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空间狭小沉闷,周意一向不大喜欢汽车,此时要她坐到副驾驶上去,那空间就更加少了。
盯着徐砚舟看了会,她忽然改变主意。
“行。”
她下车上车,坐到他旁边后,直接撩开长发放到一侧,露出后脖颈的伤口,头小幅度扭着,用余光去看他。
“那就麻烦你了。”
徐砚舟注意到她莫名更换称呼,不再是满满戏谑的徐老师或者大影帝,这个“你”简单又迅捷地拉近两人距离,就好像先前争锋相对、彼此不顺眼的两人冰释前嫌。
或者,换句话说,他们正在重新互相认识。
从他昨晚并没有工作还是做下来迪森这个决定开始,有些事情开始悄然发生变化。
命运横生出与他自我安排好的人生截然不同的枝节,他走在尖细狭窄的枝头摇摇欲坠,倘若坠落,那将是无穷无尽的纠缠,被爱/欲掌控,被情绪牵扯,而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尽管,做下决定的也是一时冲动的自己。
“不客气,今天如果不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他假装没有发现这个微小变化,冷冷淡淡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后转头拿过生理盐水,小心翼翼倒入手里的一次性棉巾,以免水太多溢出来。
手即将搭上她肩膀时,他陡然停住。
“可能会碰到你,介意吗?”
“你要不要这么客气?一个肩膀而已。”周意好笑地直接侧过身去看他,他这谨慎的询问倒是驱散了点沉重心绪。
她认真琢磨他面上的表情,他并不尴尬,相反可以说淡然。
仿佛对他来说,与异性接触必须得到许可是再应当不过的事。
那么先前男装的时候早被他碰过手臂,等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他会不会气个半死?
“之前偶然看到你的粉丝形容你不近女色,寡冷克制,母胎单身就母胎单身,偏偏用词那么华丽,搞得我还以为这怕不是写的是清心寡欲的和尚,现在看看竟然说得没错,原来这年头还真有这么有分寸的男人啊?”
她毫不客气取笑,为了逗逗他,刻意前倾身躯。
驾驶位与副驾驶之间距离本就短狭,因要清理伤口,周意坐上去时特地往他那靠了靠,她这一倾身,两人身体距离几约只剩下几厘米,近到足以在对方眼中看到彼此倒影。
见他毫无反应,周意更加放肆嘲笑:“你该不会还没谈过恋爱吧?”
“……”
她凑过来时身上的香水味混杂着消毒水的刺鼻味一同朝徐砚舟扑面而来,混乱得如同他的心绪。
他不喜欢别人用过于侵略的目光观察自己,但这次,他不避不退,径直对上她再度灵采飞扬的眼。
车灯昏黄逶迤,落在她沾满笑意的脸上,晶亮有神的眸光在黄光中犹如星河潋滟。
她的笑一如既往张扬肆意,如永恒星火般耀眼,更让人难以自抑。
笑好看,话却气人。
他不回答,只是蓦地,猝不及防腾出空着的手扣住她脖子往自己面前摁,残留的几厘米距离顿时可怜地缩短小半。
“我谈没谈过与你无关,你如果不会说话,那就少说话。”
人与人交往都会划出的私人地盘——距离,距离是关系好坏的体现,更是是否能踏入彼此私人领域的一种许可。
现在他们不过是关系将将缓和的朋友,也仅仅姑且只能称为朋友,那么他想她应该并不会喜欢这种侵犯。
他勾起类似于自嘲的笑,声音低沉而重,语气也危险至极。
“和你说一声是我身为男人应有的教养,我只做应该做的事。另外,我也警告你,不要随时随地挑战我的耐性,就算是和尚….”
他顿住,眼神慢慢下移,直到落在那张能气死人的红唇上片刻,才复而移回去紧紧盯着周意双眼。
他认真望进她眼底,也一并认真警告:“和尚,也有修欢喜禅的。”
“……”
周意鲜少与异性靠这么近过,近到她能看清他瞳仁的神秘纹路这般亲密无间。
坦白说被他摁住这秒,视线交锋这秒,起码让她清晰察觉到游离在普通关系之外的暧昧情绪,这种情绪衬在他温热掌心之下,后颈酥麻流窜,衍生出别样悸动。
这滋味不错,很新鲜很有意思。
她半眯着眼,不过,被人摁着脖子是真的很让她不爽。
见她沉默不语,徐砚舟以为自己难得扳回一城,笑容多了些许真实感,然而下一秒,他看到她唇角大幅度扩大。
“你…..”徐砚舟脑门神经顿然绷紧,更加危险的号角紧急吹响时,已经来不及了。
周意毫不费力挣脱他的手掌,没有后撤,反而越往前去。
她双手撑在车椅上,迅捷动作让仅剩的几厘米瞬间缩短为零,如同交颈鸳鸯,你贴我我贴你,亲昵无间。
“那你属于什么类型的和尚?”她冷不丁反问道。
鼻尖碰鼻尖这刻,徐砚舟像是沉浸在冰水中许久的人突然遇上炙热火焰,浑身震颤头皮都在发麻,反应过来猛地往后仰去,躲掉过于暧昧的相碰。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眉端骤然拧起,微恼瞪着这个胆大妄为、善于挑衅的女人。
瞧他这近乎被自己压住的模样,周意乐得挑高眉头。
“佛门禅修数种,徐砚舟,你修的是离酒肉、戒嗔痴还是禁寡欲?还是,你就是欢喜禅本禅啊?”
每说一句,她就凑前一厘。
直到他退无可退,空着的手只能撑在身后承载上半身力量,犹如溺水的人般狼狈伸长脖子去擢取氧气,与此同时幽幽红痕窜满他耳廓。
周意讶异,又脸红了?那跟她在装什么呢。
再看到和他表面高冷男神完全不同的一面,她彻底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徐砚舟,你果然没谈过恋爱吧,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
“……”
徐砚舟从来没有被人逼迫到这种地步,她越咄咄逼人,他眸色便越暗下去,拿着棉巾的手被紧紧握住,盐水在掌中化开,随后被沸腾的心火燃成一汪温水。
—你果然没谈过恋爱吧。
—那你呢?
想问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他急速升高的体温,他神色淡下来。
“当然没你会谈。”
没等周意回答,他突然又说:“两次了。”
“?”
周意前句话没听清,原本以为他会恼羞成怒,没想到却听到他说了后面这句话。
什么两次?
微愣空档,徐砚舟伸手精准捉住她手腕将她往后一推,随即倾身朝她压来,俯身在她上方,神情晦暗不明。
“上次在海边你对我动手动脚,这是第二次,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有第三次。”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听了有点想笑,可这分明已经是第三次了吧?
与上回在家门口一样,她如何反击他就如何反击,原样把她刚才的攻势还了回来,不一样的是,他并不知道那也是自己。
她倒是不介意,脸不红心不跳盯着他隐怒拉平的唇线,心里暗自可惜没能撕裂他假正经的面具。
良久,也不挣脱他的挟制,甚至还舒适地仰仰脖子,她懒洋洋发问:“如果有呢?”
得到她油盐不进的回答,徐砚舟头疼地紧紧五指,不知为什么想起那位不着调的邻居,这该死的模样和他如出一辙。
明明是不同的人,偏偏给他的感觉同样是头疼,头疼到怀疑老天是不是觉得他太过顺风顺水,偏偏整两个难缠的家伙往他身边放。
这两人都是一个类型——气死人不偿命,管你死活。
刚才动作幅度有点大,他粗喘几秒,转而摁住她肩膀掰回去,等自己也坐好,才吭声。
“没功夫和你扯皮,赶紧处理完回酒店。”
玩也玩够,周意郁结心思散去后终究是开心了,她向来有眼力见,再玩下去,恐怕这家伙又得板起脸装严肃,于是乖乖撩开伤口坐直。
“来吧。”
“……”徐砚舟气笑了,看,就是这德行。
和小孩子没差别,给个巴掌转头再冲你笑,让你无可奈何。
他强忍着薄怒重新拿出新的棉巾,倒上生理盐水,复上被她亲手划开的伤口。
伤口整体不算深,经过小半夜的折腾早已结痂,丑陋血痂粘在皮肤上,磨了许久才彻底清理干净。
这种伤说疼不疼,但对女生来说多少会有点异样感受,他见她一声不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忽然察觉到她的忍痛能力比较强,但这不是她伤害自己的理由。
涂碘伏时,他莫名出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周意多精明的人,一听就知道他在说什么,直接就回:“想让他坐牢呗。”
“靠伤害自己去达到目的是最笨的手段,你别忘记你是个女明星。”早知道她是这样的回答,他漫不经心讽刺,丝毫不留情面。
嘿,她还真不是女明星。
周意心有不满,心想她从前为完成任务抄近路都能往雷区跑,这又算什么。
敌人不择手段,那她也要不择手段。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这句老话从来不假,连丁志森那狗东西都玩的挺6呢,她还不能玩了?
到底没有反驳回去,闹这么一通她也有些疲惫,懒得再跟他互怼,就敷衍应声。
“噢,我知道了。”
大概是他有事要问,得到许可后才陆陆续续问了她好些有关今天袭击的问题,周意通通答复。
她想就算她不说,约莫他都有办法从黄天成嘴巴里套出来,干脆模糊原因告诉他基本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