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数从四人一下子扩成了八人还有俩女生,服务生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大包厢。
几人在包厢内的座位坐定,面面相觑间彼此都有点尴尬。
方挚尤其,作为两支小队的中间人,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方哥,你别拉着个脸啊,我害怕。”江岸坐在方挚右手边,轻声细语地跟他咬耳朵,“陈木述那混蛋玩意儿非拉着我见他网友,我刚坐在那里都快尬死了,幸好碰见你了,不然我吃饭都不自在……不是,你不是不爱跟人一起吃饭吗?我邀请你你都经常拒绝的……”
方挚一脸麻木,连声音都不想发了,直接嘴型回了他一个“滚”。
没眼力见儿的傻逼。
几人就这么尬坐了几分钟,最后还是两个女孩中短头发的那个先说话了:“你们都是三中的吧?我叫龚云杉,她叫陈其若,我俩都是一中的。”
叫陈其若的长发女孩儿有些腼腆地“嗯”了一声。
有人说话气氛就慢慢活络了起来,几人各自介绍了自己,一盘盘肉也适时被端了上来,一开始的尴尬慢慢就在肉香里被冲淡了。
气氛一上来,搞事小能手江岸就上线了,大手一挥,要了一箱啤酒。
陈木述刚开始还非常冷静地劝他:“我们明天还要爬山,经不起折腾,而且有女孩子在,喝酒不太好吧。”
结果后来被江岸生拉硬扯灌下去半瓶,直接放飞了自我,一瓶接一瓶,喝到神志不清,嘴上也没了把门,红着脸面对俩姑娘哭喊着“网瘾少年没春天,谢谢你们送温暖”这样的话。
俩姑娘也抿了点,脸颊泛着红,看着发疯的陈木述嗤嗤地笑。
方挚没跟江岸喝过酒,原本以为这个憨包是酒量不错的,至少他在三瓶下肚后还面不改色,还能时不时跟方挚说两句八卦。
结果方挚就转头夹片五花肉的功夫,江岸就瞬移到了对面,双手握着余由的手腕使劲摇来摇去,哭天喊地地要跟他拜把子。
余由一脸迷茫和惊恐,瞪大眼睛盯着江岸,手里筷子上夹着的无辜金针菇毫无灵魂地随着摇摆的动作甩来甩去,最后掉在了何究的黑脸上。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而作为现场唯二没有加入混乱的两个人,一个懒得管,一个在管了也没用之后放弃了,瘫在沙发上喝果汁。
许榭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八点三十五,再让他们闹腾一个小时就各自送回家去。
他瘫了一会儿,恢复了点力气,悄悄挪到了方挚身边。
方挚头枕着沙发靠背,微微眯眼盯着头顶的虚空,根本没注意到他。
于是心里的那点放肆又一次悄悄冒了头。许榭偏过头,细细打量起小少年的侧脸。
其实方挚的长相是偏柔和的,只是平日里冷漠的气质太强大,连许榭也是现在才注意到,他的嘴角是圆钝偏下的那种,总是带着点委屈的感觉。
许榭胡乱地想,他也确实该委屈。
要知道方挚身上遭遇的事情并不难。在当时还不算发达的城市,那起绑架案轰动一时,再经过人们的口口相传,甚至很多细节,比如说受害人的身世和家庭,只要想去了解,就都能知道。
可知道真相是一回事儿,因果缘由,人们看到最多的就是结果。
结果就是这个案件的受害者暴起伤人,心理扭曲,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愿意靠近他。
然后等受害者重新回到社会,所有人都会忘记他受害人的身份,避他不及,好似他才是那个作恶的坏人。
人们拒绝抽丝剥茧回到真相,只随着大流选择眼盲。
酒精上头,许榭意识混沌模糊地想了很多,鼻尖措不及防地就酸了一下。
他赶紧抽了抽鼻子,动静有点大,引来了小少年疑惑的侧目。
“没怎么,可能刚刚去厕所的时候吹了点风,有点流鼻涕。”许榭随口扯了个谎,“再等半小时把这几个送回去吧,都喝醉了。”
那边陈木述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入了混战,几个人扭在一起,你捶我一下,我碰你一下,都软手软脚的使不上力气,没一会儿就都累了,瘫在沙发上挤成一堆。
两个女孩子倒是还清醒着,边喝白开水边笑看几人闹腾。最后看见这边的两人似乎还清醒着就过来道了别,朝他们晃了晃已经叫到车的手机界面,结伴走了。
挤着的那四个一开始还有咕咕哝哝的声音,这会儿大概是累了,一个压着一个,一点声儿也没了。
包厢内安静了下来。
许榭看向方挚,发现他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保持那个盯着虚空的动作。
忽然就想说点什么。
他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勾了勾方挚自然垂放在身侧的手:“哎,方挚。”
“嗯?”这回方挚连目光都没丢过来一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有想过考什么大学吗?”许榭也学他的样子盯着头顶某处虚空。
“没想过。”方挚眨了眨眼,感觉有点困,但还是强撑着精神,“你呢?”
“我也没想过。”许榭扯了扯嘴角,“但我这个成绩,不是我自大,什么大学还不是随我挑吗?”
和许榭认识这么久,他一直都是温和谦润的,所以骤然听见他说这种狂妄的话,方挚觉得挺新奇的,终于舍得偏头看许榭。
少年嘴角半挑不挑的弧度还没落下去,带着点邪痞的傲气。
还挺抓人。
方挚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后缓缓转回头,重新瘫好:“嗯,有自信。”
“你要不想想你要去哪个大学?”许榭伸直了双腿,微眯眼睛,“我控分跟你一起。”
方挚心里打了个突:“还控分?”
这样说话的许榭跟平时相差太大,方挚终于感觉到了不对。转头仔细一看,某位还在自说自狂的大佬满脸通红,看着跟要烧熟了一样。
方挚右眼眼皮狂跳,余光瞥见许榭面前桌上摆了两个空了的酒瓶。
偏偏某大佬还不自知,睁着一双被酒气熏得湿漉漉的眼睛看方挚:“我可牛逼了。”
……是,不会喝还学人家吹瓶,可给你牛逼坏了。
方挚困意都让他给吓没了,无奈地跟他对视。
许榭被他盯得心虚,叭叭着的嘴嗫嚅了两下后默默闭上,然后就垂下眼开始装死。
另一边,叠罗汉的四个不知道又受了什么刺激,这个喊一声“儿子”,那个喊一声“爸爸”,很快就整了个四世同堂。
时间九点过二十,作为包厢内唯一清醒着的人,方挚一一扫过包厢里的几个人——也就江岸的家他认得,其他几人他连送都不知道该送哪里去。
不然就在这儿躺一通宵?或者隔壁宾馆住一晚?
方挚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许榭醉得还不算厉害,听见方挚叹气就不乐意了,巴巴凑到他面前:“别叹气,要笑。”
方挚正想去给那叠罗汉的四个一人来一巴掌,随意扯了扯嘴角。
“不是这样,是这样。”偏偏这个醉鬼还不好糊弄,拉着方挚转了个身,让他面对着自己,嘴角大大地裂开,露出一个傻笑。
方挚嘴角抽了抽。
“你笑呀,学我这样。”醉鬼不依不饶,双手扣着方挚的手腕钳制住他,又傻笑了一下。
“噗——”方挚这回没忍住,直接笑喷了。
这一笑就笑得停不下来了,其间还因为许榭也一直在傻笑,导致方挚好不容易止住笑,再看见他就又重新启动笑xue。
许榭一傻笑,他就笑。
他一笑,许榭就傻笑。
反复循环。
“靠!”最后还是方挚骂了一声才把自己从循环里摘出来,紧接着他就马上指着许榭警告他,“再笑抽你。”
还想再傻笑的许榭听见威胁,把原本还想咧开的嘴角默默归位,委委屈屈瞪了方挚一眼后,小孩子气地哼了一声,偏过头不看他了。
方挚把笑强憋回去,在原地顺了一下笑岔了的气,跨过一地的垃圾和酒瓶走到四人罗汉那边,首先拿陈木述开刀。
陈木述被方挚拍着脸,悠悠睁开迷蒙的双眼,还没等把眼前人看清就脱口而出:“乖儿子,给爸爸亲一口。”
方挚冷哼,面无表情地加大了拍在他脸上的力道。
这一下就把陈木述抽清醒了。他打了个哆嗦,在一片重影中看清了方挚的脸,边迷迷瞪瞪地伸手摸自己脸边说话:“怎么了哥……卧槽,我脸怎么这么疼……”
“被压的。”方挚伸手指了指压在他身上的三个。
“卧槽,我说我咋做梦被只又臭又肥的花猪压……”喝醉的人格外沉,他和方挚合力才把几个人掀到一边。
陈木述四肢发软地瘫在沙发上,用手捶着发疼的脑袋:“哥,几点了?”
“九点四十五。”方挚回了一句,“还能走不?我给你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