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轩听完这些,倒真有些意想不到,“明德帝不过二十岁,竟有如此洞察之力。我原以为他年少气盛,只会一门心思跟太后夺权,想不到还懂声东击西之道,有点意思。”
陈轩开始理解太后为什么要还政了。
他突然冷笑一声,“这样看来,三年前我对宣王的猜测并不算污蔑。”
陈宽拱手,“义父,要不要将此事密奏太后?”
“只有硝石能证明什么?宣王老奸巨猾,上次被他反咬一口差点晚节不保。”他摸了下塌陷的鼻子,叹了一口气,“等回京,这事儿给你跟陈尚书、叶尚书都知会一声,梅子渊那儿你暂且盯着,既然都是查宣王,需要时可住他一臂之力,我再去趟南边。”
陈宽一惊,“您才刚回来,不去临清了?那海运之事...”
陈轩捏着手里这块石头,面色愈发沉重,“他筹谋了这么多年,此次必是有备而来。不知己知彼,又怎能胜之?至于海运....”陈轩默了片刻,“不可能的,太后是不会批的。”
就凭先太子死在海里这一件事,陈太后永远不可能重开海运。
陈宽对这个判断坚信不疑,“也是,那我陪您去南边吧!”
陈轩摆摆手,“不必。漕河是我主持修的,在漕河上,没几个人敢动你义父,你在临清盯好贡船即可,我自有安排。”
目送马车离去,陈宽站了半晌,转身朝临清城里走去。
朝阳初升,北风萧瑟。
停滞二十年之久的海运,就这么急匆匆起了个头。
不知为何,一大早大家整整齐齐坐在桌前低头自言自语,像是在等待帮主的启航训话一样。
潘春把她腰间的扑风解下来,唰地放到桌上,打算就出海事宜简单说几句。
帮主已经好久不动刀了,今日扑风一上桌,众人皆是面无血色,瑟瑟发抖。
潘春觉得一定是帮里发生了什么事。
才刚变回来一天就要听坏消息,今年真是犯太岁。
“有什么要放的,赶紧!”潘春拉着脸,无奈地擡起眼扫了众人一圈,反正也没有什么能比自己当过男人再惨的事了。
大家你戳我我戳你,终于在推搡之中,熊三先站了起来。
只见他站直之后深呼吸多次,双眸紧闭,牙关要紧,数息之后大声诵道:“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潘春懵了。
潘世海紧接着站起来,迫不及待背着:“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他背完这句坐下后,身旁的潘世江迅速站起来,快速背道:“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
众人一个接一个,从潘春左手边的熊三开始一路背到潘春右手边的熊四,二十一个人,无一例外。
等熊四背完“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之后,潘春的下巴都收不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
大家都中邪了吗?
熊四望着目瞪口呆的潘春,心说帮主怎么今日不点评了?
也不知道自己背错没有,只好怯怯问道:“帮主,能开饭了吗?”
潘春整个人就像被雷劈过一样,脖子一寸一寸地转过去道:“啊、能。”
近万条漕船列队在笃马河前,等待最后一道拦水坝被拆下后,便扬帆改道。
潘春挠着半懵半怔的脑袋站在船头,看着蜿蜒向东的笃马河,感慨着这条沧桑古朴的河道,和梅子渊那令人发指的读书人情怀。
梅子渊此刻站在仪仗船上,同样看着笃马河,面若冰霜。
贡船携带如此规模的硝石入京,一旦真用来制火药,京师必有灭城之患,此事可大可小。如若他早几日知晓,定要想方设法阻止贡船北上,可现在,十艘贡船已经扬帆进了笃马河,再想做些什么就难上加难了。
而一旁的尹冬冬则兜着一袋核桃,吃得悠然自得。
“子渊,你尝两个,我今儿早上用椒盐重新炒了,味儿可好了!”
见梅子渊不伸手,他又转手递给了陈宽,陈宽倒是吃得十分畅快,“你这手艺还真是不错。”
尹冬冬也就算了,他惯是这般不开窍,可陈宽是陈轩的义子,他跑到自己的仪仗船上做什么?
他何时跟自己关系这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