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春闭了闭眼,冷哼一声,“一时半会死不了。”
话音未落,鬓发忽然被风带起。潘春猛地将梅子渊推到,扑风闪起一道弧光之后,一支箭擦过梅子渊面颊,射进了树干。
“下去!”
潘春目光朝山坡下一晃,就势与倒在地下的梅子渊一同滚下了山坡。
跟上次和潘春躺在一张床上相比,此时的梅子渊不仅不觉羞涩,反倒想紧紧将潘春搂在怀中。
深冬的山林,枯枝杂草遍地,他竭力想让潘春不再受伤,可惜自己是个书生,哪里有过这种人生体验,失控的身体逐渐脱离他的手臂,潘春先他一步滚到木屋墙根下。
梅子渊则滚到了潘春怀里。
“唔!”潘春闷哼一声,终于忍不住朝梅子渊的屁股蹬了一脚,“梅子渊,你是不是盼着我早点死!”
潘春被他这一撞,当即吐了一口血,险些疼地背过气去。
但现在不是跟他算账的时候,远处松林暗影浮动,潘春警觉地擦掉嘴角的血丝,扶墙站起。
她把耳朵贴在墙边听了片刻,顿时有了主意,“进去!”
两人绕进正门才发现,这是一间龙王庙。
许是禁海以后断了香火,庙门都少了一半。
梅子渊跟着潘春躲了进去,殿内破败不堪,龙王不仅破了相,连头上的冠子都缺了半边。
潘春警觉的扫了一眼四周,用下巴点了点龙王像,“躲它后面去。”
钻到龙王身后,才发现神相背后破了个大洞,内里中空。
信民常有往神佛金身里塞吉祥物的风俗,如今这模样,八成是神庙废弃之后,值钱的玩意被人一扫光了。
不过这个窟窿正好能装进一个人,潘春二话不说,一脚把梅子渊踹了进去,“呆着别动!”
潘春深吸一口气,擡起左手将龙王冠子上半截珠串撸了下来,塞进胸口。
梅子渊在一人高的神相里转了个身,发现这个洞只能装一个人,他急忙把上半身探了出去,“那你躲哪?”
潘春半阖着眼没理他,眉头却猛然皱紧,蓦地咬死了下唇,额角青筋隐隐凸起。
只见她背微微一躬,再直起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截断箭。
那截断箭竟然生生被她自己抽了出来!
“你...”梅子渊感觉心脏被人捏了一下,那截断箭上的血让他手发麻。。
方才跑的时候他还在想,回去无论如何要叮嘱林大先治的时候轻一些,或者有什么止疼的神丹妙药,先替她敷上。
潘春缓缓睁开眼,瞅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干脆利落地割了梅子渊的袖袍,简单绑在胸口。
梅子渊当即反应过来,扯起另一只袖子,嗤啦一声,撕完马上递到潘春面前,“还用么?”
潘春一怔,本来以为撕了人家官袍,这人会说两句不好听的,想不到他竟是这个反应。
她向来是个见好就收的人,于是她举起双手,“那你帮我扎一下。”
“嗯。”梅子渊将布料小心绕过潘春前胸,覆在背后伤处轻轻扎紧,“疼吗?”
这一路上潘春从未哼过一声,让梅子渊错以为她的伤不算重。如今他才看清,不止这处贯穿剑上,潘春的肩头、手臂还有好几处伤口,他连忙展开袖子,“我再撕些下来...”
“不用了。”潘春把扑风插在龙王的屁股上,靠在旁边稍微松了口气,“都是小伤。”
要命的还没来呢。
潘春捂着胸口,揣摩着那一箭的力度,语气莫名平静,“那个射箭的,怕是有点难缠。”
“那你躲进来,我...”
“你什么?你会杀人吗?”潘春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老实搁里面待着。”
说完她嘴角突然垂了下来,双眉肃立,眼中光芒萧杀,潘春蓦地拔出扑风,手掌抵着梅子渊的额头,把他摁回洞里,“你躲好,死都别出声,别给我添乱,明白吗?”
梅子渊重重点了下头。
潘春很快跳下神像,再也看不到身影,梅子渊想探头出去看,又不敢,忽然,他听见潘春说:“要是我死了,记得给我埋回临清。”
穿进破庙的风仿佛停住,梅子渊看着插在龙王屁股上的那截断箭,一动不动。
潘春跳下供桌,没有回头,把扑风挂在肩后,猛地拉开了龙王殿的大门。
龙王庙很小,只一间正殿,一方小院,和塌了半面庙门的院墙。
潘春站在院子中央,迎着乍泄的月光,见到了那个拿着弓的男人。
鬓发梳成辫子扎在脑后,双目狭长上扬,高于常人的身高,都昭示着这是一个标准的鞑靼猛士。
“稀罕啊,鞑子也拜龙王?你们如今也出海打鱼了?”
潘春面上笑着,左手却不经意捂了下胸口。
敖敦见到了潘春胸前的血渍,翘起唇角,“我敖敦箭下,没有活人。”
“哎哟,那巧了,”潘春右手缓缓握住刀柄,将扑风横抗在肩上,笑得轻慢,“老娘刀下,也没有喘气的!”
话音刚落,扑风在潘春颈前一绕,刀柄从右手滑到左掌,一个八字斩迎头砍下。
砰!
铁弓挡住刀锋,敖敦额角一跳,“有点力气。”
怎料潘春刀锋下滑,整个人顺势跪在地下,以刀柄为锋,直奔敖敦下盘而去。
这一招着实有些下九流,但效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