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恩佑寺

恩佑寺始建于雍正元年，但允禵元年三月就被软禁汤泉，因此只是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实际没来过。他常来的时候，这里矮矮一片小山包，水草茂盛，向阳的坡面开满野花。山顶修了一座凉亭，柱子上可以挂箭靶子练箭，偶尔还能看见兔子呢。

“你不用拉弓，就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它自己撞死就是，哈哈，哈哈！”

“练箭做什么，来瞧瞧这个！西班牙产的短杆儿火铳，单手就能击发，真正的好东西！配上一只千里眼、两条好狗，我跟你们说，到哪儿打猎我也没空过手。喂，你想不想要？”

现在那凉亭不见了。走进大门，内有三座石桥，过了桥还有二层山门，也悬一匾，写作“龙象庄严”，都是胤禛亲笔。再往前是正殿，面阔五间，内供三世佛。中间为释迦牟尼，左侧为药师佛，右侧为无量寿佛。香火鼎盛，烟雾缭绕。

皇族家庙，为给“圣祖仁皇帝荐福”而起，允禵既然来了，没有不拜的道理。礼毕出来，顺着下坡方向往西一走，紧挨着清溪书屋后殿导和堂，过了穿堂门，就是康熙皇帝临终居所。

皇父在此宴驾，然后老四继位，做了雍正皇帝。再然后……我们这些人一个一个都完了。隆科多独承遗诏，空口白牙，凭什么相信他？就凭他步军统领衙门有两万兵丁？

两万兵丁可不能随身携带，隆科多本人只有一颗脑袋，以假传圣旨的名义把他当场杀了就好。三哥是长子，只要不认遗诏，礼法上最占便宜。八哥九哥十哥都在京中，平时手底下乌泱泱那么多人，关键的时候就没一个有用？

废物，全是废物。

清溪书屋也旧得厉害，整个畅春园除了恩佑寺，别的地方都旧。各种珍玩器物、日常用品、丝织品都撤掉了，失去了人气的殿宇空荡荡、灰蒙蒙，仿佛另一个世界。

宴饮、议事、灯会、赛诗……那些绚丽和热闹的过往，都是上辈子的事儿啦，现在剩的，只有一个独自徜徉在旧时光里的鬼。

可惜允禵不是真正的鬼，飘不远。三条禁令之下，后湖把他挡住了，没有车马轿辇，以他如今的腿脚和体力，来来回回也只能去附近四五个地方。

其中有一处允禵最为偏爱，几乎天天去。清溪书屋大门口对着往北一点儿，是一片茂盛草场，养了好多梅花鹿，成群结队出来吃草。允禵不爱跟身边看守说话，看守们怕沾上麻烦，无事也不敢跟他闲扯，这种日子年复一年，孤独久了，看动物格外亲切。

梅花鹿两只大眼睛黑漆漆的，毛发略短，摸起来很温暖，但是稍稍有点儿扎手。它们都喜欢吃白菜条，脾气也还不错。两个月以后，允禵甚至能分出不同，知道这头鹿昨天打过架，那头鹿吃得最多。

要不要给它们取几个名字？以前见到鹿就想开弓，现在却想取名字……似乎挺可笑，允禵想想决定算了。他最爱的那头母鹿今天没来，于是他往北多走了一会儿，想去寻找。

小路尽头是三间土屋，门板撞坏了翻在地下，里面好多梅花鹿。

“这是牲口棚么？你们拿旧屋子改的？”

安泰道：“不是，这三间小房是给隆科多隆大人盖的，隆大人死了以后一直空着。因为里头有些稻草，冬天的时候牲口自己往里钻。养鹿的太监看它们走熟了道儿，干脆往屋里搁了一块儿盐，牲口见了盐更不肯走。喏，就这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