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出自貊崡原身,一只东海龟类,只有带着它,慕容紫英才能见到其中羁押的人。
异样的气息瞬间将身体包围,背对潜思壁慕容紫英只觉得视线一片模糊,回复清明之后,眼前漆黑的海水发出淡淡的蓝光,如同海面之下透射的阳光,而那之中漂浮着熟悉的身影。
封闭在方寸之地无法动弹,日日承受饥寒之苦,夜夜受到沉积怨念的侵袭,海底深渊的十年囚禁足以将一个凡人从肉体到灵魂彻底毁灭,慕容紫英无法忘记初次站在这些同门面前,他们渴求期望的眼神,如今再也没有记忆之中的吵闹疯狂,剩下的只有濒死的麻木。
五百年的天罚不过是一个虚晃的幻影,因为没有一个凡人能够熬过这五百年的岁月。
意识到周围的香气消散时,貊崡早已没了身影。
静静走过漂浮在水中神情呆滞的弟子,昔日的琼华是何等风光,作为一个修真大派,若没有天人之资又如何能够成为其门下弟子,可是此刻却要历经如此磨难。
慕容紫英低下头,俊美的五官尽是清冷,缓步向前,在一白衣女子身前停下,擡手毕恭毕敬鞠躬行礼,“掌门,慕容紫英前来拜见。”
不再是殿前嫉贤妒能,心胸狭隘的一派之主,脱下了繁复的衣饰,洗去了浮躁的尘心傲气,唯剩一身素衣的她——终究不过是求仙路上一个可悲的女人。
夙瑶睁开双眼,视线落在似乎清瘦不少的男子身上,许久,微微轻叹,“紫英,近来可好?”
惊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慕容紫英略显激动的道:“多谢掌门关心,一切安好。”
十年来,从未理睬过他的夙瑶终于开口应答。
“你过来。”不见苍老却憔悴许多的女人眼神略显疲惫,“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走近了些,回想上次与夙瑶如此交谈还是在琼华仙气缭绕的大殿之上,而此刻,两人只能在这幽暗寸草不生的海底监牢一年见上一面。
不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一派之主还是沦为阶下之囚,这个人的语态与神情都不曾有丝毫的改变,夙瑶轻叹,语气悲凉无奈,“琼华千年基业在我手毁于一旦,我又因为你资质极高而对你多加限制,紫英,你可恨过我?”
“人无完人,对于过去之事请勿太过执着,弟子从未有任何怨意,更不敢提恨字,掌门言重了。”
心头一阵苦涩,不光是天资,就连心胸自己都输得如此彻底,“我愧对你,十年来才一直不肯相见,莫要怨我啊,我……”
察觉到对方的难言之隐,“掌门有何吩咐,弟子若能做到,定当竭尽全力。”
“我想——将琼华派交托与你!”夙瑶慢慢屈膝,竟然跪拜下来。
“掌门!”慕容紫英大惊,急忙上前阻止,却被拦截在结界之外。
“请听我说完——”行过一个大礼后,她沉重道:“我自知,重建琼华是何等艰巨,可是除你之外,我真的别无选择,夙瑶罪孽深重,愧对的不仅仅是创下基业的前辈,还有为飞升而陪葬的弟子,而我唯一能够弥补的,就是将它交付给一个能够给予它重生希望的人,所以,我恳求你,接受掌门之位!”
“我……”慕容紫英面颊紧绷,虽然夙瑶突如而来的举动令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但为重建师门尽心尽责却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只是这掌门之位以他年轻的资历又怎么担当的起?
况且,天河失明,菱纱的身体阴晴不定,光靠梦璃根本照料不来,若他接替了掌门之位……
夙瑶统领琼华多年,又岂会看不出他内心的挣扎,当年执意完成双剑飞升,韩菱纱身为望舒宿主,又没有修炼心法,元神被反噬,就算尚在人世,想必身体也快到极限,“韩菱纱的续命之法,我苦思之下有些眉目,可作为你接任的贺礼送上。”
这些年,慕容紫英走遍大川,不顾冷眼嘲讽探访其余修真门派求取心法,辅以当年重光长老赠与的红魄,菱纱在四季温和的青鸾峰倒也平静的过了好些年,但是今年开春以来,她的身体开始反复无常,活蹦乱跳的下一秒就可能双唇青紫晕倒在地,若不是近几天的状况稳定许多,再加上天河的再三保证绝不离开其半步,他此次东海之行可能就不了了之。
夙瑶的一句话无异于雪中送炭,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哪怕是最后一根稻草,对于即将溺死之人也没有不抓住的道理。
按捺下内心的激动之情,反复揣测之后,慕容紫英一掀衣角,单膝而跪,“一切单凭掌门吩咐!”
释放出一抹如负重时的淡笑,夙瑶起身,摘下插于发间唯一一枚白玉簪,“我以第二十五任掌门的身份传位与慕容紫英,望你能助琼华度过此次浩劫。”
柔和的银色光芒闪过,慕容紫英掌心多出一块硬物,摊开一看,是一块刻有琼华派徽的玲珑玉佩,只是这玉质似乎十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