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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照山(七)(2/2)

王金一愣,道:“原本生着许多杂草,得了雨水便疯长,两三个月就有半人高。大半年前开始,好像有人前来清扫,中元时墓台上还曾摆些果品。”

那人又陷入沉默。

王金也不再耽搁,没走出几步,听到那人在身后沉声道:“多谢”。

那樵子走得远了,他才自袖中拿出一片被焚烧殆尽的残纸。

纸片周围是焦黑的火印,上面依稀看得出四个字:夏之日,冬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他低声笑起来,手指却微微颤抖,轻轻道:“《葛生》。”

——

行到城中,喧嚣的市井之气扑面而来,一扫赵王墓的压抑静穆之感。

叫卖声,调笑声,孩子的吵嚷哭闹声……人们穿梭往来,忙碌不止,直将自己的哀乐喜怒填满空廖天地。

他一步步走得从容,目光却有些急切地四处探看。

一阵马蹄急响,一匹黑色健马飞驰而来。

不知是谁家子弟,竟在繁华街市纵马。一路行来,不知掀翻了多少个摊子,带倒了几多路人。喝骂声四起,但马上少年丝毫没有勒马之意。

一个四五岁的男童正站在街心,听到声响转过头,却被即刻便到眼前的怒马吓住,只瞪大了眼,不知躲闪。

身旁有女子尖叫,眼见飞扬的马蹄便要落在那孩子身上,他足尖一点,纵身而出,一把抱起孩子,跃到一旁。

孩子惊愕地看着他,小脸骇地发白,半响才扁了扁嘴。

他放下那孩子,半生却也不知怎样做出些温柔形态,只是僵硬地摸了摸孩子的头。

谁知,正是这一下,却要那孩子咧嘴大哭起来。

他神色不变,心中却有些慌张,不知如何劝哄,只得俯□为那孩子拾起掉落在地上花花绿绿的面人。

他不识得那些究竟是什么神仙人物,只是一股脑拿在手中。

其中一只面人已经断成了两截,是个蓝衣男子的形态。

面白无须,长眼端鼻,神态高傲,仿佛世间什么都不放在眼中。

这幅不讨喜的样子,哪个肯买?

他将那半截面人拾起,胸口起伏不止,尽量放柔了声音问道:“何处买得?”

孩子一声抽泣,竟不敢再哭,只伸出小手指向一处:“城门口,桃树下。”

——

此时秋风已起,吹得桃叶哗啦啦响,枝叶间已经看得到大大小小的青桃儿。

树下一个小小摊子,上面放着十几个各式面人。

一人坐在摊后,垂着头,细细描画。

她更消瘦了一些,面色却不似往日苍白,许是经历多了日晒雨淋,反添了些颜色。眼睫低垂,遮住天生笑目,但总好似留有一丝笑意在眼角隐藏。

几个懒散的半大少年,远远站着,口中说着些风风凉凉的话儿,眼睛不断瞟向树下。

但那人却听不到一般,手中活计不停。

他却有些忍耐不住,脸色铁青,便要举步上前。

谁知斜拉里走出一个魁伟汉子,横目向那几个少年看了一看,他们便悻悻地低声骂了几句,散了。

汉子又走到那人面前,极腼腆地弯腰说了什么。

然后,他便看见那人擡起头,笑了笑,很快将东西收在一个木箱之中,由那汉子提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一条深巷。

他只觉一瓢冰水浇撒下来,一颗心凉得通透。

他远远跟在后面,眼见二人进了一所院落。

他站在院外,心中闪过许多让那汉子无声无息消失的法子。

一时又心软,她竟向着那汉子笑。

那又如何,他有些冷酷地想,即便她终身恨我,也要带她离开。

不知站了多久,日光也已偏狭。

那人却突然走出门来。

汉子跟在后面道:“经妹子按捏,你嫂子的头风却好了许多。只是辛苦了妹子。”

那人摇了摇头,又摆手要他不要再送,吃力地提了木箱,向巷子深处走去。

巷子尽头的院落极狭小。

院中种着一架葡萄,

他藏身阴暗处,见她洗了手脸,见她进了房去,见那屋顶升起炊烟。

一直到夜色如墨,屋中灯火熄灭,他也不曾踏出半步。

晚来风凉,穿袖入袍,他动也不动。

几只野猫在葡萄架下抓咬,撞得棚架动摇。

门扉吱地打开,那人衣衫单薄,提着六角灯笼,探身而出。

走到架子前,将几条鱼干放在地上。

野猫吃惯她手里东西,嗅到腥鲜味道,轻手轻脚跑了过去,一面啃食一面发出些模糊叫声。

那人看了一会儿,站起身,忽然看见了站在院外的他,手中灯笼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他一步步走近,月光下看得分明,那人周身都在细细颤抖。

“连宵。”他终于唤道。

韩连宵睁大了眼,神情似极了招提寺外初见时,她在他伸出的碗中填满白粥,而后诧异地擡起眼来。

不过,那是九年前的旧事了。

如今,韩连宵的眼中清清亮亮,浮起的泪光于其中流转。

她嘴唇轻轻动了几下。

虽然发不出声音,他却知道,她唤的是自己的名字。

申屠竞。

“你曾问我为何醉心争夺,明知凶险异常,却要以命相搏?”申屠竞此时感到自己挣脱幽暗,真正的血肉塑身,“我那时以为自己只是为了求得丧月散的解药,你我夫妻长久相伴。却没察觉,由始至终,那登临帝位,开创不朽功业的宏愿一直暗藏心中不灭。”

“你自裴家老宅失去踪影,我才醒悟那皇城内的一切,不过一场空梦。只是既然投身其中,便不容人随意甩手脱身。今日大局初定,河清海晏,我终于可来寻你。”

他伸出右手想去抚摸韩连宵面颊,终是迟疑,只是指尖轻轻擦过:“本以为你没有解药,可能早已不在人世。我心中便有了计较,只是这样一直找下去,无论你是生是死……”

韩连宵本是安静地听他言语,却在他手指触碰到自己肌肤时,身体大震,猛地将他的手挥开,一步步向后退去。

申屠竞皱眉,随即了然——她时时祭扫那座空空的赵王墓,方才相见,只当他是泉下之鬼。而今竟发现眼前人有呼吸,有温热,如何不惊恐?

申屠竞苦笑道:“非要我做了死鬼,你才不会害怕么?”

看她瑟瑟发抖,不肯擡眼的样子,申屠竞心中酸楚,却仍狠下心,走到韩连宵身前,迫得她再无后路可退。

他从袖口中取出在赵王墓空冢附近发现的残纸,轻声道:“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你既写下这般情话给死去的申屠竞,便不要吝惜,可否分些与我?……我认得你的字迹,抵赖不得。”

(重逢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字速度令人发指。情节经不起仔细推敲。结局时人物也有小小的崩毁。但无论如何,总算是完结了。谢谢留言的姑娘和收藏的壮士。(姑娘壮士)我很认真地写,中间也有感觉再也写不下去的时候,但是还好有姑壮的鼓励!真心地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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