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梅芝的斗争精神显然发挥得挺不错,等衣裳做好的时候,是陈爱军带着俩闺女上门来取的。
他明显比前阵子瘦了,眼下乌青,脖子里两道结痂的抓痕,见了姜冬月才勉强露出个笑模样:“嫂子,我来拿衣裳了。”
“好,先让超丽和超红穿上试试,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姜冬月说着,取出一大一小两件风衣,又帮着陈超红把有点窄的上衣脱掉。
这衣服料子是陈爱军为了到丈人家请媳妇买的,自然很舍得花钱,是上好的天蓝色薄呢子。姜冬月比着尺寸裁剪后,做成了翻领中长款样式,然后在肩膀和袖口各添了两道佩带做装饰,搭着黑色双排扣和窄长腰带,不但挺阔有型,而且美观大方。
不是姜冬月自夸,这两件衣裳挂到城里百货商店,一百多都有人出价买。
果然,两个小姑娘穿上就不愿意脱了。陈超丽尚稳得住,陈超红年纪小,不停地在镜子前转来转去,满脸写着“好看”。
“怎么样?姨没有骗你吧,是不是比你妈妈的衣裳还好看?”姜冬月逗她。
小超红用力点头:“嗯!”
她的衣服有口袋和腰带,妈妈的没有,所以她的更好看!
陈爱军见闺女穿的漂亮,笑容真切了几分:“没想到嫂子你手艺这么好,早几年广播广播,现在准得上平村镇买铺面了。”
“可不敢说大话,”姜冬月摆摆手,“我就会做小孩衣裳,大人的不会,在村里有乡亲照顾着生意,就心满意足了。”
又说陈爱军,“你看超丽和超红长得多俊俏呀,随了你和梅芝的长处,穿什么都好看,将来长大了肯定不比别家的儿子差。”
陈爱军前阵子过得鸡飞狗跳,好容易趁中秋节把媳妇请回家,又被孙梅芝天天拧着耳朵吵打,一天到晚没个心静时候,弄得他出门都不敢从街上走,只沿着河边绕路,唯恐撞见哪个乡亲。
这会儿听姜冬月一说,就知道她在劝自己,叹口气道:“嫂子你别笑话我了,我心里都明白,往后就守着梅芝和闺女过日子。”
“你能想开就好,省得梅芝天天抹眼泪。”姜冬月说着,把裁衣服剩下的几块稍大些的布料卷吧卷吧,装进塑料袋给陈爱军,“你买的料子好,剩这些零碎布头拿回家,有什么缝缝补补的也能用上。”
“行,我回去给梅芝。”
送走陈爱军父女三人,姜冬月立马在一个硬皮小本上写下日期和孙梅芝的名字,的抽屉里。
她的第一单裁缝生意,圆满成功了!
晚上唐墨回来,震惊地瞪眼了眼:“你这就赚了十八块钱?”
姜冬月晃晃小本子:“不是纯赚,我还用了自己的针线和扣子,刨出这些本钱,剩下才是我的辛苦钱。”
“嘿,以前咋不知道裁缝这么能赚啊?”唐墨啧啧称奇,越想越觉得稀罕,“我年轻那会儿学木工,快一年了才入门,冬月你这缝纫机买回来还没有半年,怎么学得这么快?”
而且没有师傅教。
就算姜冬月以前会裁剪,针线活干得好,这速度也实在惊人了。
当然是因为我有经验啦……姜冬月本想谦虚两句,一看唐墨盯着她的肚子,两只墨黑眼睛充满“怀孕还能长脑子”的狐疑,话到嘴边立马拐了个弯儿。
“当然是因为我聪明,打小学东西就快,要不是家里条件太差,说不定早考了大学进城呢。”
唐墨:“……”
唐墨撇撇嘴:“姜冬月你可真敢吹,想考大学生啊,你且得再等十八年,看唐笑笑脑瓜子好不好使了。”
“肯定好使。”姜冬月瞪唐墨一眼,摸了摸越发鼓胀的肚皮,“我听郑叔说过,孩子脑瓜一般都随妈,当妈的聪明孩子就聪明,你看咱家笑笑多伶俐啊,育红班老师天天夸。”
唐墨“嘿嘿嘿”地笑起来:“看把你能耐的!行,这话我记下了,笑笑过年要领不回家奖状,就得怨你这当妈的不够聪明。”
唐笑笑躺在被窝里呼呼大睡,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爹妈赋予重任。她咂咂嘴巴,美滋滋地翻了个身。
“咱们也快睡吧,”姜冬月把白日里晒过的褥子铺好,暖烘烘一股阳光味儿,“明天就得掰棒子了,早上给你多煮俩鸡蛋。”
……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秋天是乡下人最喜欢的收获季节,也是最劳累的季节,从第一棵枯黄的棒子稭被砍倒,就正式开启了忙碌的征程。
咔嚓、咔嚓、咔嚓……
唐墨半弯腰站在垄里,左手抓住棒子稭,右手抡起头,稳稳砍在根部,将它们一棵棵撂倒,整齐扔到地上。
这动作在乡下这有个专业的词儿,叫“锛棒稭”,相当费体力。实打实地干两天,能累到右胳膊和肩膀肿痛。
唐墨动作不停,慢慢往前推进。在他身旁不远处,是姜秋红的丈夫高明,同样抡着头苦干,一言不发。
姜秋红则蹲在两人后面,仔细将棒子从稭秆上掰下来,扔到两行地垄中间的空地上,堆成一个个小堆儿。
眼看两亩地锛了一多半,赶天黑就能把棒子拉回家,唐墨悄悄松了口气,但心里并不怎么痛快。
往年他和唐贵都是搭伙秋收,俩大男人在前面砍,姜冬月和刘小娥在后面掰,马秀兰则待在家里看孩子做饭,收完一家的地再收另一家,谁也不耽误。
但今年唐霞带着李建军开拖拉机回娘家帮忙,居然只跟唐贵搭伙,把他单独甩在了一边,啧。
没良心的东西,有你们求上门的时候……唐墨肚里憋着气,砍得更用力了,等这垄砍完,他抻了抻腰,把头往地上一扔,蹲下身开始掰棒子。
女人力气小,掰棒子也不比抡头轻松多少,他得和姜秋红先掰个碰头,再继续锛棒稭,争取今天把第二道河的地收拾干净。
唐墨正干得起劲,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喊他,扭头一看,是马秀兰。
“老黑!老黑啊!”马秀兰小跑步匆匆过来,额头都冒了汗,“建军把拖拉机开沟里了,死活弄不上来,老黑你快去窜忙吧!”
唐墨:“……这么平的路还能开沟里?陷在哪道河了?”
“嗨呀,你快去吧。”马秀兰吞吞吐吐的,“反正指望不上他跟小贵子,干啥啥不行。”
唐墨心里暗骂活该,现世报来得真快,嘴上却没说什么,对姜秋红和高明打了声招呼,就跟着马秀兰匆匆走了。
他一走,高明就要放下头休息:“我抽根烟歇会儿,累死了快。”
“歇什么歇?懒驴上磨屎尿多,就你那俩腰子值钱!”姜秋红立刻开骂,“你看看你这副德性,真是冬天的□□,一戳一蹦跶,不戳死不动弹。要叫你自己过三天,十成十饿死家里,大饼挂脖子上都不知道转圈儿吃!”
她嘴上不停,骂完高明又骂马秀兰,“死老婆子,心眼偏到胳肢窝里去了,就这还当家作主呢,老了有她受罪的时候!”
接着骂唐墨耳根子软,“几十岁的庄稼汉了,不知道什么轻什么重,人家都把自己撇出去单过了还窜忙呢?窜稀还差不多!白瞎了冬月跟他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