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皮鞘闪着细小微光,苏还将它递给缃城君,无半分留恋。
“本是你的东西,今日就物归原主。苏还没有卓越逸才,更没有鸿鹄远志,多半会平淡度过此生。即便如此,我也不需要一把长剑或是什么蛇族女子来左右我的决定。人生短短几十年,正因为未来不可知晓才有趣味,若是种种际遇尽皆知晓,活着岂不是味同嚼蜡!”
姬羽击掌叹道:“苏兄所言极是。风平浪静虽然安逸难得,但人生妙处却尽在波澜起伏之中。”
缃城君道:“真是可笑之极!但你若是这般想法也好,交还照夜时倒也轻松干脆!”说罢伸手相接,刚刚入手,一个炸雷在众人身旁响彻。
“怎么来得这般快!明明不是今日!”缃城君倏然变色。
迟疑间,雷声滚滚而来,震耳欲聋。暗黑的天幕如同被撕开一般降下闪电。缃城君慌忙跃开,她身旁的一棵老柏被击中,从树冠至树根劈成两片。
初时只是闪电,渐渐的就有伴生的火球从天而降。
每次电闪击打的都是缃城君所在之处,她只有不断躲闪,一时狼狈之极。苏还见她不动声色杀死池玉碧,长生子等众妖无不对她俯首帖耳,现在却这样仓皇,可见情形果然万分危急。
姬羽阻止挣扎着想上前相助的白扶风,将她扶到一块山石之下:“你应该知道,这种时刻你的力量对她毫无用处,这是她的劫难。”
白扶风淡然的脸上现出担忧,眉尖轻蹙。
苏还紧随二人向山石下跑去,却突然仆倒在地。有什么缚住了他的双脚将他向后拖曳,苏还回过头,只见一只黑色长蛇,它的尾部缠住了他的双脚,将他迅速拖向自己。
白扶风惊道:“缃城想借苏还之力避劫!她修行日久妖力渐强,苏还无助于她,却可能因此丧命!”
黑蛇长约九尺,蛇身粗如碗口,尺长的红信急速的闪过苏还的眼前,蛇口的腥气使得他肠胃一阵翻滚。
姬羽快步走出山石的庇护,滚烫的火星焦石四溅,他似无所觉,心中焦急万分,却一时束手。一个影子从他身边飞掠而过。白扶风极轻巧的躲避着滚雷,腾身接近被缃城君环在中心的苏还。她竭力伸出手却被缃城君的尾部击中,跌落在地,口中涌出大口的鲜血。
落雷不断,电闪晃得人双眼若盲。不断有雷电击中缃城君的身体,蛇头在疼痛中狂摆不止,蛇身也渐渐越收越紧。苏还只觉全身骨骼咯咯作响,几欲窒息。恍惚间他心中苦笑,这次恐怕在劫难逃的不只是缃城君,他也要在这里送掉性命,可能马上就要去拜见阎王老爷了,不然他怎么会看到静祯正向他奔来?
静祯伏在地上,灵犀皮囊掩不住的镜光虽然对她影响较小,但一路行来她已经精疲力竭。她在尘土中擡起头,看到苏扭曲着脸孔却还在向她微笑。她用手指抠住泥土想向前爬去,却连半寸也移动不了。身旁跟随她到此的白色狐貍用嘴叼起皮囊绳结,带着镜子向姬羽飞快地跑去。
姬羽自狐貍口中卸下镜子,除去外囊,高举着照向缃城。
耀目镜光交杂电光,众人眼前一片白芒。黑蛇蛇口大张,疯狂中向苏还咬去,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巨大闪电从天而降,在蛇口触到苏还之前击中了蛇头。黑蛇瞬间瘫软,跌落在地,苏还随着蛇身一同落下,束缚解除后终于能够呼吸,他仰望墨色天幕,大口大口的吸着气。雷声渐渐止息,清凉的雨丝此时飘洒而下。
姬羽立刻收镜入囊,心有余悸道:“怎么如此之慢。差一点误了事!”不见有人回答,他转过身去寻找,却看见那白色狐貍躲在山石之后,下颚到颈部的细丝白毛被烧燎了个干净,空气之中一种焦臭味道。狐貍擡眼看他,极是凄凉可怜。姬羽很没同情心的大笑出声。
姬羽将苏还从蛇身中拖出,见他无恙才放下心来。
一条细长白蛇游走到缃城君身前,状似哀切,又转过头向着苏还与姬羽二人。白扶风重伤之下,又见了镜光,便显出了原形。苏还想起适才,她飞身来救,心中感激之外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哀怜之意。
这样舍命相救,是不是因为我是那个人的儿子?你们两个竟是一般的傻。只要一人开口,事情就不会是今日的结局了吧。
苏还轻声道:“父亲说,他不能交还照夜。没了长剑,便再也见不到你。”
白蛇久久不动,就在苏还开始怀疑她是否听懂,想再讲一遍之时,白蛇转身而去,蛇行至苏湛墓边,从一个早已存在的洞口潜入了坟墓之中。
苏还望着她消失在低矮的坟墓旁,父亲因何钟情又因何情怯,而今已无从知晓,只是白扶风那样清冷性子之下,却是如斯至情。
一个人奔跑而至,投身入怀,他被撞得险些躺在地上。苏还连忙环住那微微颤抖的温热身体,他闭上了眼睛,不用去看,他也知道这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