。”张良点头,“我只希望一点,”他扣了扣办公室的门,声音清脆又引人注意,“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你千万别不好意思。”
卫庄哼笑了声:“我在你眼里,还有这个形容词?”不好意思这样的话永远都不存在在字典里,物尽其用,人也是一样,何必和钱权交易过不去。
于是,和卫庄的辞职对话似乎简单的出乎寻常却又在情理之中,倒是周部长苦着一张脸凿凿说着公司里的妹子们都会很伤心。
张良拍着他的肩笑:“妹子们的幸福就靠你们了。”
部长先生唉声叹气:“BOSS不留你,我自然也没有立场留,”他看着小王子一如初见的眼睛,“把手上工作交托掉还需要个把月吧,在那之后,我有个不情之请。”
“恩?”
“还记得去拉斯维加斯的时候,我说如果有机会,可以带你去见见我父亲,”周部长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看到张良困惑的神情忙摆手,“别、别误会我的意思,我父亲定居在澳洲,正好下个月公司在澳洲有笔生意需要去洽谈,所以我想带你去玩一次,一周时间,”他微微笑,“赏脸吗?”
“哈,”张良反而笑了起来,“你真是想让我不得清闲,”才辞职完又被邀请旅游,他想了想,“我会考虑的。”有时候常想,离开这家停留了几年的公司和朝夕相处的同事后,是不是很多人事都无法再度联系,就像大学毕业,那些同窗好友,寝室兄弟,都一个个的消失了,对于连毕业旅行也无法参加的自己,何尝不是一种遗憾。
走出电子大厦,周围商业街玻璃镜子的反光耀目的难以直视,透过窗子清晰的可以看到自己的样子,穿梭而过的汽车扬起尘埃,他想起很多年前带着那种怀念的悸动回到J市的那班飞机,他一样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水珠剔透的如同眼角滚落,那时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有什么不同,一个男人从退去青涩开始,直至现在沉稳如水,他突然轻轻笑了一下,额头的碎发遮了一半漂亮的眼睛却依旧挡不住眼神间的神秀玲珑,唇角勾起的弧度,有些着寂世僻静不能破坏。
虽然递交了辞职报告,在未离职前还算是P.W的人,不过确实比之前潇洒多了,下午请了假,张良沿商业街走过两个十字路口然后打了车。
Veri公司是颜路在旧金山的分公司,软件程序开发,张良其实一直不知道颜路究竟在这公司里是做什么的,前台小姐用很惊讶的表情看着他说出“找颜总裁”的时候,歉意极了:“公司的总裁是蒋先生。”
轮到张良吓了一跳,但是前台小姐还是领他上楼。
蒋先生是个五十多的中年人,看到张良的时候笑吟吟的迎了上来:“张先生。”他握了握手。
张良反是一头雾水:“您认识我?”
“不认识,”蒋先生摇头,又笑着几分,把他带去了另一层:“但是在颜先生的手机上见过你的照片,”他指了指顶层的走廊,“颜先生不知道你要来,他在那头的办公室,”电梯关门下楼前老头还不忘眨眨眼,“你本人比照片好看多了。”
“……”张良摸摸脑袋,莫名笑了几分,走廊的尽头是一个雅间,门虚掩着,他轻轻推了进去,那个男人坐在落地窗旁的办公桌前,专注到根本没发现自己,强烈的阳光从玻璃窗里照射进来,纯色简约的办公房间一室亮堂。
“咳。”他装模作样的咳了声,就看见翻阅文件的男人擡起头时一刹那间的惊愕和喜悦,连声音都带着欣喜:“不是说下班我去接你吗?”
“刚递交了辞职报告,想休息半天,”张良把门合上,“所以来看看你,不欢迎?”他挑着眉,轻轻踮了脚,就坐在颜大少爷的办公桌角上,白色衬衫像是透明的介质,温远延绵。
颜路歪了脑袋:“只是没想到你会来我这里。”
“咦?”张良嘿嘿的笑了声,“颜先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他俯下身,几乎挨靠上颜路的脸颊,领带直直的落在桌上重叠。
“秘密啊,当然有……”颜路的声音低沉迷离,伸手不由自主的扯了扯张良的领带,胁迫性的把他拉到自己跟前,对上蒙了水雾一样的漂亮眼睛,“而且还是个一直想昭告天下的秘密呢。”他吻了吻张良的唇角。
张良就别扭的撇开脑袋,颜路的这层办公楼,与其说是办公室,倒不如说是打通了三个房间的豪华住所,设施齐全应有尽有,“你一直住在这里?”张良皱皱眉,并不是不满意这些条件,而是觉得有那么一点……寂寞的……人情味。“不如,搬去我那吧。”他说了句几乎要咬掉自己舌头的话,就看到颜路在那厢满意极了的点头。
张良别开眼,有人管一日三餐,自己也是求之不得才对,腰身就被那个男人从背后给搂住了,颈间溢满了他的气息:“嘿,什么时候回以色列见我父亲?”这是正式在要求见过家长吗?
“下个月吧,我打算先去一趟澳洲。”张良摸了摸脸颊,“一周左右。”
“澳洲?”颜路不知想了什么,“周部长陪你一起去吗?”
“恩,”张良倒很坦诚,耸耸肩,“你这么快就把我周围的人都打探好了?”他更多的是拿颜路没办法。
“多一场旅行,我怎么会不让你去。”颜路松开她拉了一把,张良猝不及防就跌进他怀里,小气先生这次很大方,“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张良愣了愣。
七月的生活像夏日一样灿烂,交托完公司所有的业务,张良和周部长踏上了澳洲之旅,部长先生生意商谈的地点是阿德莱德,南澳大利亚的美丽城市,两个人在那度过了四天业务期后,于第五天,来到了周部长父亲的定居城市,悉尼。
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首府,濒临着太平洋,花园住宅的门铃响的清脆又好听,周部长说着自从拉斯维加斯赶回来见了父亲一面后,也没再多联系,几个孩子在围墙外跑过,诉说着青葱的时光。
门“吱嘎”一声打开,伴随着周部长那声“爸”,老人擡起头,看到了门外站着的两个男人,阳光洒在头顶,附近的花蔓延着夏天的味道,仿佛是一种梦幻的境地,他苍老的目光从周部长身上移到也同样目瞪口呆的张良身上。
缓缓的,连嘴角的皱纹也舒散了开来:“张少爷……”他轻轻道。
“周……律师……”张良的嗓音被卡住的轻颤。
周祈克,周律师,那个被Johnson代替了位置的律师,了解着张家所有财产经济资源的老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一场旅游几乎变成了叙旧,张良捧着茶水听着老律师讲述着过去的曾经,困惑的、艰辛的、曾经愤怒的、怨恨的,如今都只剩下感慨。
“其实我一直想替父亲对您说一声抱歉。”张良垂下眼眸。
老人抚了抚张良的手,微微笑:“你父亲辞退我,是逼不得已。”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有样东西我想,送给你,是最好的。”
周律师在房间的抽屉了翻了半天,摸出一个雕花的铁盒子,年份看起来很是久远,老人步履蹒跚的走回来坐下,慢慢的打开盒子:“你知道,你的父亲什么也没有给你留下,但是……”他把盒子里的东西递给张良。
张良放下了茶杯,几乎用着双手,虔诚又恭敬的接下,那是难以承受的生命之恩——
照片上,年轻的*搂着妻子,抱着还是婴孩的张良,笑得无比温馨。
一家三口,天伦之乐。
有什么东西氤氲着模糊了视线,“抱歉……”张良接过周部长递来的纸巾,他红着眼睛,“这真的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他倾身搂住了老人,像一个晚辈要表达所有的感激。
“别急着谢我,”周律师拍拍哭的像孩子一样的张良,“有个人我想带你去见见。”他站起身,张良忙扶过他,老人示意了下周部长,部长先生很识趣的摸着脑袋打着哈哈:“我去买点东西,晚饭一起吧。”他开着老式的汽车一溜烟的不见了。
张良扶着老人,从后门步过满是小花的草地,另一边小屋子的花架上,鲜花像繁星一样:“他算不得是我的旧友,现在论起来,”老人拄了拄拐杖,轻车熟路的也从那小屋子的后门推了进去,“应该算是棋友吧。”想必是来往的多了,互相的习性都了解的透彻,一屋子清凉的幽静的气息带着花朵的芬芳。
“喀”,过道里就可以听到客厅中茶杯碰瓷的声音,看来主人家已经准备好招待客人了。
“啊,对了,”周律师拍拍张良的手,停下脚步,“我的这位棋友啊,姓曾。”
窗帘的拉开带来一室明光,人影显得模糊不见。
“曾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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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返航的飞机上,周部长看着心不在焉捧着杂志的张良。
虽然那两个老人没有明说,在*父亲出事之后,周律师的移民澳洲,还是抹去曾伯一切痕迹来摆脱摩萨德的追究,光凭他们两人是无法迅速办到的。
颜路,才是那个在幕后帮了许多忙却从来不说的人。
周部长饮了一口清水,机场送行的方才,曾伯满是歉意的神情却被张良一把搂住,他说:“所有他不在身边的日子,您是我父亲一样的存在,其实该感谢的人是您,我相信对于我,所有的关心都是真心的。”老人潸然泪下的样子,连周部长也无法忘怀,身边的小王子偏头看着窗外层层叠叠的白云,一望无际,阳光在云层里照射出来,一缕缕金色耀眼,然后你就不难发现,他偷偷的脸红了。
原因自然不难想,周部长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张良这次说“漏”嘴,连自己也不知道,小王子已经考虑结婚了。
对方是谁,也不难猜,虽然周部长并没有见过那个人,通过自己父亲和曾伯的了解,况且能让小王子都愿意“下嫁”了,自然当是优秀的。
下了飞机时,金色缓缓铺满了旧金山,周部长看了看手表:“你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