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秋感觉自己好像只是睡了一觉,麻醉针打进去之后，没过多久就失去了意识，进入酣甜的睡梦中,等到再醒过来时他有些呆呆地睁开眼睛。

时间好像过去很久,又好像还在这一天的晚上，他脑子懵懵的,好像蒙了一层水雾一样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呆滞地看着窗外仍然深黑色的天空，分不清现在的时间。

“小秋！”

有人惊喜地喊了他一声，温热的手掌贴上他的脸颊,拇指轻柔地抚摸他的眼睛和眉毛,声音也蒙蒙的，好像从很远传过来，又好像隔着一层薄薄的被子和他说话。

“……有哪里痛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喝水吗小秋？”

少年还带着氧气罩，苍白的手背上扎着针，整个人都是手术之后的虚弱,可怜而脆弱,双唇在氧气罩中微微张开，吐出的气体落在氧气罩上，连呼吸都是无力的。

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呆呆地转过头来看向他,漂亮的眼睛里白眼球泛红，眼角甚至有血丝,脸色却是苍白的，被他的手抚摸过的皮肤泛起一点一闪即逝的红,神情乖顺而呆滞地看着他，眼神中却分明是一片空洞。

仿佛分不清他是谁,也听不明白他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出于依赖的本能看向他。

水润的眼球中映着他惊喜之后又焦急的脸。

江和懿的心猛地一沉，心脏仿佛被一根长针刺穿。

他嘴唇不受控地颤抖起来又紧紧抿起，长眉皱在一起，深深地看了会儿仿佛麻药劲没醒的少年，没有再打扰他，而是用手温热了下他的脸颊，转身要去找宋照过来。

然而在他阔步走到房门时却被一声很微弱的“江和懿”叫住了，开门的动作疏忽顿住，他重新回到床边心中重新欣喜起来，“小秋……”

尽管十分想拥抱他却不敢，只能把手轻轻放在爱人因为打针而冷白发凉的手上，他俯下身，“我在这里，小秋，我在这里，你感觉怎么样？你想看宝宝吗？”

郁秋睁着漂亮而暗淡的小狐貍眼，在江和懿的注视着竟然缓缓地凝出泪来，泪珠凝聚成滴顺着眼角无声地流了下去，他声音沙哑而伤心，“我……”

他哭了，江和懿几乎瞬间心如刀绞。

他单膝跪在床边，几乎和他脸贴脸，不停地用手指擦他的眼泪，“怎么了？痛吗？哪里痛告诉我。”

少年哭得越来越狠，哽咽起来，脸色都泛红，肩膀和脖子微微颤抖，终于说出话来，“我想吃煲仔饭。”

江和懿顿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少年却哭着絮絮叨叨地说，说起话来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我好想吃煲仔饭，就是你知不知道啊，你看看你的手机嘛，我就好像要啊。”

……

江和懿整个人怔愣了一下，“饿了吗？家里为了汤带过来，我喂你喝一点好吗？”

郁秋很固执：“我要吃煲仔饭！”

“什么时候才能吃啊，你去给我们辅导员打电话嘛。”

“现在为什么不可以点外卖嘛，太过分了，我真的很想吃啊。”

要说第一句话地时候只是让人疑惑，那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就是真的不对劲了。

江和懿看着他，目光逐渐变得深沉，他缓缓站起身来，接着快速拿出手机拨通了宋照的电话。

“我真无语，真的，”宋照一边给少年重新换上新的吊瓶，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谁全麻之后还不说几句胡话？我这条苦命的单身狗就是被你们夫夫搞死的，哦，现在你们还生了小的，一起折磨我，我的命好苦！”

“他多久会恢复？”江和懿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放心，眉头皱着打不开，“他非要吃煲仔饭，不吃就要哭，可以吃几口吗？”

床上的人马上就要重新睡了过去，眼皮打架，闻言又努力睁开了眼睛，“我要吃。”

看出来是真的很想吃了。

“不给你吃！”

郁秋重重地：“哼！！”

“我也会哼！就你会啊！哼！哼！哼！”宋照骂骂咧咧，同时觉得十分震惊，转过头来教训自己好友，“我就说恋爱会让人变白痴，哪有让刚生完孩子的人吃煲仔饭的？这叫溺爱，恋爱脑，没有理智好嘛！”

江和懿也知道大概是不能吃的，但是郁秋求他，哭着要吃，他一要，他就心疼心软，简直恨不得立刻把所有他要的东西都找过来，无所谓对不对。

他深吸口气，捏起少年放在被子上的两根手指握在掌心，低声说给努力睁着眼睛等吃的人听，“等你恢复了我们去吃，想吃什么都可以。”

得知愿望无法实现，少年小声的哼吟了一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嗯……我忽然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

见人伤心含泪地重新睡过去，宋照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弱弱举手，等到好友回头看他，他犹豫了下说道：“有没有可能他不是想吃煲仔饭，而是……想看他的仔？只是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这句话点醒了江和懿，因为郁秋之前明明也从未对煲仔饭有过什么兴趣。

江和懿恍然，两人迅速去将孩子抱了过来。

孩子在太爷爷的看护下睡的香甜，刚刚还被保姆喂饱了温热的奶粉，小脸蛋红扑扑的，正被老人细心地用纸巾沾走嘴角的奶水。

老人不放心他们两个年轻人带走孩子，让人推着轮椅跟着一起进了病房，一边一眼不离婴儿，“你们两个小子小心一点，不要弄疼了到我曾孙。”

婴儿被自己父亲抱着轻柔地放到床上，柔软而粉嫩，小小的一个几乎没什么重量。

江和懿低头看着孩子，忽然意外地发现小孩眉眼之间隐约和郁秋很像，虽然五官还因为稚嫩而模糊，但是那种相似的感觉却是朝夕相处的人能看出来的。

眉眼往下，小嘴巴和脸颊的肉一起嘟嘟着，嘴角还带着一点儿奶水，幼嫩而可爱，他抱在怀里嗅到了婴儿身上的奶香味，觉得整颗心都几乎要缓缓融化了。

他将孩子放在少年的身边，拉过少年的手，轻声说：“小秋，宝宝来了。”

少年听不到，但是睡的很安稳。

婴儿刚吃过奶，也睡的很好，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

江和懿静静看着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心中缓缓的腾起巨大的幸福，仿佛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住，如同置身云端。

“喏，以后就要你给你儿子喂奶了，我这老头子能看见你有孩子已经很了不起了，可别指望我给你看。”老人嘴上说着，脸上却分明带笑，慈爱地看着床上的少年和婴儿，“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福气，我以为你这辈子一个人过了，你老实交代，小郁这孩子是不是年纪小被你花言巧语哄住了？”

江和懿接过奶瓶，失笑，“是小秋包容了我。”

“哎？！你们看！”宋照忽然咋咋呼呼地对他们轻声喊了一声，“看你家小少爷。”

江和懿闻言看过去，也是一顿。

床上的婴儿乖乖小小的，仍然是睡着的状态，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脑袋偷偷歪向了郁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