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失态与右手

「玩乐」团队里第一个赶来看望谢瑞斯的，是人在海都的夏祺。

海都二院抢救室外的走廊上，他沉默地拍了拍柏小毛的肩，然后将视线投向右上方的液晶屏。

柏小毛僵坐在椅子上，浑身上下都是木的。她羽绒服的下摆蹭在墙边的暖气片上，热流顺着后背直往打底毛衣里钻，但她没有知觉。

他倒下的那一刻，她所有的灵魂都被抽空了。

于是她出奇冷静，提着一具轻飘飘的躯壳迅速拨打120，跟上急救车赶赴海都市区，在担架旁用冰凉的手指点开微信上沉寂多时的“搞事情2.0”……

她从没想过，与伙伴们时隔两年后的重逢，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

三天后，范森遥和谢朗恩也经由元京来到了海都。

其时谢瑞斯已转入独立ICU病房，床头摆着各式监测仪器，身上插满了管子。

范森遥透过窗，静静注视着病床上的儿子合眸沉睡的脸。

她面无表情，低垂的睫毛盖住琥珀色眼睛里流转的波光，覆下两排阴影。

柏小毛结束了与谢朗恩的简短对话，缓步走到她身边，擡头直视着她洁白肃穆的侧脸，目光无一丝回避与闪躲。

“阿姨，对不起。”她一字一句说道，“谢瑞斯是为了我……我会一直等到他醒来。”

“如果，如果他不能……”她的声音终还是哽了一瞬，“我也不会……”

范森遥紧了紧身上的白色短大衣，深吸一口气，转脸望向她。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她似是在努力寻找着一种妥善的表达。

“如果你也做好了选择，那我同样全心全意支持你。”

柏小毛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迎向她温暖有力的拥抱。

晚些时候，周老板带着周礼来到医院探视。临近年关，旺德的家家户户都很忙碌，但周家仍每隔一天来海都市区探望恩人，带来各种特产和营养品，塞满了病房的储物柜。

这天，他们顺带捎上了周礼的吉他课老师。

谢千帆拉着小朋友的手缓步走向过道尽头的VIP病房。柏小毛揉了揉周礼的小脑袋：“最近听话吗？”

自那次事故后，小朋友安静了许多，此时只怯怯地擡眼看她。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而和谢千帆打招呼：“谢老师，谢谢您过来。”

虽然病房里的，是他多年未见的骨肉。她还是觉得不该在这样的情境下告诉他。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聊起来。

天色倾黑，范森遥和谢朗恩在外吃完晚饭，打包了好几份带来看护间。

细碎轻盈的脚步迫近，两道纤影立于身边，柏小毛恍然反应过来，目光在谢千帆和那对母女间不安地切换着。

谢千帆原本正弯腰为周礼抻衣摆。留意到对方灼热的注视后，他缓缓立直身体，深邃的眸子闪烁了片刻，像有一簇光正豁然点亮脑海，掀开回忆的序章。

然而半晌后，他只是对范森遥扬起嘴角，歉然地笑笑：“抱歉，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Daddy……”谢朗恩倒吸一口气，颤声低喃。

范森遥怔怔与他对望良久，突然迈前两步，扬手呼了他一个耳光，在他惊讶莫名之时，又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

柏小毛适时拉走了谢朗恩和周礼。

医院大厅里人来人往。她抱着谢朗恩递来的打包盒饭，怔然坐在角落的候诊椅上，脑海里回放着之前的一幕幕，如电影里闪回的高潮情节。

她从未见范森遥如此失态，经年累月的离别并未消磨她的感情，反而在重见的那一刻，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谢朗恩轻叹：“虽然Mo总说，绝不原谅Daddy当年的不告而别。”

不告而别。

柏小毛持筷的手轻轻抖动。

“所以哥哥之前瞒着她与外公联手，她也非常恼火。”

见她埋头沉默地扒起了饭，谢朗恩知趣地止住话题，滑开手机带着周礼玩起小游戏来。

片刻后，她起身接了个电话。

柏小毛捧着饭盒，凉掉的米饭又硬又涩。她费力地大口吞咽着，泪水也随之滚落下来。

这是谢瑞斯受伤昏迷后，她第一次落泪。强撑的坚韧终于如外头渐渐消融的雪，一点点塌陷在全家重聚的温馨，与前尘尽忘、人事不知的无奈里。

过了一会儿，谢朗恩猛然从旁边拍了拍她肩膀，面上欣喜若狂。

她说：“妈妈刚才打电话过来，哥哥醒了。”

“……”

在谢瑞斯昏迷的这段日子，柏小毛积攒了很多话想对他倾诉。

她想埋怨他，他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令她愧疚，她绝不要因此回心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