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蛇飞身跃起,却在刚到周意小腿处那么高时,迎面撞上尖头树枝,树枝带着巨大的力量狠狠钉入蛇头,将其击飞后落半米之远。
江亭痴痴地放下手臂,喃喃自语道:“操……预判…..她居然预判…..”
周意走到那条蛇旁,用力拔出树枝,然后挑着蛇的尸体戳到江亭面前,开始回答他的问题。
“王锦蛇,可食用无毒大型蛇类,这里温度高还没正式冬眠,攻击性也不强。”
“……”
不强?光看着就很恶心了!生平最怕这种动物的江亭惊恐地拼命后退,小心脏在短时间内经历剧烈起伏,此时正在扑通扑通疯狂跳动着。
“身为食物链顶端的物种,胆子这么小啊?”周意觉得他挺好玩的,故意晃晃手假装要丢他脚边。
在看到他汗毛竖起差点尖叫出来时,她乐极大笑,学着他最开始的样子冲他眨眼。
这人比徐砚舟那古板劲有意思,换做那位,恐怕冷着脸只会说句哦。
“放心吧,都已经死了。今晚的晚饭就是它们。”
她笑容张扬动人,捧腹大笑那般夸张却不觉讨厌,相反江亭忽然想用酸腻死人的匮乏词藻形容她,她像星星一样耀眼夺目,沉落茫茫星海却仍然独树一帜。
“扑通——”
“扑通——”
这时,江亭听到的不知道是她落入星海的声音,还是自己莫名其妙躁动起来的心跳声,那声音在他脑海中砸出飞溅水花,慢吞吞形成一个意识。
——沈昭玟她,好可爱。
“蓝色蘑菇能吃吗!!你有点脑子!”
“篮子呢?你长这么大常识也不懂?”
“江亭!!你别踩碎我摘的桃金娘!”
大抵才过去半小时,陪着寻找蔬菜的周意陷入了极度暴躁中,恨不得一拳冲飞这个神游天外、干啥啥不行的家伙。
弹幕也是一片哄笑,纷纷替她声讨江亭这贵公子的做派。
在他踩烂第五个桃金娘时,她终于忍不住揪住他衣领怒吼:“知道你家里有钱五指不沾阳春水,但我麻烦你认真点,行?”
江亭对外趾高气昂的性子在这会莫名偃旗息鼓,被人揪了衣领也不生气,竟然正儿八经解释道:“我很认真,就是这里蘑菇种类太多,我就问问你。”
他想起沈昭玟是个孤儿,家庭非常不幸,于是补充一句:“还有我家钱不多,我平时在家也有做饭的。”
弹幕:“…….”天大笑话之我家钱不多,江氏通运了解下?
深井冰吧。
周意硬生生把这句话卡在肚子里没说出来,不然她真想问问他莫名其妙说这个做什么,脑子莫非被桃金娘崩了?
用古怪眼神鄙视他一通,她恶狠狠扭头看向自己的pd:“你刚才和我说什么?”
pd被cue,默默重复遍:“导演说徐老师他们找到所有的谜题了,你们得加快速度。”
“他这么聪明?”
“是的,顾老师都没出什么力。”
这怎么行?居然比自己快?
对上徐砚舟,周意好胜心总能被轻易激起,数数她弄的东西大概也只有四五个菜,她转眼看看附近,最后将目光落在树上。
高耸入云的各类树木植物层层叠叠,飞鸟在其中穿梭来回,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碰碰运气找到个鸟巢搞点鸟蛋来吃吃。
江亭看出她的跃跃欲试,嗯了声:“你该不会是想爬树吧?”
“是有这个想法,我感觉我们的菜并不多,毕竟六张嘴呢,”她耸耸肩,幽怨地看着pd,“要是能进中段就好了。”
如果一开始就进中段,她说不定会比徐砚舟快十倍。
pd也很无奈:“沈老师,真不是我们不让你进,今天也是临时改的嘛有很多不周全的地方,下次,下次一定!”
节目组为了嘉宾安全是断然不会让大家进入没有深入考察的地方的,这才勒令就这么大范围,反正直播的主要内容是看做饭过程,又不是吃饭。
听完解释,周意无所谓地哦:“那我爬上去看看。”
正欲爬树时,所有人的耳麦里接连传来导演几声暴怒的喝止声。
“顾晚!涂导快去顾晚那!”
“所有人暂停拍摄!切断直播!”
“顾晚受伤了!”
顾晚受伤了?周意一愣,和江亭对视一眼,没有犹豫放下东西立即回到最初的营地。
那里贾彰夫妇已经搭建好火堆,他们和手足无措的几位助理站在一块,火堆旁是伤了腿的顾晚虚弱躺在用衣服铺成的简易床单上急促喘息,地上还堆了一大堆锅碗瓢盆。
而她的左脚竟然被半圆形的生锈捕兽夹死死咬住,细嫩的腿腕被咬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怎么回事?”周意挺喜欢顾晚的,让她的助理先起身,自己蹲下身去仔细查看她的伤势。
幸好顾晚脚细,穿的也是硬质地裤子,所以伤势不是非常严重。
但一旦不及时得到救治,很大概率她的脚就会废掉,不仅如此,还得尽快打破伤风针。
摄像机早就都被勒令关闭,跟来拍摄现场的涂副导闻声赶过来,他头都大了,啃着手指焦躁地说:“顾晚要去找你,听说你在东面方向,她跑过去没注意到然后不小心踩到了。”
他都如此焦急,那别说总导演现在有多生气,顾晚受伤的时候可还是在直播的!
就这一会的功夫,现在网上已经在问怎么回事了。
“在来找我的路上?”周意眉头紧皱,她选择的路她不可能没发现有捕兽夹,难道真是她错看了?
“是啊。”涂导为难的点头,这情况始料未及,他都吓懵了,脑子里全是该赔多少钱的问题在闪现。
这边云莉安看着那伤口都心有余悸,她责怪道:“不是我说,一开始知道临时更改地点我就担心这个,你们都没有时间提前做好准备,现在出事了你说怎么办?”
说到这个就冤了,涂导苦着脸解释:“我们连夜找到这里,也是连夜过来让人把这里圈起来的,仔仔细细检查好几遍才放心让你们来。”
“那为什么现在还有捕兽夹?还有随队医生也没配备?”贾彰德高望重,严肃起来气势十足。
这事情可大可小,不少综艺都会出意外,其实并不是什么多大的事,但是这节目组居然连最基本的安全都没有弄好,实在是太太不应该。
涂导吓得一哆嗦,又开始解释:“我们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啊…..”
“现在不就知道了!”顾晚的助理眼眶都气红了,“我们顾晚姐就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别说了!”
周意大喝一声让他们闭嘴,她冷冷看向涂导:“有这功夫吵架还不如先解决问题。”
眼看涂导慌乱无措,想必是被突发事件搞懵了头,她索性亲自上手,有条不紊地指挥现场,她问涂导:“送我们来的大巴还在吗?”
“大巴我们是异地租,那公司也不熟,就租了两趟单程不是整天,而且收工大概要晚上六七点,所以司机被公司安排了别的单。”
“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以防万一,你这都不知道?”周意都气笑了,这什么破剧组,连点基本认知都没有。
涂导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意外,顿时哑口无言,脸色白得跟刚从鬼门关走回来一样。
好一会,他磕磕巴巴解释:“…..对不起,因为临时改地址我们做得不够周全。”
“算了,急救箱应该备着的吧?”
“这个有。”
“那就这样。”
周意沉沉吐出口气,冷静平稳道:“从最近的公路到这里来要一个多小时,现在把你们派来的保安队遣散,然后叫几辆滴滴,一辆留给我们,所有助理和pd收拾好器材带贾彰老师和云莉安老师先去我先把顾晚脚上的捕兽夹拔下来。”
就说今天会出事的小文焦急跺了下脚,指指自己问道:“姐,我也走吗?”
周意点头:“对,但你放心,我们很快跟上。”
小文抚抚还在跳的右眼皮,蠕动着唇瓣想说话,但还是乖巧点点头应下,说句可耻的,她庆幸不是周意姐出事。
远在南安的总导演看着不断跑到官博下评论的网友,事件迅速升级到要节目组给出解释,以至于他血压都差点飙升,瞬间暴躁起来,在屏幕前指着鼻子责骂傻不愣登的众人。
“沈昭玟说的很好,你们还不动!!”
他骂完又凶巴巴吼其中一位pd:“你个蠢货摄像头没关,全录进去了!”
被劈头盖脸骂了几句,大家这才紧急行动起来,临走前,贾彰夫妇还担忧地留下些随身带着的糖给周意,让她记得给顾晚吃。
“哦对对对……先帮顾晚。”
涂导也反应过来,扑过来跪倒在地问周意,“现在我们怎么弄?”
江亭一起蹲下,尴尬地上摸下摸那尖锐物体,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见过这玩意,好复杂的样子。”
“疼吗?”周意没理会他们,而是摸摸顾晚被汗沾湿的头发,语气放低放柔。
顾晚身娇体弱,被这么大个专门猎捕野兽的夹子夹到后是硬生生咬着牙坚持到现在的,她一直强憋着对未知的恐惧,此时被周意这么一问,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昭玟姐….我的脚会断吗?会留疤吗?我好痛啊,我快痛死了呜呜呜呜……”
“不会。”
周意腮帮子一紧,笃定地说着,把糖拆开塞在顾晚嘴里,随即脱下冲锋外套,袖子拧成麻花让她咬住,然后擡手捂住她的眼睛。
“你闭上眼睛,相信我。”
顾晚渐渐停止哽咽,怔怔看着上方沉着冷静的女人,唇齿间糖味弥漫,甜腻的味觉似乎要把她溺毙在她那双清冷理智的眸中。
片刻,她好似也被感染到这种冷静,大哭渐渐转为呜咽,眼角几滴清泪滑落。
“谢谢。”她口齿不清道谢,紧接着慢慢闭了上眼,将自己全然托付给她。
见她闭上眼睛,周意打个响指让两人回神。
“这种捕兽夹在半圆环交界处有连接两片锯齿的机关,俗称舌头,等会江亭你和涂导一人一边摁住最中心往外掰,等有缝隙,我就踩舌头开夹。”
来不及耽搁,她站起身,让两人按照她说的做。
两个大男人这会非常谨慎,小心翼翼触碰钢夹,然后在周意的命令声中一点点拉开咬合力极强的夹子,由于涂导身板小而瘦弱,他力气不大,才扯开一丢丢他就滋哇乱叫起来。
“沈老师你快点!我坚持不住了!”
涂导脸色涨红到发紫,显然是很努力在掰,任由他怎么叫,周意始终一言不发,只是专注盯着机关开合的情况。
在他终于忍不住松手时,她看准时机,狠狠一脚踩下去。
“啪嗒。”
随着顾晚闷哼一声,夹开了。
江亭也脱力仰倒在地,等撑在地上半支起身子,还不忘惊喜地夸赞:“沈昭玟你太聪明了!太厉害了!”
他刚说完,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一滴又一滴,他擡眼望向天际,豆大的雨滴急促落下击打在他的脸颊,他怔忡地摸摸脸蛋。
“下雨了…..”
周意迅速捡起一个铁锅挡在顾晚伤口上。
该死,不仅真的下雨,还提前了。
她推了把正摩挲手的涂导,终于得空问:“徐砚舟呢?我们现在得赶紧躲雨。”
从刚才一开始她就注意到徐砚舟不在这里,他跑去哪里了?
“徐老师说马上就要下雨,我们可能来不及离开,他听说这里有住民,他和一个保安去找住民了。”涂导说道,他耳尖地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即看向周意身后,瞬间激动到不行。
“徐老师回来了!”
周意倏然回头。
淅沥雨中,雾气迷蒙,徐砚舟撑伞快步而来,身后还跟着保安两个瘦弱萧条的男性村民。
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先将伞朝她倾过来,才平静地说:“我和他们商量好了,可以暂时去躲下雨。”
雨不再落在自己身上,周意眼神落在他很快被雨水沾湿的肩膀,看了几秒,她慢慢移向徐砚舟淡定非凡的俊脸上。
雨帘幽暗,衬得他从上而下看过来的双眼黑得不可思议,却又在某个一瞬晶亮不已,里面的情绪复杂难辨,一时间她分不太清他是什么心情。
但她好像察觉到了一点与众不同的东西。
她眉头不期然皱起,“你蹲下来,现在重要的是顾晚。”
“她没事吧?”徐砚舟深深看周意一眼,然后蹲下把伞全部罩在顾晚伤口上问道。
周意丢了铁锅,看向胸膛起伏微弱的顾晚,叹气:“得先去躲雨,找点抗生素防止发炎发烧。”
“我们村里有抗生素的。”
陌生人的声音响起,周意眸光蓦地变冷,寒光肆虐的眸光穿过雨幕,看向同样撑着伞、说话的两位村民。
个子更高点的那个见她看过来,露出和善可亲的微笑。
“你们好,我叫吴军,这是我弟弟吴宣。”
冬季的雨猛烈而迅疾,冰冷而彻寒,雷声隐隐,紫光闪过,照亮他黢黑黢黑的牙齿,以及脸上类似于烫伤的疤痕。
周意心头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冷瞬间流遍全身。
一月的天,真冷啊。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