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老娘背后,李青梨跟左右护法似的,抱着胳膊擡着下巴,表情十分高冷,高傲,高不可攀。
刁婆子屁股才碰到长凳,一掌拍在桌上,对这李老二一声厉喝:“李成勇,给老娘跪下!”
李老二脑子没反应过来,两个膝盖就已经跪到地上,没办法,三十多年练习出来的,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李老二脑子懵了一瞬,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很无辜地道:“娘,这又咋了?我最近没干啥坏事呀?”
刁婆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是没有,可你娶的好媳妇有!你媳妇儿肚子压根没事,她跟她兄弟合伙演了一出戏,骗咱李家的钱来的!好家伙,嫁到咱李家十几年,没看出她有这份狗胆,老娘真是小瞧她了!”
李老二还笑了,“娘,你在说笑呢?就小燕?她哪有这个胆子?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李青梨将李二丫往前面一推,“李二丫,你跟你爸说说,你妈是怎么没病装有病,又怎么偷偷倒掉假药?又是怎么逼你喝树根水,就是为了从你奶奶这骗点钱的?”
李老二带着笑意的眼对上李二丫闪躲又愧疚的眼神,脸上残余的笑意瞬间消失的一干而尽,“二丫?”
李二丫用牙齿撕扯着嘴唇,突然头重重低了下来,瓮声瓮气地道:“爸……妈骗了我们所有人,奶奶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李老二原本直挺挺地跪着,听完这席话一屁股坐到小腿上,表情茫然了片刻,“啊?”
事已至此,李二嫂帮娘家骗婆家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李老大兄弟三个看向自己兄弟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刁婆子冷哼一声:“原本按照我的性子,我非得揍死她,再把她扔回她老冯家去!我还要带上你兄弟把她老娘兄弟给狠狠修理一遍!让他们没法在生产队做人!还要让她老娘兄弟赔双倍的钱给我,给老娘赔礼道歉,才勉强消了老娘这口气。但是老娘念在她怀了你的种,暂时忍着没动她,不过让我吞下这口气,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老二,你就说吧,这事你想怎么了了?”
李老二瘫坐在地上,半天眼珠子都没动一下,显然是被这个消息砸得回不过神来。
那可是一百块啊!他们公社许多人家一大家子忙碌一年,到头来也就分个百八十块钱,他家因为有个当过兵的兄弟,日子比别人家的好过一点,但是一百块绝对算是一笔巨款了。
再者,李二哥和李二嫂自己谈的对象,情分不一样,现在他得知,自己媳妇儿跟娘家一起骗自己老娘,骗他们一大家子,也骗了他这个做丈夫的……这谁能受得了啊?
李老大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自己兄弟这么失魂落魄过?都挺不忍心的,七嘴八舌为李老二说话。
“娘,出了这事,最伤心的就是老二,您再给他一点时间缓缓?”
“娘,我还是把二哥从地上扶起来吧,您看他这样子,魂都没了。”
“二哥,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有啥抗不过去的?快起来!”
刁婆子没好气地睨李老二一眼,“真是个怂货!平时吆五喝六的,一遇到事就瘫了,我咋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连自个儿媳妇儿都管不住!嘁……”
李老大他们见刁婆子没阻拦,就七手八脚把李老二扶到凳子上坐着,然后一大家子开始商量怎么把那一百块钱给要回来。
李老大道:“咱们直接去冯家讨要就是,老二媳妇儿是他们冯家的女儿,他们总不会不管?”
包括李大嫂在内所有人都看向李老大,那眼神明晃晃地写着:很傻很天真。
但凡冯家人替李二嫂考虑过,就不会想出这个馊点子骗李家的钱,陷李二嫂于不义。
李老四双拳握紧,死鱼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急不可耐地道:“我看还是打上门把冯俊狠狠一顿,他家就他一个儿子,咱们家五个,一人一拳都能把他揍趴下!打怕了,钱也就有了!”
李老三眉头轻皱,“揍肯定是要揍的,怕就怕他们已经把一百块给花掉了,没钱还……”
“她敢?”刁婆子狠狠拍桌子,“她老娘敢花我的钱,我就是把她家都拆了,这钱也得还!想占我刁宜秀的便宜,这人还没出生呢!”
大家伙正说着话,李老二突然从凳子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去墙角拿了一把铁锹,然后打开门便迅速出了院子。
堂屋外耳朵贴墙角的李大宝等人一哄而散。
刁婆子反应过来,忙道:“老大,你们干站着干啥,还不快点追上去,别让老二吃亏了!”
李老大兄弟三个忙带上家伙追了出去。
一大家子来到了门口,目送兄弟四个离去,回身时二房屋里传来李二嫂四分虚弱三分无力的声音,“二丫,你在不在?你爸去哪了?”
刁婆子杀气十足地瞪向二房屋子方向,仿佛要穿破墙壁将里面的人都戳出个窟窿,嘴里还道:“以后你们谁也不许理她,这个女人太晦气了!”
二房屋里的李二嫂霎时没了声音。
因为惦记着出去的李家四兄弟,大家伙都没心情吃饭,刁婆子难得大方一回在堂屋点一盏油灯,一家子就坐在堂屋等兄弟四个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几个小的早已支撑不住会屋睡觉了,李青梨干脆趴在桌子上打盹,迷迷糊糊都睡了一觉,李老二兄弟四个才一身煞气地从外面回来。
李老二第一个踏进堂屋,径直走向方桌,先掏左边口袋,掏出一堆皱巴巴的钱和票子扔在桌上,有几张还沾了一点红,然后又从右边口袋掏出一把面值不同的硬币放到桌子上。
刁婆子迅速估摸了一下,“不算这些硬币,这里加起来已经超过一百块了。”
李青梨很快反应过来,“多出来的是他们冯家自己的钱,原来他们冯家也没穷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啊?看来不是穷,就是单纯的坏!”
坏人做坏事,还学要理由吗?
李老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转身出去,径直往自己屋里去了。
李青梨一刻不敢耽误,扶着自己老娘就屁颠屁颠跟了上去,到了二房门外,她就听自己二哥用没有温度的声音问:“冯燕,你有没有话要跟我说的?”
屋子里没有灯,乌漆抹黑的,只有冯燕虚弱且含着怒意的声音无比的清晰。
“李成勇,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你知道我怀这一胎有多辛苦吗?你知道我到现在没吃晚饭,饿得出冷汗了吗?你知道我肚子多不舒服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半夜才回到家,就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还是人吗?呜呜呜……”
李老二的嗓子仿佛在冰水里泡过,冰冷无情的:“怀孩子辛苦是吧?我不是人是吧?那好,咱们明天去医院把孩子流了,再去把婚也离了!从此我跟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什么?!”李二嫂一声尖叫穿破了黑暗,传得老远。
“李成勇,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你竟然还让我把孩子流了,你个良心被狗吃了的畜生东西!”
“冯燕,这话该我跟你说的,你有良心?你有良心会跟自己老娘兄弟一伙骗咱家的钱?会拿肚子里的孩子当筏子?冯燕……我李成勇真是瞎了眼了,才会看上你这种人!”
李二嫂仿佛被人掐住脖子的公鸡,瞬间没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