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头几次相亲李青梨还有点小紧张小局促,可这都是第多少回了,李青梨近乎麻木,对她来说相亲和喝水一样,平平无奇,平淡无味,期待没有,只要对方是个正常人就谢天谢地了。
李青梨被刁婆子牵回家中,刁美汉和杜闻声在堂屋里坐着,李老头作陪,她踏进屋子时坐在右边的年轻人从座位上站起来,礼貌地与李青梨对视了一眼,飞快移开目光,然后微弯了弯腰,对刁婆子道:“麻烦婶子跑了一趟,担误李青梨同志上工了。”
刁婆子满脸堆笑:“小杜这孩子真有礼貌!快坐下,别拘束,就把这当自己家一样,呵呵……”
李青梨无语地凝视着刁婆子的侧脸,之前她娘可从来没说过这句话,这是王八看绿豆,看上了?
李青梨顿时来了几分兴趣,就想好好打量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看他身上到底有哪点这么招她娘稀罕?要知道她娘对自己亲儿子可都嫌弃着呢。
嗯,高高瘦瘦,皮肤挺白,双眼皮褶皱很深,笑的时候眼尾微微下垂,有点像狗狗眼,戴着眼镜让他多了几分书生气,鼻梁很挺,嘴唇不薄不厚,和傅白那种凌厉的俊美不同,他五官轮廓偏柔和,总体来说英俊不足但是清秀有余,是很有亲和力的长相。
“小六!”刁美汉重重咳嗽一声。
李青梨回过神看向他,表情无辜:“啊?怎么了呀?”
“你一直盯着杜干事看干啥?”
杜闻声脸颊已然绯红,神情除了一点紧张之外,倒是不见生气,他笑起来很是好看:“就是看两眼,没事的。”
李青梨在心里评价,声音也好听,有点雌雄莫辨的温柔,比女声磁性,比男声悦耳,但李青梨还是喜欢强势清越中带有清冷感的声音,比如说傅白。
接下来李青梨不说话,就看着刁美汉接过媒人的工作,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两边各自的情况,让彼此之间先有一个初步的认识和了解,不同的是刁美汉是如实叙述两边的情况,不会像媒人那般舌灿莲花,指着两个年轻一顿夸,仿佛人家是仙女仙男下凡来了,结合在一起就是成就感天动地神仙姻缘,生了孩子那就是仙童神童……总之,神仙姻缘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呀!
李青梨面无表情地听刁美汉说完,心里大概有个谱了,她娘为什么稀罕杜闻声?说起来就十几个字,有车有房,父母双亡,长得清秀,脾气能抗。
说来说去,知女莫若母,她娘知道她脾气不好,所以想给她找个好脾气的,一刚一柔,一硬一软,方能长长久久。
李青梨有点感动,还有点不忿,自己怎么就脾气差了?再过两个月,自己就好好的活到了二十了,也没见人打她呀!
委屈!
要是之前就和杜闻声相亲,她可能还有点兴趣,可是近来不知怎么的,她一点提不起兴趣,甚至觉得应付相亲对象有点烦。
不过到底是刁美汉为她用心挑选的相亲对象,杜闻声还是他化肥厂的同事,而且她娘在一边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她,她敢敷衍吗?她敢直接拒绝吗?不敢!
所以李青梨只能再次开启常规操作,老娘瞪着她,她领着杜闻声,身后跟着鬼鬼祟祟的监视人李大丫等人若干,就这么出了院子在周围压泥巴路,放在县城里就该是压马路。
两人在大队里逛了快二十多分钟,始终没人开口说话,皇帝不急,倒是急死了身后的李太监——李大丫。
两人经过了李成能家,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大队的学校,大队学校规模很小,就两间房,一间小学教室一间初中教室,外头的院子也都是土坯,墙体斑驳,遇到下雨天就成了泥墙。
两人经过学校围墙外的一棵泡桐树,杜闻声突然开口:“李青梨同志,你……”
李青梨转过身来,见杜闻声一只手指了指她的头,自己下意识伸手在头发上摸索,“怎么了,我头上有东西?”
杜闻声一只手伸了又缩,缩了又伸,“就,就那,有一根松针应该是。”
松针应该戳进头发里,李青梨半天没摸到,火气都上来了,干脆甩下胳膊,对杜闻声说:“你帮我拿掉吧,我找不到!”
杜闻声笑道:“我帮你拿,你别动火气。”
李青梨站着不动,杜闻声站在她身后伸手帮她把头发里的松针拿了下来,拿到手立刻退出了一米之外,将手里的松针递给李青梨看。
李青梨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拿掉就扔掉啊,你还给我干嘛,留着晚上烧锅呀?不然你留着吧,就当我给你的谢礼,礼轻情意重……”
李青梨最近又是上工又养鸽子,有时候还要给鸽子省口饭,又或许了褪了些婴儿肥,脸上的肉比从前紧实许多,笑起来不似从前那般孩子气的天真烂漫,反倒是多了几分小女生的娇俏灵动,有梨涡加成,更是感染力满分。
被李青梨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朝自己笑,杜闻声突然不自在地低下头,脸上又飞上了一抹绯色。
李青梨捂嘴偷笑,“我的天,杜闻声,你怎么这么爱脸红啊?”
杜闻声慌不择路往前头走,嘴里念叨着:“是遗传,我奶奶就容易脸红……”
“哈哈……你也太好玩了吧,我一个女孩子脸皮都比你厚,你是怎么当上干事的?”
李青梨脚步轻快似鸟儿似的追了上去,学校里傅白从教室出来喝口水透口气,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李青梨和杜闻声过了石桥和打谷场,绕过知青宿舍外的竹林,又上了木桥,擡眼都能看到潘家后头的李家了。
杜闻声慢下脚步,转过身来跟李青梨对视。
“李青梨同志,如果你觉得我和你并不合适,直说也没关系的,我不会介意。”
李青梨眉头皱在一起,神色怪异地打量着他,语气有些危险:“你是没看上我?”
杜闻声忙摆手,急切地解释:“不是,你误会了,你这么漂亮又活泼的女孩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我怎么会看不上你?我只是觉得从见到你开始,你就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我想或许你并不是很期待这次的见面。你是女孩子不好说,我直接说出来,你会少了许多困扰?”
李青梨眨眨晶莹剔透的大眼,红唇微扬,忍不住凑近了问:“你觉得我很漂亮吗?”
杜闻声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身子也不由往后仰,“当,当然。”
李青梨又近了一分,眼睛一眯,期待地问:“那在县城里,在你们工厂里,有比我漂亮的女孩子吗?”
杜闻声往后退一步,眼皮子都不敢擡,“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我平时没太注意这些。”
李青梨倏地站直了,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地道:“好吧,放过你了,只要你觉得我很漂亮,我们就是朋友了!不过我最近其实不太想相亲……”
杜闻声最后只得到了“朋友”这个答案,再多就不敢再问了,因为他发现李青梨太活泼太跳脱了,而他最不会应付这样的姑娘。
李青梨和杜闻声两个再回到李家,两人站在一起神色自然多了,刁婆子还看到李青梨主动找杜闻声说话,刁婆子高兴得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腿脚利索地开始整治中午的饭菜。
自从李家三喜临门,怀孕的三个妯娌陆陆续续开始有了孕期反应,一个个的对油烟味重的厨房那是退避三舍,所以做饭的重任自此就落到了李大嫂和刁婆子身上,李大丫也能帮忙,但是李大嫂疼孩子,都包圆了,所以做饭的只有婆媳两个。
这年头通讯不发达,亲戚上门没法提前通知,今天刁美汉来的突然,李老大他们都上工去了,没人跑腿去镇上买肉,但是刁婆子一来看重刁美汉这个大侄子,二来很满意杜闻声,所以一咬牙,一跺脚,迈着杀气腾腾的步伐就去鸡笼了抓鸡去了。
李青梨看到刁婆子进了鸡舍吓了一跳,就她娘这个待客规格,连“亲儿子”大公鸡都要宰了,要是她和杜闻声不成,还不肉疼的死去活来?当即跑过去阻止刁婆子,然而刁婆子哪里肯让,拉拉扯扯间直接放大招,一把就把大公鸡的头给扭了。
李青梨当时的心情非常复杂,实在是不知道该担心以后老娘秋后算账,还是高兴有鸡肉吃。
这时候时间还早,李大嫂上工没回来,只能刁婆子和李青梨两忙活,母女俩烧热水,杀鸡,烫鸡毛,拔鸡毛,搓鸡肠子,摘蔬菜……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的。
菜准备的差不多了,刁婆子就让李青梨去灶下烧饭,炒菜这些李青梨也不太帮得上忙。
李青梨把灶膛里的草引着,屋顶烟囱才冒出一缕白烟,李二嫂从自己屋里出来,径直来到灶房,她只站在门口,一双眼睛在灶房里转了一圈,笑着问刁婆子:“娘,今天咱家烧大公鸡呢?”
刁婆子正在搓衣板上搓洗鸡肠子,听到声音直起腰,用手背在后腰捶了好几下,和颜悦色地道:“二丫娘你有没有想吃的,娘给你留着?”
李二嫂嘴里分泌着口水,很快回答:“就鸡腿吧,鸡腿肉多营养多,给肚子里的儿子也补补。”
刁婆子笑眯眯地回道:“娘知道了,你早上不是说身体不爽利么,快回屋躺下吧,饭做好了我再叫你?”
见李二嫂回屋去了,李青梨没忍住,好奇道:“二嫂咋知道这胎是儿子呀?酸儿辣女?”
刁婆子继续搓自己的鸡肠子,“她弟媳妇姜翠玲不是连续生了两个儿子了吗?听说最近又怀上了。你二嫂想沾沾她弟媳妇的孕气,前两天专门回了娘家一趟,要不然她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叫她出去跟要害她似的!老三媳妇儿还生了三个娃呢,她不摸,非要摸娘家的?算了,随她去,只要能把娃平平安安生下来,给老二留个后,比啥都强!”
李青梨嘴巴撅起来,“娘你这话我不爱听啊,哦,就儿子才是后,女儿就是个屁!那你生我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