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化反派的任务做到最后,竟然要跟反派成婚,这走向并不在楼昭的计划中,可以说一开始根本没想到。
但当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到这一步,她也并没有产生太多的抗拒情绪。
结婚而已,她以前的各种暗杀计划,比这更刺激的经历不胜枚举。
婚纱,楼昭穿过几次。
虽然,这次的成婚并不是假的。
容迟这个新郎官,比起之前的任何一个搭档,都来得让人赏心悦目,甚至让她觉得,能有这样一个似乎很爱自己的对象,这样一段这样无限接近真实的婚姻,也是个不错的经历。
楼昭不是想太多的那种性子。
她确定自己一定要完成任务,至于完成任务的手段究竟是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不违反她内心的真实意愿,她就愿意去尝试。
当然了,起码要确认一下,这个选择是正确答案。
楼昭已经确认过了。
容迟掌心的伤势早就好了,他有各种秘药,能确保一点伤疤都不会留下来。楼昭借着帮他检查伤势的间隙,答应了他的求亲,亲眼目睹进度条突飞猛进。
楼昭在这个任务开始时,为完成任务设定了几项参考值。
首先,他要复仇成功,所有的敌人都要得到应有的惩罚。
其次,他要平安健康,事业有成,家人围绕,好友相随,还要与心爱之人修得圆满。
大婚前夕,楼昭请来了李太医为容迟诊平安脉,玩笑般地问他:“怎么样,我的容郎,能够长命百岁吗?”
李太医含笑恭贺他们,道:“公主殿下身心康泰、容大人体魄强健,两位一定能够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容迟闻言也露出喜色,这些年他可没少折腾自己的身体,如今还能得李太医一句体魄强健的评价,属实难得。
楼昭也很满意这个答案,在“平安康健”一列打了个勾。
得知两人的婚讯,慕离送来厚礼。
原来这两人在这十年间,到底还是建立了深厚的友情。收到礼物的楼昭挑了挑眉,给“知己好友”一列也打上了勾。
他的家人有容薇和她的一对儿女,心爱之人,便是宛华公主,楼昭本人。
两个勾。
楼昭看向复仇的部分,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
延熹帝立四皇子沈阜为太子后,立刻埋首修仙大业之中,半个月就颁布了禅让诏书。
群臣被打得措手不及,但诏书已出,也无从更改,只得仓促准备新帝的登基大典。
一个月后,沈阜在百官拥簇下,正式登上了帝位,在祭祀先祖的途中,竟然遭遇了一大批刺客。
龙虎卫护驾有功,所幸并没有出什么事,刺客被悉数剿灭,且成功留下了两个活口以供审讯。
登基大典之后,新帝沈阜亲自查问凶手。
刺客狡猾,试图设法栽赃沈宴,但出乎意料的是,沈阜对他们的供词一个字都不相信。
新帝表现出对二皇兄沈宴超乎寻常的信任。
楼昭经过一番探听,才得知了其中的原委。
此事竟然要归功于她的无心栽柳柳成荫。
十年前,楼昭“失踪”前夕,考虑到沈宴这个人虽然作恶多端,但对家人真心不错,便忍不住提点了他几句,曾语重心长地叮嘱他,要他对四皇弟好一点。
楼昭只是希望他不要将男主得罪得太狠,以免下场惨淡。
沈宴当时嗤之以鼻,但在楼昭消失之后,却总忍不住回想起她的叮嘱。每每思念妹妹时,便进宫去看看年幼的弟弟。
仿佛只要这样做了,心中便踏实一些,没有辜负妹妹的托付。
十年下来,不知不觉,他竟然跟沈阜培养了十分亲密的兄弟关系。
沈阜对这个总不忘来探望他、嘴上却很是傲娇毒舌的哥哥十分孺慕,对他口中的昭昭姐姐,也很是向往。
少年天子,初登皇位,还保留了几分纯真。
他喜欢沈宴哥哥、昭昭姐姐,对于沈宴口中心狠手辣的大哥沈清,便天然生出了几分厌恶之情。
一番追根究底的调查之后,沈阜得知,这批刺客果真跟沈宴无关,而是皇长子借着卫信的权势,两人联手派来的。
借刀杀人的把戏,玩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没腻。
沈阜冷笑一声,命人将沈清和卫信两人的罪行梳理一番,呈交太上皇延熹帝处置。
毕竟这两人一个是他的兄长,一个是延熹帝的心腹,他不便直接处置。
然而,延熹帝自称已经遁离尘世,再不想理会这些琐碎,要沈阜自己全权处理。
沈阜得了许可,便再也不客气,把这两人都处决了。
沈清留了个全尸,赐他在自己的王府自缢身亡。
卫信就没那么幸运了,竟被判了凌迟。
新帝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心性手段,着实震撼了许多蠢蠢欲动之人。
宰相温克伦,是二皇子党。虽然沈宴本人无心皇位,已经追随太上皇一头扎进了修仙的征途,但至今没有放弃拱他上位的那些党羽,却不得不防。
小皇帝信任自家哥哥是一回事,对待外人,却没有多少仁慈。
流淌在骨子里的皇族血液,让他理智而清醒。
温克伦很快被弹劾,不久前还是个兢兢业业的功勋老臣,换了天子后,摇身一变,成了罄竹难书的罪人。
新帝将诸多罪证打包,让人深夜送去宰相府,叫温克伦亲自查看。
温克伦养尊处优这么多年,满头的小辫子,上位者不抓也就算了,一揪一个准。加上他这段时间日日去堵沈宴,那小子竟然真铁了心要去修道,一点没打算争储位,哪里还有半分血性?
温克伦两边受气,也不必叫大理寺审理了,次日就乖顺地呈上了告老的奏折。
新帝假意挽留了两回,还是放他衣锦还乡。
这是沈阜留给他二哥和昭昭姐姐的体面。
温克伦离任后,容迟便被提拔为新任宰相,但容迟坚决推辞,不肯接受。
理由很简单,他想尚公主。
新帝表示:你想尚公主,就尚呀!是朕的昭昭姐姐吗?你们两个的故事朕也听说了不少,很是向往呢!
容迟为难地说:“本朝有规矩,驸马不得入朝为官。”
新帝的眉头皱了起来,反问道:“本朝有这条规矩吗?朕怎么不知道?”
本朝的确有这条规矩,但并没有写进任何条文,是不成文的潜规则。
既然这种潜规则不被新帝所认可,那么破坏起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新帝亲自颁布圣旨,给新任宰相容迟和宛华公主赐婚。
对,是容迟,而非容华。
既然太上皇已经完全不理尘事了,对当时还是皇四子的沈阜并没有隐藏自己真实身世的容大人,顺其自然恢复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和姓名。
容华容大人,竟然是姓容名迟,是当年三皇子沈康的伴读容迟!昔日显赫一时的容氏之子容迟!
这个消息一出,立刻震惊了朝野。
百官纷纷化身吃瓜群众,多少陈年旧事被掀了起来,重新出现在茶余饭后。
容迟早该被斩首示众了,虽然容氏确实是被冤枉的,但他被处死,也是延熹帝御笔亲批,亲自颁布的圣旨。一个当被处死的人没有死,还在朝中活跃这么多年,屡屡建立奇功,官途扶摇直上,这不是欺君,什么是欺君?
可是被容迟欺的那个君,已经不再理会这些俗事了。
而新继位的君,对容迟却十分倚重,摆明了不想翻旧帐。
没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去触新帝的霉头,于是容华恢复成容迟身份这件事,竟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无声无息地了结了。
楼昭扒拉着各项进度值,内心已经笃定,只要这场婚礼完成,她就能顺利完成任务了。
分明是件很开心的事,期盼了这么久,不知为何,她的笑容越来越勉强。
事实上,她偶尔会怔忡地看向前方,出神片刻,却想不起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一日,撷芳院的一个小丫头忽然哭着告罪,禀告说,养在廊下的那只鹩哥死了。
楼昭心中咯噔一下。
那只鹩哥如今已成为容迟的爱宠,他每日下了值,总惦记着去瞧一眼。
给它喂食、换水,教它说话。
最近,他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又开始教它念那句诗。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楼昭每每在窗前看书写字,总听见那小鸟儿在廊下跳来跳去,口中清脆地叫着: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她忍不住想起当初的事,那时的容迟在听到这句诗时,可是一脸受辱的表情。
如今竟亲自教它复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