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春明白,不论是宣王府这几艘贡船的来历,还是凭空消失的硝石,亦或是鞑靼人真正的计划,随便挑出那一件,都是关乎大晟江山社稷的大事,都能让梅子渊焦头烂额。
而她只不过是个江湖人,那些人和事,不属于她这个世界。
白浪站在马车旁,潘春扶着他的手臂钻进车厢,回头掀了窗帘冲尹冬冬摆摆手,“回吧!记得初一那日带宋赟去拜年。”
尹冬冬晃着手臂,“我保证押着他去!”
潘春挥了挥手,目光却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与宫门相接的那条大道,怔了片刻,才回过神道:“得空来临清找我玩!”
“嗯!”尹冬冬奋力点头,真心有点舍不得她走,“潘帮主一路顺风啊。”
马车沿着护城河一路向南,京城四处都是热闹的人群,再有三天就过年了,不少商家提前挂上了大红灯笼,街边摊贩是平日的三倍。
潘春不禁被这份热闹吸引,抱起胳膊专注看起街景。
最近南书房的气氛热闹非常,每日人声鼎沸,各路官员轮番上阵,慷慨激昂地向明德帝描绘着大晟的未来。
光禄寺的几位官员建议,“既然朝中大事皆由陛下亲掌,那不如咱们趁热打铁,将孟贵妃的册封大典提至初一,咱们可以把取消的鞑靼十六部朝拜宴改成宫宴啊,与册封大殿一齐进行。现下虽是国丧期间,但咱们可办的低调些,也好趁此机会向鞑靼十六部和天下昭示陛下已经亲政!”
“胡闹!”梅子渊简直要气笑,“取消朝拜宴不是避让国丧!而是借国丧的机会阻止鞑靼人入京!”
众人闻言噤声,但总有一两人觉得梅子渊大惊小怪,“梅大人,您上次说鞑靼人运硝石进京,打算制火药炸京城,可这么多日过去了,天武卫将京中三十六坊掀了个底朝天,也未查出一处。可见鞑靼人不过是装神弄鬼。”
“就是啊,哈苏图不是才打到宣府嘛?哪能这么快进京城?再说了,梅大人口中那八艘贡船连片板都找不到,莫不是....”
杜清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朝明德帝一拱手:“陛下,虽说京中并无鞑靼人踪迹,可宣王确实不在应天王府,漕河多处闸口闸官无辜丧命,而且太后只是去赫古塔祈福十日,无音信不代表她不会回来,朝中形势依旧严峻,万不能因太后不归朝就放松警惕啊!”
明德帝转着手中的珠串,垂眸不语。
今日光禄寺的人来南书房,是奏请提前为孟思雨举办贵妃册封大典的。
孟家一直不是太后最喜欢的人选,孟氏一族与陈氏关系一般,反而与明德帝走的很近。
所以趁太后不归朝,明德帝定下了继后人选。
但因国丧,只能先将孟思雨以贵妃身份纳入宫中,等丧期一过,再继任皇后。
太后莫名其妙信了佛,一去不回,陈氏几名大将又被明德帝支去九边打仗,大晟官员皆知朝中一夜变了天,众人心中都明白,小皇帝这次要实打实的亲政了。
虽然不知太后往后能否扳回一局,可现在不拍小皇帝马屁,万一日后他真的亲政了呢?
几人见明德帝不置可否,便猜着他到底是想把这场宫宴办的低调奢华一点,还是高端大气一些。
明德帝沉默半晌,最终还是问向梅子渊,“子渊,依你看,这典礼该怎么办才好?”
若是真按礼法,明德帝这个时候就不该纳妃。
但明眼人都知道,不趁着这个机会把孟思雨弄进宫,太后回来,新皇后保管还得姓陈。
梅子渊终究不是个趋炎附势的人,“皇后...”他本想说皇后尸骨未寒,就不该这时候册封贵妃,可话刚到嘴边,杜清猛地上前一步,插话道:“陛下,臣认为,梅大人应避嫌此事。”
这话一出,明德帝果然擡了眼,默了一瞬,笑道:“无妨,朕知子渊与贵妃并无私情。”
梅子渊心中不禁一阵悲凉,自古帝王皆无情,似乎无情到不需要感情,后宫每位妃嫔在明德帝眼中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
“臣理应避嫌,此事不宜多言。”
他真的不想再说什么了。
回京多日,本以为明德帝会重视贡船之事,不料他知晓王德海的真面目后,只是发了通火,反倒把王德海所说的,以鞑靼出兵牵制九边,分化陈氏兵权之计刻进了心里。
他甚至在接到九边军报时激动地拉着梅子渊的手,眼中全是狂热的喜悦,迫不及待道:“真乃天赐良机!朕若抓不住这次机会,岂不要等那老妖妇百年之后才能当一回真正的皇帝?!”
最终,事情竟真如王德海所说那般,明德帝趁太后不在京中这段时日,将朝中陈氏武将一概撵去九边。
就连派去追查贡船和王德海的天武卫,传回来的消息也越来越少。
梅子渊拼力相劝,可人一旦陷入执念,怎么劝都是徒劳。
他无奈的看着漏刻,满溢的水声不知怎么让他想起漕河,想起青安帮的漕船,想起潘春。
想起她胸口那根狰狞的断箭,想起她那日与鞑靼人拔刀奋战的情景。
梅子渊莫名生出一丝懊悔,早知今日就该告假,不该在这里听着这些无用的话。
应该去送送她。
算着时辰潘春现在可能已经下了立正桥了。
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此刻追出去,应该能在南城门那儿见到她。
这个念头莫名盖住他方才所有情绪,梅子渊突然焦急起来,甚至忍不住计算着现下立刻出宫,走那条路能最快到南城门。
明德帝似乎对他的答案很满意,手中珠串转得愈发悠然,缓缓开口道:“那就定在初一吧,新年新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