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野严阵以待:“你这螭怪倒还有些自知之明。当年雷斗北那恶龙水淹寿春川附近三村两镇,一时无人可降,还不是被我父亲斩杀!”
雷夫人眸色已经赤红:“斗北几时有过那种能耐,他身遭不测只不过因为他是五爪龙罢了。况且——”她大笑道:“若不是钟离川以你母亲那个贱妇为饵,又怎会那么容易得手!”
钟离野目眦欲裂,急扳手中银弩,六枚银头的羽箭连环射出。
其中的两枚刺入了雷夫人的胸腹,她张口长啸,龙吟响彻,疼痛之下现出原形来。
石室之内,一尾通体赤红的螭龙狂暴地扑向钟离野。
钟离川死后,族人以不贞为由将钟离野母子逐出。
母亲从未开口解释过这个令人羞耻的罪名。
她的沉默,比他人的冷眼和嘲笑更加令人发狂。
钟离野不能开口询问,更不敢开口。他对于那个答案的畏惧转而成为对于母亲口中赤螭的刻骨仇恨。
那条赤螭暗袭父亲,撕碎了他的肢体,那条赤螭掌握着他所不知的所有隐秘。
母亲说:“钟离野,你一定要杀死她。”
钟离野也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将她亲手斩杀。”
他虽然有钟离这个姓氏,却不能如其他族中的少年一般接受严苛的训练。唯一可依靠的,就是母亲偷偷带出的几卷残本和父亲生前用过的弓弩剑戟,还有,盈沸满胸的恨意。
可就在刚刚,布阵、诱敌、奇袭,事先演练好的一切被他抛诸脑后。
怒气攻心的他自乱阵脚,出手时竟连后路都没有留下。所以此时,看着急扑而来的利爪,钟离野的头脑中一片空白。
他猛地被人推开,接着便有几点温热的血花溅上他的脸庞。
“荆宝。”他眨了眨眼,眼前的东西都变得血一样红:“荆宝!”
赤螭的一只利爪刺入了荆宝的肩膀。
荆宝的声音很微弱:“傻瓜,连躲避都不会了么?”
石室本不十分高敞,那赤螭游动间,竟扫倒了放置雷斗北神主的桌案。神主落地的声音并不大,但赤螭却立刻抛开荆宝掉转身去。
钟离野摇摇晃晃起身,手执一把青碧的短剑,双手合力猛刺螭尾。
赤螭怒嚎着反扑过来,钟离野扔了短剑跪在地上以身体护住了荆宝。
与他相触脸颊的肌肤十分滑腻,钟离野想,这丫头现在定是没有力气大喊大叫,临死前总算是赚到了。这样想着,眼中一阵酸热,索性更紧地抱住了她。
一道光亮闪过,想象中被撕裂的剧痛久久不至。
赤螭的狂啸声不止,不知为何竟用身体向四壁撞去,洞xue被震得微晃,一些碎石簌簌落下。
钟离野伸手掩住了荆宝的耳朵,却听叫不远处姬羽道:“即便惹人厌烦,姬羽也不忍再见二位以死相搏。”
雷夫人十年前在钟离川手下伤得极重,加以连番历劫,身体已是疲弱不堪。刚刚又中了钟离野两只银弩,所以一见古镜光芒,顿觉难耐的灼热,如身浴火。
她只得一头撞出门去,在湫水中翻滚一番后,腾身入云。
这一日,牛拽湫的村民突然听见四下回荡的龙吟之声。奔出门,就看见密布的黑云间,一尾通体赤红的飞龙夭矫上下,盘旋其中。片刻之后好似用尽了气力,落入牛拽湫之中,溅起丈余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