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得似乎连心也化了去,灵魂也仿佛深陷于迷离的温暖深潭,深不见底,却愿就此沉沦。唇如舟,齿如岸,舌如溺水的青丝,绝望而迷乱,他们彼此引渡,却又彼此淹没。倾尽漫天白云,也遮不得两个此刻相依的灵魂,燃枯地狱之火,也溶不得两颗铸化在一起的心。
等到生生割开,怕是,天也要裂了。
“西弗,叫我的名字”莉莉闭上眼睛,轻轻呢喃。
“……莉莉”
她满足地叹息,抱得更紧些。
“小心孩子。”他紧张道。
然而她不管,兀自将手伸进那黑色的斗篷扣子中间伸进鼻子,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味道。
突然就落下了泪。
为什么,说好不流泪,说好不悲伤,说好不让他受更多的折磨,说好了,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他不知所措地摩挲着她的脖颈。
“西弗,”她声音颤抖着:“我怕。”
“有什么事会让你害怕?”他带着笑意问道。
她听着他的心跳,却什么都说不出,只是哽咽道:“我,我怕……分开……”
你每一次离开,我都怕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你。每一个拥抱,我都怕自己拥到的是空气,我怕我会离开你,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听不到你的声音,看不到你对我笑,我怕……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怎样的……
许久,听到他无声地笑,鼻息带着叹息般的轻颤。然后是微微戏谑的冷调。
“虽然听说怀孕的人情绪容易波动,但连你都不能免俗让我很是惊讶。”宠溺地按了按她的头:“傻瓜。”
西弗抚着她因抽泣而抖动的背,吻吻她的额头。
“现在,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分开——即使是黑魔王。这辈子,下辈子——我再不会让你从我身边溜走。”
从未听过如此乌鸦嘴的安慰,让她哭得几乎不再需要呼吸。
于是自作孽的某人忙不叠地将她扶到床边躺下,抚背顺气喂水拍哄,更献出肩膀胸膛做她的靠枕与手帕——这家伙一哭起来就到处都是鼻涕——直到她哭累了终于睡着。西弗勒斯望着她仍在微微抽噎的睡脸,眼中终于流露出深深的不安,与恐惧。
就像这些天来一样。
他不是不知道,每天夜里她都会突然醒来,然后望着自己的脸直到天亮。他不是感觉不到,每次离家时的吻别都带着绝望的不舍与担忧。他不是感受不到,每次抚摸他的那双手,都颤抖着紧贴,仿佛它们要仔细记下自己的轮廓。他不是看不到,她渐渐憔悴的眼中,带着焦急与割舍,却装出笑的样子让他钝钝的心疼。
每次离开,她不再说“再见”,而是信任地说“我等你”。
甚至,睡前不再说“晚安”,而是带着恬然的微笑说一声“梦里见”。
这些,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毕竟,他们曾那么多次心有灵犀,只需要用目光交流。
西弗勒斯越来越真切地感觉到,有什么事,离他们的生活,越来越近了。
他斜撑在她的身边,用目光抚摸她不安地抖动着的眼睑。
“你,见到了什么?”他无声地问道。
他的莉莉,知道一切。
知道他的所有,知道他的过去未来。
在她见到的故事里,自己是一个荒芜地爱着的人。为着一个无望的爱,受尽一生煎熬,直到为之卑微地死去。
现在想想,他不知道那样的自己——那个有着同样灵魂与理智的自己——该怎样生活下去。
你把我宠坏了呢,小家伙。这样想着,他的目光在她的鼻尖上点动了一下。
是因为,未来改变了么?
难道,我注定不能拥有太久的幸福?以至于因为你的出现,你的改变,你的爱——让上天决定终结这一切。
终结我的生命?
是了,黑魔王得知他杀不掉你的家人。这么多人,都是他的威胁。他怎么可能认输。一定是……他毁掉了那个保护你家人的誓言。
这样一来……第一个实验者,也许,就是近在他面前,让他戒备的我。
所以你知道了,却不肯说,甚至不肯面对。
“傻瓜。”再次宠溺地耳语道。
他俯身,贴上她珍珠般圆润的腹部,听那因他们而搏动的、另一个生命的声音,宛如天籁。他侧过头,对着她笑了,轻轻握住她的手。
“无论是怎样的未来,为了这一刻,和你给我的所有幸福,我愿意承受。”
然而,他不知道,他要承受的未来,是怎样的难以承受。
从始至终,他们两个,从未想过逃走。逃跑与藏匿,是蛇的本能,但当敌人过于强大,又过于迫近,无处可逃。就只能转过身来,面对一切。
终于到了这一天。
当西弗勒斯的黑魔标记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的时候,靠在他怀里的莉莉合上手中的《诗翁彼豆故事集》,看了看梳妆台上的魔法台历。
她轻缓地撩开西弗勒斯左臂的袖子,用手指缓解着魔法带来的灼热与不适。
“我讨厌这个标记。”
西弗勒斯叹了口气:“我想我比你还要讨厌它。”
“我讨厌它是因为黑魔王的品味,你不觉得这条蛇很丑吗?”莉莉嫌恶地说。
西弗勒斯瞥了她一眼。
“我走了。”他坐起身来。
她侧身轻啄他的面颊:“我们等你。”
“好的。”
她靠在床头,看着他在衣柜里翻找。
“穿那件绿的吧。”第N次提议。
“休想。”第N+1次回绝:“又不是参加舞会。黑魔王见到了,会怀疑我是喝了复方汤剂的马尔福。”
“马尔福绝不肯喝你那芝麻糊一样的复方汤剂。”莉莉笑着走过去,为他系那长长的一排扣子。她的手,已经对此颇为熟练,却舍不得系得太快……可是又怕系得慢了,他会不耐烦,自己动手。终于将最后一个黑宝石扣子平顺地滑进扣眼。
抚了抚肩膀上细微的皱褶。拉低了他,小心翼翼地吻了吻他的唇。
“我爱你,西弗勒斯。”
“我知道。”
“喂……”她整理着他的袖口,不依地拽了拽:“你呢?”
西弗勒斯走到门口才回过头来,对她微微地翘了翘唇角。
“我也一样。”
莉莉对着空空的门撅撅嘴:“真小气,连个临别的‘爱你’都不给。”
但是我知道——这就够了。
莉莉平静地回头,再次打开衣柜的门。穿衣镜里照出魔法台历。
1980年7月31日。
一切都将结束的日子。
一切都将开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