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巨兽的咆哮余音，似乎还回荡在工坊冰冷的钢铁穹顶之下。

那股毁灭性的力量感，如同无形的烙印，深深刻入了每一个在场使节的骨髓里。

苏晚晴看着那块被砸扁的滚烫铁饼，在水槽中“刺啦”一声，蒸腾起最后的水汽，彻底冷却，变得暗淡无光。

那不再是一块铁。

那是大楚王朝引以为傲的百炼精钢，是他们赖以称雄的国之基石。

如今，却像一块脆弱的糕点，被轻易地改变了形状。

它也像她的心，她的骄傲，她所有的算计。

李澈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是平静地宣布宴会结束，那份从容不迫的姿态，比任何乘胜追击的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他给了苏晚晴，也给了所有使节，整整一夜的时间去消化这份深入灵魂的震撼。

回到驿馆的路上，马车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晚晴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失控的撞击声，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那声轰然巨响的回音。

这一夜，无人能眠。

……

第二日，谈判重启。

地点依旧是那间庄严的议事殿，只是殿内的气氛，与昨日截然不同。

苏晚晴换上了一身素雅的宫装，脸上未施粉黛，那张曾经颠倒众生的容颜，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破碎的谦卑。

她甚至不敢直视龙椅上那个年轻帝王深邃的眼眸。

“关于大周提出的‘货物本位制’联合钱庄方案，大楚……完全接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满朝文武，尤其是以张怀仁为首的保守派官员，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还是那个处处紧逼，寸步不让的楚国公主吗。

李澈面无表情，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发出极有规律的轻响，像是在衡量着什么。

苏晚晴见状，心头一紧，生怕这还不够。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此外，大楚愿以三倍于市价的煤石、铁矿，换取……换取大周未来生产的‘神钢’制品。”

此言一出，连李澈都微微挑了挑眉。

这已经不是谈判，而是近乎于乞求了。

用国家最基础的战略资源，去换取一种尚未量产的工业品。

苏晚晴，这个骄傲到骨子里的女人，是真的怕了。

退朝后，御书房。

李若霜一袭白衣，清冷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皇兄，苏晚晴绝非轻易认输之人。”

“她此刻的顺从，更像是毒蛇在冬眠，看似无害，实则是在积蓄毒液，等待下一次更致命的出击。”

李澈正在批阅奏折，闻言，笔锋一顿。

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妹妹，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朕知道。”

“可朕还是答应了她所有的条件。”

他起身，走到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落在代表着大楚的疆土上。

三日后，李澈当着满朝文武与各国使节的面，与苏晚晴正式签订了这份被后世史官称为“蒸汽盟约”的条约。

条约的内容，对大周极为有利，几乎是予取予求。

签约仪式结束的瞬间，苏晚晴却没有立刻离去。

她忽然对着李澈盈盈一拜，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请求。

“陛下，小女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当初的‘玲珑局’，小女输了，赌约依旧作数。”

“小女恳请能以‘学者’的身份，留在京都，亲眼见证，并学习大周的盛世新政。”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大殿瞬间哗然。

“不可！”

户部尚书张怀仁第一个站了出来，须发皆张。

“陛下，此女心如蛇蝎，智计百出，将她留在京都，无异于养虎为患啊！”

“臣附议！请陛下降旨，立刻将楚国使团驱逐出境！”

老臣们纷纷上奏，言辞恳切，几乎要跪在地上。

李澈的目光扫过下方群情激奋的臣子，最后落在了苏晚晴那张平静得有些诡异的脸上。

他忽然笑了。

“准了。”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砸得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朕便封你为大周‘文华阁’行走学士，赐居国宾馆，由禁军‘保护’。”

李澈特意加重了“保护”二字的读音。

苏晚晴深深叩首。

“谢陛下隆恩。”

当晚，李若霜再次找到了李澈。

“皇兄，你到底在想什么？”

李澈倒了两杯清茶，递给她一杯。

“堵，不如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