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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棋冰等人起了个大早。
由于不确定会不会继续住在这,她将卧室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遇到了叼着牙刷从卫生间出来的沐朗。
侯志已经在厨房里帮忙,房东张老板端出一锅大排档昨夜的蒜蓉粉丝煲,餐桌上摆了几碗热腾腾的白粥。
“来吃早饭吧。”手臂上刺着毛笔字的张老板脸黑但和气,招呼几人落座。
“听侯志说你们要进主城区逛逛?正好我今天要到主城区进点冻货,吃过饭一起去吧。”
林棋冰欣然应允,他们三人都没去过主城区,要是能和有经验的老张同行,倒是能方便很多。
吃过早饭,林棋冰和沐朗主动收捡了碗盘,侯志钻进临时市场的公共库房,照例擦拭他的小推车,青年爱惜地将抹布搭在车杠上,擡头笑叹道:“哎,迎接新生活啦。”
“嘀嘀——”
张老板骑着一辆电动三轮,停在路边,叫了声:“走了!”
清晨道路空荡,阳光洒在几个人脸上,林棋冰骑着小黄车,看向坐在三轮货斗里的沐朗和侯志,两个人被路上石子颠了一下,东倒西歪地,他们都笑出声来。
大约二十分钟后,一行人来到主城区和棚屋区的交接处。
一道由棱柱构成的方形大门矗立在此,顶端直冲云霄,表面光滑如镜,暗映着白云朵朵的蔚蓝天际。
宛若吹泡泡圈那样,方棱大门中荡漾着一片巨型光膜,模糊地透出里面的一条宽敞大路,直通主城区的群群楼厦。
门前,几道安检机般的悬空式扫描器振翅飞行,探测到林棋冰等人,径直朝他们飞来。
“滋滋滋——”
椭圆形扫描器亮起红点,发射出不可见的光波,将四人从头到脚扫过之后,屏幕上变成了黄灯。
“这是什么意思?”沐朗问。
张老板指了指旁边显示屏,林棋冰看过去,上面自动浮现了女生的头像和信息;
旁边还有三个同样大小的空格,大概是其他三人的档案,只是出于隐私防护,无法被她看见。
“红灯是禁止入内,代表主播处于处罚冷却期。”
“绿灯代表允许通行,只有在主城区有登记住所,并无违规记录的主播才能得到绿灯。”
“黄色嘛——”张老板从胸袋里抽出两张点券票,塞进了飞行扫描器的投币口。
“就是我们,承担不起主城区的住房,又没犯什么事儿,简称又穷又听话。”
“路过拔根毛啦,你们现金还是刷手?”
原来非登记居民要进入主城区,需要额外支付费用来购买次数。林棋冰等人有样学样,将手指贴在机器人感应屏上。
“嘟”“嘟”几声,一行人的指示灯全都由黄转绿,大门的光膜变得透明,欢迎他们的进入。
林棋冰的手腕上多了一行数字,显示倒计时12h。
她扫了眼点券栏,眼皮一抽。
竟然划走500点券,这个价格是公寓剧本奖励的四分之一,可抵棚屋区的单月租金,也能在临时市场做一星期的生意。
但换到主城区,只是一张效期12小时的入场观光券。
怪不得棚屋区主播基本不去主城区。
林棋冰一行人向主城区走去,越过大门的前一秒,突然从斜后方冲来一道身影,挤开他们向门内飞奔。显然,这是个想要蹭门禁许可的家伙。
“喂,你谁啊,干什么呢?!”侯志恼怒呵斥。
那道人影毫不理会,一头扎进方棱大门,却被陡然变色的光膜弹了回来,重重摔落在地上,拖出一道粗糙的红痕。
原地挣扎好久,那人才坐起来,长而打绺的乱发蒙在脸上,凌乱的胡渣表示出他的男性身份。
这个乞丐般的男人全身污垢,他的额发和鼻孔间淌出鲜血,一直渗入脖颈下的烂衣服里,极其狼狈。
张老板不欲惹事,拉着林棋冰三人进了大门,女生回过头,看见那个邋遢男人被仪器电击制服,懈下力来,只能任由闪着红灯的飞行仪器抓住衣服,被拖向了远处。
“他……这么想进来吗?”
张老板似乎认识那个人,看了看四周,小声解释:“他原本就是住在主城区的。”
“那人是个小社团的团长,或者说曾经是……”
原来,那个邋遢的男人以前是排行榜上有名的主播,一度组建了他自己的社团,很快在主城区占下一席之地,甚至有继续扩大规模的潜力。
“很可惜,主城区被几个大社团势力各自划分,他的地盘变大一点,别人的就得缩水。”
林棋冰一行人走过那条平滑如黑牛奶的大路,主城区的巍峨建筑将他们衬得无比渺小;
放眼望去,主城区被分割成几个色块,不同颜色的旗帜飘扬在天空中。
林棋冰一眼就看到了属于白鸽社团的旗帜,绿旗如巨叶摇动,白鸽纷飞其中,标领了主城区内环一块颇大的区域。
而与白鸽绿旗相对,另一片天空则被赭色大旗占据,互助者联盟排名第四,地盘要比第六的白鸽大得多。
清风猎猎,赭旗上的穿线缝衣针图腾由银线织就,针尖寒锐肃杀,遥遥直指绿底白鸽的方向。
“那位前团长的团旗是淡灰色,鸢尾花图腾。我是说没注销以前。”张老板回忆着,“就是他身上那件烂衣服原本的颜色。”
沐朗忍不住问:“那他为什么被赶出主城区,他的社团又怎么被注销了?”
“因为人死光了,一夜之间,就剩那团长一个,还有一堆巨额债务。”张老板压低声音。
林棋冰侧目看过来。
死光了?
难道他们集体进了一个超高难度的剧本吗。
“当然是被蓄意围杀的,一半死在角斗日,另一半躲进剧本里也没能逃过,因为他们的敌人太过强大,不仅早有布局,而且下手极狠。”
路边走过两名别着赭色针牌的主播,张老板连忙噤声,避开与他们直视,拉远距离后,才弯曲食指,小心地透过自己身体指向后面:
“经历过那一天的人都忘不了,互助者联盟是以多么可怕的手段,对‘鸢尾’团员赶尽杀绝。”
“一个成长期的潜力新社团就这样团灭,角斗日第二天黎明的时候,天空中的灰鸢尾旗帜全都消失了,而他们原本的地盘上,遗骸之盒摞得比人更高,像堵白色的墙。这就是主城区给那个团长展示的最后的景象。”
“而这对互助者们来说,比日常清除老鼠还要轻松和寻常。”
林棋冰捕捉到了一个新词,面色凝重地问:“请问‘角斗日’是什么?”
“忏悔之城内禁止使用攻击道具,也禁止用杀伤性物品损害其他主播的身体,你们知道吧?”
张老板见林棋冰等人点头,继续说下去:
“t但每隔一个月相周期,你可以理解为每六十天,就会有一个破例的日子。”
“这一天被称为‘角斗日’,忏悔之城全面解除禁制,也就是说24小时内,你可以拿起道具武器,在任何地方,对任何等级的主播发起角斗,同时不可拒绝别人提出的角斗要求。”
角斗,听上去像古代西方斗兽场里,人类和野兽的搏杀表演。
只不过忏悔之城中的角斗是主播对主播,却同样野蛮而凶残。
“这种角斗……不以一方认输为终结吧?”林棋冰沉声说。
张老板满意点头:“当然不。角斗随时随地上演,一旦开始就无法撤回,也没有平手结局,除非发起方或接受方中的一个流尽鲜血,彻底失去生命。”
“简而言之,不死不休。”
沐朗突然提出问题:“那如果我在对方手下坚持到最后,角斗日结束时我俩都活着,会怎么样?”
“很难有这种情况出现。你不会以为向你发起角斗的人,只是随便玩玩,对你没有必杀的把握吧?”
张老板疲惫地看了眼男大学生,似是羡慕他的天真:
“如果真有这样的事发生,根据不多的先例,系统会判定发起人角斗失败,惩罚亦是死亡。”
林棋冰拍了拍沐朗,她知道男大学生在琢磨什么,大概是另一个形式的“打假拳”,和熟人约好角斗,花拳绣腿拖拖拉拉24小时之类的构思。
可惜这个机灵的想法被系统堵住了。
“所以各大社团的争斗不仅在于剧本内,‘角斗日’才是瓜分地盘、打击对手和夺取产业的最佳时刻。”张老板总结道。
林棋冰表示受教,过了半秒发问:“那个灰色鸢尾的团长,他为什么拼命要回到主城区?”
“是想搏一个东山再起,还是单纯仇恨互助者,要飞蛾扑火,为他死去的成员报仇?”
“都不是。”
霞光下,张老板沉默两秒,脸色些许复杂:
“按照以往的表现……他,应该只是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