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之上,丝竹之声重新响起,舞女们的水袖如流云般舒展,试图驱散方才那几乎凝固的杀气。
然而,那幅被收起的《苍江赠礼图》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每一位大周臣子的心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气氛稍显缓和,却依旧暗流涌动。
苏晚晴端坐席间,姿态优雅,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助兴节目。
她看着高台上神色恢复如常的李澈,美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随即又被更深的战意所取代。
这个年轻的皇帝,比情报里描述的,要有趣得多。
也,危险得多。
她忽然起身,手中托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上面覆盖着明黄色的锦缎。
“陛下,方才的小小误会,扰了宴饮之乐,晚晴心中实在不安。”
她的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瞬间又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为表歉意,晚晴特备上一份薄礼,愿为陛下与诸位大人助兴。”
她纤手轻扬,锦缎如流光般滑落。
托盘之上,赫然是一盘棋局。
棋盘由整块的暖玉雕琢而成,棋子却非黑白两色。
数百枚大小、色泽、纹路几乎完全相同的浑圆玉石,静静地躺在棋盘之上,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在灯火的映照下,每一颗都像是完美的造物,找不出一丝瑕疵。
“此局,名为‘玲珑’。”
苏晚晴的嘴角噙着一抹自信的笑意。
“这三百六十一枚玉石,皆取自昆仑山上同一块玉璞,由我大楚最顶尖的玉工,耗时三年打磨而成。”
“只不过……”
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狡黠。
“其中,混入了一枚以特殊琉璃伪造的‘凡石’。此石无论是观感、触感,还是分量,都与真玉几乎无异。”
“今日,晚晴便与大周君臣,赌上一局。”
“若在一炷香之内,有人能从这棋局中,找出那枚‘凡石’,便算大周胜。”
“之后两国商谈,我大楚,愿让利三成。”
“若一炷香尽,无人能破此局……”
她顿了顿,目光盈盈地望向李澈。
“便请陛下,答应晚晴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请求。”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三成让利。
这赌注不可谓不重。
但那盘“玲珑局”,却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肉眼看去,根本毫无差别。
鸿胪寺卿与几位自诩博闻强识的老臣上前,凝神细看,甚至用手一一触摸,最终都只能摇头叹息,满脸挫败。
赵武义坐在席间,冷眼旁观,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弧度。
他巴不得李澈当众出丑。
眼看着香炉中的青烟,即将燃尽。
大殿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
李若霜秀眉微蹙,正要起身。
李澈却对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缓缓走下高台,来到那盘“玲珑局”前,从容的气度,让原本焦躁的众人,心中莫名一安。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俯身细看。
“来人。”
李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取一桶清水,再取一杆……格物院新制的微型小秤来。”
众人皆是不解。
找玉石,要水和秤做什么?
苏晚晴脸上的笑容,也第一次出现了些许凝滞。
很快,内侍将东西取来。
那杆小秤极为精巧,秤杆细如发丝,秤盘不过铜钱大小,是李澈之前让工部按照现代天平的原理,试制出的精密仪器。
在无数道困惑、好奇、轻蔑的目光中。
李澈不疾不徐,将那些玉石,一枚枚地放入水中。
他看得不是水中的玉石,而是每一枚玉石沉入水中时,那水面升高的细微变化。
阿基米德定律,在这个世界,同样适用。
同等体积下,密度不同,质量必然不同。
排水法,可以最快地筛选出体积有细微差异的个体。
很快,他便从数百枚玉石中,挑出了十几枚水面变化幅度略有不同的。
接着,他将这十几枚玉石,依次放上那杆精巧的小秤。
秤杆的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当最后一枚玉石放上秤盘时,那原本平衡的秤杆,出现了极其微小,却肉眼可见的倾斜。
就是它了。
时间,刚刚好。
香炉中,最后一缕青烟,袅袅散去。
李澈捏起那枚“凡石”,在苏晚晴骤然变化的目光中,两指轻轻一捻。
“啪。”
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