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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2/2)

梁思也这么想。

可这一刻,站在空旷冰冷的总裁办公室里,看着上司带着浓重疲惫的脸色,梁思听见自己的声音笃定地说:“没有。”

“除了京医三院,没有查到兰先生在任何其他医院的就诊记录。”

“三院?”傅呈钧蹙了蹙眉,回忆起了什么,“过敏那次去的?”

“是的傅总,三院是离那间餐厅最近的大医院,当时来的救护车就是三院的。”

这一次,不等傅总问报告在哪,梁思很自觉地递上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一叠纸质文件。

“这两天我跑遍了全市所有医院,没有查到任何兰先生的诊疗记录,能显示查询记录是空白的文件,我都整理在这里了。”

“另外,我跟那段时间负责接送兰先生的司机仔细核对过,他没有送兰先生去过任何一家医院,这是他对五月份里每次送兰先生去的地方的记录。”

傅总从来不喜欢单薄的结论,他需要坚实可靠的证据。

而梁思将这个临时接到的紧急任务,完成得尽善尽美。

是林秘书会做到的那种完美。

面色冷冽的男人接过这份分量不轻的文件,一页页翻看过去。

他翻过一家家医院的查询记录、随行司机的工作日志……

最末一页,是一份京医三院出具的血液检查报告。

报告上显示,有一项指标提示血糖偏低,此外一切正常。

每项肿瘤标志物的检测结果,都在参考值范围内,无异常标志。

这是一份很好读懂的血检报告。

傅呈钧翻到这一页后,视线在上面停留了很久。

而站在对面的梁思,看到那一页时,神情异常冷静。

尽职尽责的助理汇报完了自己在周末做的事,接着总结道:“我想,除了有一点低血糖,兰先生的身体应该很健康。”

他异常冷静地撒着谎。

刚刚交给傅总的所有文件都是真实的。

唯独这句话,是假的。

在这个风雨骇然、四处奔波的周末,梁思的确没有在其他任何医院查到兰先生的诊疗记录。

可他记得那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惊惶夜晚,耳畔那道蕴着无限爱意的清亮声音:“人只有一颗心,我也只想把它放在一个地方。”

也记得几天后,他给兰先生打电话时,听筒里传出来的旁人话语:“……常用的几种药都在这里了,你看要哪个?有没有去医院查过是为什么吃不下饭啊?”

更有不久之后,保洁员毫无情绪的礼貌回应:“兰先生让我清空他的房间,清理掉所有他用过的东西。”

无数声音在梁思乱糟糟的脑袋里徘徊,与一片空白的诊疗记录隐隐相悖。

他想,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可是他跑遍了京珠市的每家医院,也找不到问题出在哪。

今天早晨,整整两天没睡好觉的梁思,带着连夜汇总好的文件,照常出门上班。

但在踏进公司大楼前的一秒,他忽然停下脚步,动作匆忙地拦住一辆刚送走客人的出租车。

他又去了京珠市第三医院。

其实梁思在接到傅总电话后,赶去的第一家医院,就是三院。

因为这是他明确知道兰先生去过的一家医院。

他有兰又嘉的身份信息,很快想办法拿到了一份血检报告。

是一个月前就亲眼见过的那份报告。

结果一切正常,兰先生很健康。

可那道单薄瘦削的身影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所以这天早晨,纡郁难释的梁思,擅自做了比调取报告更多的事。

他冲动地闯进了那天给兰先生处理食物过敏的科室,问坐在里面的医生:“医生,你们的报告会不会出问题?病人抽血的时候还在过敏,检验结果怎么会这么正常?”

当班医生接过了他递来的报告,扫过上面的患者姓名时,立刻想起了什么,蓦地擡头看他:“你刚去打的报告?可能是系统里没再更新……我记得检验科已经通知过这个病人了啊,让他尽快来复查的。这份报告确实是弄错了,不是他的检测结果,他没跟你说吗?”

此刻坐在科室里的,恰好就是一个月前,为兰又嘉治疗过敏的那个医生。

他认出了神情忽然变得分外惊诧的梁思。

因为当时对方听见他说病人对蛋白过敏的时候,也露出了同样的神情。

惊愕之后,是难以置信的失魂落魄。

见状,医生叹了口气:“过敏没跟你说,报告弄错也没跟你说,你到底是不是他的家属啊?唉,你先等等,我后面还有其他病人排着队,我让检验科重新上传一下报告,你去重打一份吧。”

但在这个直叫人摇头的家属转身要走的时候,医生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喊他:“对了,虽然这话可能没什么用,但我真的劝你重视一下病人的身体,一定要带他再去做个详细的检查。”

“详细的检查?”那人停住脚步,惶然无措地望来,“医生,应该检查什么?”

“检查体内到底有没有恶性肿瘤,我记得他报告里有几项标志物的数值非常高。”

“……恶性肿瘤?”

“对,也就是癌症。”

刹那间,一切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异样,都有了最贴切的答案。

癌症。

足以让一个曾经明媚灿烂、热烈付出爱意的人,变得吃不下饭,变得什么都不要了的……癌症。

梁思甚至没能等到走出医院,就惊慌失措地给兰先生打去了电话。

等待这个电话接通的几十秒,是他迄今为止经历过最漫长的几十秒。

幸好,兰先生接了。

“……梁助?”

当梁思听见耳畔响起这道久违的清澈声音时,竟然有一瞬间很想哭。

他忍住那股不明来由的鼻酸泪意,语气急促地说:“兰先生,您是不是生病了?是什么病?为什么不跟傅总说?他一定会找来最好的医生给您治病的!”

听筒里有一瞬短暂的空白。

兰先生再次开口时,那股不明白为什么会接到他电话的茫然已经褪去。

只剩下没有什么波动的平静。

“是胰腺癌。”他说,“治不好的,没必要再麻烦他。”

“胰腺癌?”

梁思并不了解这种不算常见的癌症,本能道:“现在医疗技术很发达,很多癌症都可以治愈的!我听说过有特效药,还有什么靶向针——”

兰先生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很淡:“来不及了,是晚期,这些都没什么用了。”

梁思骤然僵住,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惊人噩耗面前,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好像只剩一句话可问。

“但、但您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傅总呢?”

“我本来想告诉他的……”兰先生的话音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现在再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如果你想跟他说的话,也没关系,那是你该做的事。梁助,你找我还有其他事吗?”

在提到自己的命运时,兰先生的情绪始终显得很平静,但梁思仍能听出他声音的颤抖。

一种无法自制的颤抖。

听到这个显然意味着逐客令的问题,梁思连忙道歉:“对不起!您在忙吗?”

那道清澈声音里的颤抖愈发明显了。

“嗯,我身上很疼,要快点回去吃药。”

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劝阻,被这句字字寻常的话尽数消弭。

电话被挂断了。

冰冷规律的机械音响彻耳畔。

人来人往的医院里,刚打完电话的年轻人忽然垂下头,手掌紧紧捂住了脸,透出带着哽咽的崩溃。

但没有人驻足多看。

在充满了生离死别、追悔莫及的医院,这一幕太过常见。

他就这样孤零零地在人群中站了很久。

周围人潮熙攘,汹涌如风。

沿着电波传来的话语在耳畔盘旋,久久不能消散。

所以梁思只好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什么是他该做的事?

如果那天他被傅总叫进办公室问起这件事的时候,能多做一点,去医院再调一份报告,就会得知先前看到的结果出了错。

如果他打电话去通知兰先生出席大秀的时候,听见听筒里传出的杂音后,能多问一句,为什么吃不下饭。

如果他没有被傅总的那句告诫绊住脚步,有意漠视了那条本该灿烂的生命……

如果那时候傅总就知道兰先生得了癌症,是不是一切都还来得及?

也许身体的绝症真的无药可医。

但至少,会有人陪着兰先生去医院复诊,那份明亮的爱不会彻底枯萎,也就不会那么干脆地抛下自己珍视过的所有东西,一个人离开。

至少,那颗心不会得绝症。

究竟什么是该做的事?

梁思已经完全知道了傅总想让他查的事。

应该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每月给自己发高额薪水的老板。

傅总会那么迫切地让他去查遍全市的医院,一定也发现了什么异样。

所以,他对傅总的上一个判断又出错了。

原来傅总是在乎兰先生的。

甚至可能是爱着对方的。

是包含着残忍惩罚的爱。

也是曾经深陷其中的人最想得到的爱。

可是……

“已经没有意义了。”

梁思恍然惊觉,对如今的兰先生来说,这其实是一件多余的事。

——“梁思,别再做多余的事。”

这是他从自己至今都捉摸不透的傅总身上,学到的最确定无疑的一件事。

夏日森然炙烤着大地,在一家顶尖奢侈品集团亚太分部担任总裁助理的年轻人,拿着那叠工作需要的文件,走出医院,返回公司。

一路上,他在网上搜索一种初次听闻的恶性癌症,进公司打卡时已经迟到了很久,整个上午都神情恍惚。

但老板比他来得更晚,脸色也比他更难看,身上透出一种罕见的浓郁疲态。

老板一来就叫他去了办公室。

于是助理敲门进去,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报告,汇报自己都做了哪些调查。

“我想,除了有一点低血糖,兰先生的身体应该很健康。”

他面色冷静地说完了自己从中得出的结论,望着面前正在翻看报告的上司,最后一次问:“傅总,您需要我再去查别的吗?”

片刻后,他听见那道很熟悉的回答,在自己异常鲜明的呼吸声里响起。

“不用了。”

男人的声音里有一贯的干脆和冷凝。

他似乎听到了自己最想要的那个结果,压抑至今的神色有短暂的放松,也就没有计较助理的多事,语气称得上温和。

“周末辛苦了,你放两天假,回家休息吧。”

“谢谢傅总,那我先出去了。”

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的助理像是笑了笑,旋即转身离开。

关门声轻响。

屋里顿时只余一片寂静。

不再令人觉得窒息的寂静。

落进室内的夏日阳光,渐渐有了温度。

温暖的光线铺满了手边这份白纸黑字的调查报告。

直到这一刻,男人才终于敢放下高悬了两日的心,真正地松了口气。

在对他而言格外漫长冷峭的二十八年人生中,傅呈钧从未感到如此强烈的庆幸。

幸好,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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