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61章 61(2/2)

动态影像则能保存更鲜活、更丰富的永恒。

他是在开玩笑,梅戎青却像是当了真,反问道:“之后都打算时不时录点视频?”

不等他回答,她又继续说:“是的话,视频也给我一份,酬劳另算。”

听到这话的宋见风是真的愣住了。

梅戎青要这些视频干什么?

“你想做幕后纪录片?”他尝试理解对方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同时坦诚道,“我拍的素材恐怕不够专业,今天只是兴趣上来了,随便拍的。”

“不做纪录片,是私人留念。”

梅戎青的话音很淡:“没关系,你随便拍的东西,正好是我需要的。”

“……”男人挑了挑眉,略显诧异地笑道,“对我这么有信心?”

女导演同样笑了,并未否认:“你拍的人像是一流的。”

尤其是当执掌镜头的人,以浓郁的偏爱注视着模特的时候。

她很早就劝过宋见风,后来也劝过兰又嘉。

可有些事,不是旁人能够改变的。

唯有自身心甘情愿,或痛彻心扉,改变才会发生。

一个人唯一能真正改变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简短的交谈结束后,梅戎青很快走开了。

她的神色始终平静无波,好像只是在繁忙的日程里抽出空来,随口跟人提了一件小事。

停留在原地的男人望着她的背影,倒沉默了很久。

从两人在巷子里偶遇,一起抽烟的那个凌晨开始,梅戎青就有了一些变化。

剧组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主观上,她看起来比之前更冷了,而且愈发不能容忍那些出错、怠工的人,片场里时不时就会响起她毫不留情的骂声。

当然,挨骂的人里并不包括那位绝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很出色的新人男主演。

客观上,她让统筹压缩了后续的日程安排,尽可能加快拍摄进度,还让制片早早联系剪辑和后期团队入场,前期拍摄和后期制作同时进行。

她很着急,急匆匆赶着要把这部倾注了许多心血的电影做完,尽快上映。

好像再晚一点就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没人知道这一系列不同寻常的举动背后的原因。

也没人敢当面问她。

宋见风同样没有问。

但不是出于胆怯,而是觉得没必要。

因为梅戎青不会告诉他真正的原因。

就像他也不会跟对方详细解释,自己今天忽然心血来潮不拍剧照,改录视频的原因。

——抛开上一辈的往来和交情,单论他们俩的关系,实在称不上相熟。

抛开那些因才华而生的盛名,梅戎青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宋见风看来,答案其实不是冷酷,也不是强硬。

而是傲慢。

她对外展现的一切冷酷和强硬,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想法和感受。

她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但这并不是梅戎青独有的缺点。

不如说,人的天性就是傲慢的。

只是因为她的出身背景、她的不加遮掩,才分外凸显了这份傲慢。

人不会在乎窗外飞掠而过的鸟儿的宿命,是翺翔是坠落。

梅导也不会在乎拿着酬劳干活的剧组成员的心情,是愉快是忧虑。

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

然而,不管是多么傲慢的人,都有做不到完全漠视的例外。

就像人会在乎自家笼子里豢养着的那只鸟儿是否康健。

梅戎青心中肯定也有这样的例外。

如今她会做出这一连串不同寻常、不符合往日习惯的决定,或许就是因为某个例外。

只是宋见风不知道具体缘由,也不会去问。

因为他在那条分界线之外。

便不可能得到答案。

导演的身影渐渐被忙碌的人群湮没。

余光里,另一道明媚的身影,也彻底失去了踪迹。

被片场嘈杂景色围绕着的摄影师,方才如梦初醒。

他随手摁下了相机上的按键。

漫长的录制戛然而止。

第十天,七月十八日。

京珠机场,出发层车来车往,暂时陷入了拥堵。

“这次一走,下趟回来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唉,年纪上来以后,见一面少一面啊。”

副驾驶座的乘客望着前面堵塞的车流,叹了口气,又笑着看向左侧:“不过今天有你给我当司机送行,啧,够我到处吹一阵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戴一副无框眼镜,气质温和俊雅,同样望着前方的路况,随口道:“年龄焦虑这么严重?”

“没办法,搞科研费命啊,我看起来都快跟你差辈了,再过几年,是真不好意思管你叫哥了,要不换你叫我叔?”朋友语气唏嘘地开着玩笑,“明明高中那会儿,咱们俩还并驾齐驱,并列校草呢。”

“你说这拐点是不是因为专业选得不一样?早知道我也选心理了,不为了普度众生,主要是把自己给捋通透了,活得就自在,心无挂碍,老得也慢,是不是?”

男人耐心听到这里,有些抱歉地应声道:“不太清楚,你想知道的话,改天帮你问问其他同事。”

“怎么,连你都回答不了?还得问别人?”

“嗯,毕竟我是为了普度众生,出发点就不一样。”

说着,他笑了起来,像是开了个自己都不信的玩笑。

朋友看他一眼,跟着笑了。

夏日的热浪里涌动着柏油路面反射的日光,晃得人眼晕。

片刻后,车子终于往前动了一截,即将抵达目的地。

朋友也在这时候开口:“对了程哥,那天你托我办的事没成,我想了想,还是得跟你说一声。”

“戎青那件事?”

“对,说是那个病人自己不愿意接受治疗,他不太相信治愈的概率,也比较抗拒放化疗,怕疼。”

朋友说:“其实大部分病人在进我们实验室之前,都这么想,不过最后都被家人配偶之类的给说服了。这个病人说是怕疼,我看意志倒是很坚定,毕竟连那位青姐都没能劝动他。”

说到最后,他颇为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说真的,他要是愿意来,我倒觉得挺有希望的,可惜了啊。”

车子缓缓驶入规定的下客区,一直看着前方的男人终于侧眸望来。

他应着朋友的叹息,神情却平静如初,没有掀起半分涟漪。

“嗯,可惜了。”

机场外围,到处都是送行的人群。

短暂凝滞的车流里,未曾下车的男人朝窗外的朋友温声道别:“一路平安,早出成果。”

“成,借你吉言。”朋友笑着冲他挥了挥手,“有机会下回再聚!”

道别声落,马达声起。

深蓝色的轿车驶离机场,逐渐汇入车流,返回市区。

车窗外掠过一格格向后飞逝的风景。

盛夏极烈的日光穿透挡风玻璃,照亮了轿车内部。

后视镜上没有悬挂坠饰,仪表盘上方没有任何摆设,扶手箱里一片空荡……到处干干净净。

一切仿佛都保持着车辆刚出厂时的样子,无法体现出轿车主人的丝毫个性。

回程的路上,偶尔有电话铃声响起。

“程医生吗?真不好意思……”

职业是心理医生的轿车主人温和地同意了患者临时更改时间的请求,语气里没有半分不耐。

电话挂断后,他的脸上也没有流露出烦躁,连车速都没有任何变化,仍平稳地驶向诊所。

一切仿佛都平静无波,不能掀起男人的丝毫情绪。

除了某种斑斓风景蓦然间撞入眼帘的那一刻。

路边高楼的LED大屏上,正在播放一支抢眼夺目的华丽广告。

美貌慑人的模特,华彩闪耀的珠宝,极尽奢靡的幻想……

最后,画面上缓缓浮现出顶级奢侈品牌JA的商标。

等待红灯的间隙里,程其勋看完了这支广告。

在看到片尾品牌商标浮现的刹那,他移开了目光。

不久前朋友的戏言,因而在耳畔骤响。

“……主要是把自己给捋通透了,活得就自在,心无挂碍……是不是?”

他活得通透自在吗?

不。

一点也不。

他心有挂碍。

甚至魂牵梦萦。

所以,是真的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这些年来,程其勋几乎快要忘记自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反正,如今这种标准规律、被见不完的病人和工作填满的乏味生活,跟自在二字没有丝毫关系。

但他又的确需要这种生活。

只有这样,他才没有时间去想起一个最特殊的病人。

一个已经在他生命中消失了很久的病人。

一个他很确信,此刻正被灿烂幸福围绕着的病人。

这就足够了。

即使那份幸福,不是由他给出。

即使,他会被永远困在这个由自己亲手锁上的苍白囚笼。

红灯转绿。

湛蓝晴空下,这抹浓郁到近乎于黑的深蓝,和许多辆在此等待的轿车一起,挂挡起步。

再一次湮没在茫茫车流之中。

第十四天,七月二十二日。

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以北,群山之巅坐落着大片建筑物,宛如一个袖珍城市。

作为全世界唯一一座置身云中的高海拔赌场,这里本该庸俗的纸醉金迷,仿佛都沾染着天堂的气息。

云顶山庄内部,灯光与酒色相映,筹码被推来换去,到处流动着金钱的声音。

哗啦一声响,中年男人面前的筹码被荷官尽数收走,而他刚按掉一个不想接的电话,不禁啐了一声:“要紧关头打过来,全是他带来的晦气!”

和他一道来的同伴闻言,操着一口不算标准的国语,好声好气地劝道:“傅老板,别动气,换一桌手气就来啦。”

两人随后起身,目光流转过一张张赌桌,却并未很快入座。

穿行在热闹的人潮中,同伴低声问:“又是那个后生仔的电话?”

傅令坤嗤笑一声:“不然呢?之前叫我别去烦他,现在倒好了,天天来烦我,真他妈是个兔崽子。”

他的语气里满是怨愤,眼神却截然相反。

中年人浑浊的目光中,透出一种仿佛报复成功的快意。

这支手机的通话记录里,几乎全是同一个号码。

而且基本都是鲜红的未接来电。

同伴听完,思索了一会儿,评价道:“他蛮聪明,以退为进,从前你逼他做事,现在他反过来逼你停手,毕竟你已经看透他的主意,怎么样也瞒不住了。”

这个受雇于傅令坤的风水师听他大致讲过事情经过,知道有个本来帮他办事的年轻人,忽然倒戈向了他想要下手的目标。

尽管傅令坤曾一度用把柄威胁住了对方,但当那个把柄隐隐变成唯一一样能让丧家之犬保持理智,没有将事情全盘抖露出去的镇静剂,心生忌惮、迟迟不敢动手的人反倒成了傅令坤。

毕竟,至少到目前为止,事情还没落入最坏的境地,尚有转圜的余地。

比如,在真正走到无法回头的那一步之前,这位目前只是犯了一点经济错误的大陆老板,或许还能靠一场时来运转的豪赌翻身,填补亏空后继续维系往日的体面光荣,不必做出最孤注一掷的选择。

“讲到底……赤脚唔怕穿鞋。”

风水师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讲起熟悉的方言,蓦地笑了起来,重新用国语说了一遍:“啊,对不起,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吧?”

闻言,傅令坤面色晦暗,冷哼一声:“你倒看得起他。”

同伴继续笑着摇头:“哪里,只是讲讲闲话。”

闲话讲过了,身旁恰有一个无人经过的空档。

他的声音更低:“傅老板,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来办那件事呢?之前找过几批人,都不合你的意……或许,是你已经犹豫,想用更友善的方式同那个人谈一谈?”

话音落地后,半晌沉寂。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这位在境外赌场泡了许多日,几乎输红了眼的老板,再度开口。

“不,是你找来的人办不了我想做的事。”

金碧辉煌的穹顶之下,哗啦作响的筹码声中,他看见那双浑浊眼睛里弥漫的阴鸷。

和某种愈发偏执强烈的报复心。

中年人一字一顿道:“我要光脚的人。”

“——除了一条命,什么也没有的人。”

第十六天,七月二十四日。

光海市中心,富安大厦,光滑如镜的楼体反射出赤红夕阳。

黄昏朦胧的光线涌进位于大楼顶层的某扇窗口,静静地落在女秘书格外凝重的脸色上。

“傅总,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傅令坤滞留在境外不止是为了靠豪赌翻身,我想,您上次的担心恐怕是对的……”

空气里回荡着林秘书条理清晰的汇报。

良久,办公桌后的男人擡手按了按眉心,沉声道:“把之前准备好的材料递给市局吧。”

“关于职务侵占的那部分材料吗?”

林映问完,又谨慎地确认道:“傅总,我们不等他的下一步动作了吗?”

男人微一颔首:“既然已经确定了他最后的底牌,没必要再继续冒风险,到此为止。”

没必要再继续冒风险。

这是很符合傅呈钧往日作风的一个决策。

前提是,已经能百分之百肯定不会出现意外。

然而,在傅令坤这件事上,林映其实不敢保证,对方绝对没有留别的后手。

那是一个看上去冲动易怒,实则心机深沉的赌徒。

她知道眼前同样姓傅的男人肯定比她更明白这一点。

可原本打算要引蛇出洞,彻底拔除富安内部种种隐患的傅呈钧,却依然决定就此收手,罕见地改变了自己最初坚持的计划。

他不打算再继续冒险了。

到此为止。

她想,眼前这个向来无所挂牵、不惮于以身犯险的顶头上司,或许是有了其他的计划。

又或许是有了其他的,更想等待的人或事。

窗外不断涌入的日光,蓦地柔化了男人过分深邃的骨相。

竟让人在面对着那张俊美薄情的混血面孔时,产生了一瞬温柔的错觉。

连那双大多数时候都冰冷得宛如宝石的灰绿眼眸,都有了浓烈的温度。

在这个格外静谧的黄昏,直视着这片洒满夕阳金辉的翠湖,林映安静片刻后,再度开口。

“傅总,还有一件事要跟您汇报。”

她讲起了另一件看似无关的事。

“珈蓝那边的方案已经报过来了,大致上没有问题……”

第十九天,七月二十七日。

云县酒店,房间里回荡着年轻男生兴奋的声音。

“嘉嘉,你第一次接商务,居然就接到了这么牛逼的商务!整个广告案策划得特别高级,连品牌名都那么适合你,简直像命中注定的缘分,说真的,我猜他们会来找你,多少也跟你的名字有关!”

“对了对了,还有珈蓝为这个主题定的那句slogan,‘世界,不止于此’——我靠,我只听了一遍就牢牢记住了,这广告绝对会火的,你也是!等晚秋正式上映,你一定会成为最红的大明星!”

年轻的助理自从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中后,整个人就兴奋得像快要疯了。

不过,尽管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对面静默聆听的艺人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却并没有流露出相似的兴奋。

神情甚至隐约有一点紧绷。

“珈蓝?”

“对,珈蓝,你以前是不是没听说过?但这名字很好听吧?”

孟扬滔滔不绝地解释道:“它算是个新火起来的珠宝品牌,之前相对小众,我刚搜过他们的官网,上面介绍这个词没有具体的含义,象征着一种美丽、纯净、典雅的意境——刚好和你的名字同音,又很适合你的气质,真的特别巧,完全是天作之合!”

语毕,兰又嘉沉默了一会儿,问他:“这个牌子跟JA是什么关系?”

“JA?哪个JA?”孟扬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自问自答道,“好吧,还能是哪个JA……”

说着,他笑了起来,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没关系,完全没关系,你怎么会把它们俩联系到一起去?”

“这么说吧,珈蓝跟我有关系的概率,都比跟JA有关系的概率要高。”

他说得格外斩钉截铁,反倒令兰又嘉面露茫然:“……为什么?”

“因为珈蓝的母公司是JA的死对头百裕啊!它俩是时尚界众所周知的一对绝世冤家!你不知道吗?哎,这故事说起来就长了,你等我先喝口水啊——”

可当孟扬喝完了水,准备开始讲拿手八卦的时候,回过头,却忽然收住了声。

他看见兰又嘉面色怔忡,澄澈见底的眼眸中仿佛涌动着许多情绪。

许多孟扬读不懂的情绪。

片刻后,他有些恍然地问:“你刚才说,那个广告案的主题是什么?”

“我想想……应该是人生不止于爱?”孟扬收敛了笑意,认真地说,“反正我看过策划案以后,印象最深的有两句话。”

“一句是那个slogan,特别朗朗上口。”

“还有一句是里面写的策划思路,也是品牌方想传达给受众的价值观,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情爱更灿烂辉煌的东西。”

“所以,别被爱困住。”

别被爱困住。

世界,不止于此。

孟扬说完以后,房间里安静了很久。

久到他几乎觉得,眼前这个注定会走向更大的世界,成为一颗耀眼明星的青年,此刻听到的并不是一个足够让任何初出茅庐的新人欢呼雀跃的重磅喜讯。

恰恰相反,皮肤白皙得几近透明的青年一言不发地蜷坐在床边,周身弥漫着一种令人不敢贸然触碰的脆弱。

他在室内淡蓝宁静的空气里失了神,眼眸中隐约闪烁着晶莹的光彩。

那里面有斑斓的亮色,也有积郁的暗河。

像是收到了一封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情书。

一封字字动人,却太晚送达的情书。

第二十一天,七月二十九日。

京珠市区,高楼鳞次栉比,道路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这片已经足够叫人眼花缭乱的城市景色,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葱茏绿荫下方,行人们的脚步愈发匆匆,擡头望向天空时,下意识伸手去遮挡头顶。

拥堵的道路上,位于车辆挡风玻璃处的雨刮器,接二连三地动了起来。

夏日漫长忧悒,时光淅淅沥沥。

时隔二十三天,这座正值炎热盛夏的繁华城市,再一次突如其来地被柔软潮湿的乌云覆盖。

下雨了……

@流岚小说网 . www.liulan.cc
本站所有的文章、图片、评论等,均由网友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流岚小说网立场无关。
如果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在24小时之内进行处理。任何非本站因素导致的法律后果,本站均不负任何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