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潮试着去分辨那声“滚”字的声音来自何人,但对方只说了这一个字,容潮对他的声音并不熟悉,一时间无法肯定那人是谁。
周谢蕴看见此刻面容憔悴,却仍不屈服的容潮,目光也复杂起来,不禁想起往昔在九溪宫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带着盈盈笑意的少君。
容潮知道他没有走,冷淡问道:“你是谁?”
周谢蕴没有出声。
容潮等了片刻,没有听到他的回答,知道他不会再出声,不再问他。
容潮不想再待在此处,扶着木棍离开。
周谢蕴见状随即跟了上去,依旧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但不再隐身于暗处。
容潮循着声音与味道寻到一处酒楼,她持着木棍摸索着走入店内。小二见她裙摆有些灰尘,苍白的脸上也有几处刚刚结疤的红渍,双眼还被蒙起来,显然是个瞎子,立马嫌弃地上前叫唤驱赶她。
“走走走!你个穷瞎子,有钱吗?就来我们这儿?!”
店小二见容潮不动,便直接动手推她走。
容潮微微抿唇,眉头轻蹙,握着木棍的手指也渐渐收紧。
她不想与店小二多言,沉默片刻便转身欲离开。
可店小二显然不是善辈,咄咄逼人的他见状却突然对容潮的后背猛地一推。
容潮重心不稳,直接跌倒在地,整个人都不得不趴在石板地上,她下意识伸出手减轻脸部着地,但也因此,掌心与粗糙的地面摩擦,擦破一大片。
好在容潮已经对疼痛有些麻木了。
她皱了皱眉,发现不仅掌心有擦伤,膝盖、腰骨等处也都传来疼痛,一时间难以动弹,她缓了下,方才吃力地想要起身。
一道身影上前,遮去照到她身上大半的阳光,容潮知道是一直跟着她身后的那人。
她并不想他帮忙。
周谢蕴没有开口,直接扶上她的双臂,帮她起来。
店小二见一位俊秀的少年来帮自己要赶走的对象,立马也对他不悦,翻白眼嫌弃地看着他们二人。
周围路过的百姓、酒楼里的客人看见这情景,不少人开始指责店小二狗眼看人低。
周谢蕴扶起容潮后擡眸冷冷地看了店小二一眼。
店小二擡着下巴,不以为然。
周谢蕴擡起长剑对准他脖颈,冷声命令道:“开一间房。”
尽管剑未出鞘,店小二依旧立马吓得腿打软,连声道:“是、是……”
容潮闻声,沉思少顷,才凭借他的这一声“开一间房”认出他——周谢蕴。
容潮没有回身,冷淡道:“不必了。”
说罢,她便要离去。
周谢蕴厌恶地瞥了眼店小二,终是收回长剑,随后跟上容潮,继续往北走。
容潮离开酒楼后不久,路过的一位茶摊大娘看见炎炎烈日下她身子单薄手持长木棍摸索着走在大街上,她的身后隔了一段距离还跟着一名男子,大娘觉得奇怪,出声叫住了她。
“姑娘?这日头正盛,不如在大娘这儿歇一歇,待太阳下去了,再赶路吧?”
容潮迟疑片刻,微微转身。
大娘见状,立马上前扶过她,带着她走到自己的茶棚下坐下。
将她安置好后,大娘随后对她道:“大娘去帮你倒碗凉茶消消暑。”
大娘起身后随即看见一直跟在容潮身后不远处的男子也走到茶棚下,不禁皱起眉头,警惕起来。
容潮察觉到大娘的脚步停了下来,随后猜到她误以为周谢蕴一直跟着她是心有歹念,担心她。
容潮微微垂首,将木棍放到身边桌角处靠着,道:“大娘,你帮我多倒一碗凉茶给这位公子。”说着她解下腰间的锦囊,取出最后一锭银子,放到桌面上。
她出门时其实是带了不少东西的,但如今她没有灵力,无法再唤出它们。
大娘见状,有些吃惊,随即明白他们认识,点了点头道:“好。”
周谢蕴听到容潮让大娘帮她给他倒一碗凉茶时目光微变,犹豫几许才走到容潮身边,拉开长凳,放下长剑,坐下。
片刻后,大娘用长案端着两碗凉茶回到容潮与周谢蕴处,看见容潮身边放着一锭银子,连忙道:“这是大娘免费请你们喝的,不要钱。”
容潮道:“您若不收,我便不能喝这碗茶。”
她的声音明明是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莫名让人感到伤感。
大娘为难道:“好,那大娘收下,不过这两碗茶也不值这么多银子,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开……”
容潮道:“不必找我了。”说罢她伸出手去摸茶碗,试探了几次指尖方才触碰到微微凉的陶碗。
周谢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轻蹙眉头。
大娘看了眼容潮,面露难色,随后看向周谢蕴,发现对方的注意都在容潮身上,勉为其难地收起那锭银子。
容潮没有开口问周谢蕴是受谁的命令而来,因为不用问也可以知道答案。
他是派他来监视自己的吗?
容潮不想再去多想这些事,她现在只想去北方。
她只想找到太叔奕。
她很想念他。
容潮小心地端起陶碗,喝了些凉茶,干涩的喉咙顿时湿润不少。
容潮知道仅凭她一人,是无法到达百里梧桐林的。
尽管她不想周谢蕴跟在自己身后,但既然他是他派来的,想要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她自是摆脱不掉他的,那么何不利用他来帮自己去北方?
大娘走到容潮对面坐下,同情地看着对面的她,心中感叹她小小年纪便落的这般,也不知遭遇了什么事。
容潮随后问起大娘,道:“不知这里是……哪里?”话虽然是问大娘的,但容潮却是要让周谢蕴听见。
大娘愣了下,才明白容潮是在问这座城叫什么,道:“并州。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容潮在脑海中画出一幅地图,随即找到其身处之地。
这里已经是人间的北方,再往前数百里便可以至一处人妖结界处,通过结界随后便可进入修道界,再往前千里便可抵达百里梧桐林。
容潮心中微微有了些许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