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对他的。

最开始，那股兴师问罪的气焰，因她的一个眼神，全然消散。

他有什么资格兴师问罪。

明明最开始，他也不是想来跟她说那些话的。

“我以为你来找我，尽管说不上一句喜欢我，至少也有那么两句解释。”

现在，还是她想的太多。

他根本不在意，不在意她是怎么想的。

因为，不喜欢，所以他对她没有一点解释，更没有一点挽留，反倒能说出那样难听刺耳的话语。

轻视她的喜欢，是他最不应该的。

“你不是想知道吗”苏柳拿出书包里的日记本：“全在这里。”

她的心思，她的感情，她的喜欢。

全在这里面。

她平时护它护的最紧，害怕被人发现。

但现在，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路易淮，我不要了。”

日记不要了，对他的喜欢也不要了。

她不想继续了。

苏柳没有一丝留恋的松开手，日记本掉落在地上摊开，发出一声响，却没人去在意。

纸张被雨水迅速打湿，书页变得皱皱巴巴，她不再去珍视了。

一眼没看，坦然从他身边离开。

那个午后是分手，而这个雨天是彻底结束。

这场大雨，冲刷了她对少年一整个高中的心动。

即使是后来，苏柳也从没想过，自己的第一段感情，会是这样的荒唐。

开始的荒谬，结束的荒唐。

……

回到家，苏时儒和姜韶婉还没回来，暴雨过后一切归于平静，苏柳去洗了一个热水澡。

晚饭之后，她就回房间里学习。

仿佛那些事，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就像她白天说的那样。

高考在即，她没有多余的心思了。

姜韶婉敲门而进，一如平常，将热牛奶放在她桌边上。

“挽挽，太晚了……就早点休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对于苏柳今晚的不对劲，他们做父母，并非察觉不到。

有些事，他们不会强问，若是苏柳愿意告诉他们，他们会认真倾听，若是不愿意，他们也给足苏柳最大的空间和尊重。

苏柳低着头写作业，说出的话还带有些鼻音。

“我知道的，妈妈，等……等我做完这几道题，我就休息。”

姜韶婉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退出房间。

泪水滴落在试卷上，迅速扩散，模糊了笔迹。

后来夜里听不见一点儿声息。

苏柳想到苏时儒和姜韶婉已经休息了，她出房间的动作放轻了些。

房门刚打开，客厅还亮着的光就透了过来，苏柳走出房间，就与还坐在客厅看电视的苏时儒对上眼。

苏柳看了眼电视，或许是害怕打扰到她学习，害怕打扰姜韶婉休息，电视音量被开的很小声。

苏时儒见她出来，笑着小声的问她：“口渴了吧。”

苏柳无声点了个头，就看着苏时儒已经起身去给她倒水了。

父女两人坐在客厅，苏柳手里拿着苏时儒刚给她倒来的水，她喝了两口，缓解了口渴。

“爸爸，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休息？”

苏柳想，不会是因为想要看什么电视节目，因为苏时儒从不会这样。

一直都是姜韶婉准备休息了，不管他自己是不是想要休息，他都会无条件的选择陪着姜韶婉一起。

苏时儒不答反问：“挽挽呢？”

苏柳：“我……”

“看得出挽挽这几天心情不太好。”苏时儒这样说着，目光里满是对女儿的关切与耐心温柔。

“是因为学习压力大？还是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要不要和爸爸说说？”

电视画面一帧一帧跳转，却无人在意。

这是第一次。

苏柳在家人前，第一次提起一个少年，提起自己的懵懂心事，提起自己一段荒唐的恋爱。

苏时儒认真的听着姑娘的话，最后他温和一笑：“从我们挽挽描述看来，挽挽会喜欢这个男孩子也不奇怪啊。”

“在爸爸看来，这个男孩子可能，确实对于感情算不上是认真，可是呢，也同样让爸爸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挽挽认为呢？”

苏柳其实第一反应是有些意外苏时儒会这样想。

很少有人会觉得路易淮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即使现在的她，耳畔总响彻白天他所说的那些话，那时她会伤心质问。

却也依旧不可否认，路易淮除了不能好好谈一场恋爱，然后认真喜欢的一个人，他也并不是不好。

所以，在苏时儒这样问她的时候，她也并不否认。

“就像挽挽说的，他也总会去帮助很多人，被人误会不会刻意给别人解释，这也说明了这个男孩子不是一个会被外界目光而受影响的人，挽挽本身喜欢的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喜欢他，从不被别人所知的另一面。

这也是为什么，多少人说他路易淮坏到骨子里，总欺负同学，又对他避之不及的时候。

只有苏柳坚信，路易淮不坏。

因为，她亲眼见过，少年温柔的一面。

“爸爸知道，那男孩子今天说的话让挽挽受伤了，也让挽挽开始质疑自己对他的感情。”

“他对感情用不上心，有他自己的原因，但我们不能因为这一面，就去否认他所有的方面。”

不能因为这一面，就否认他所有的一面。

“所以，挽挽更不用质疑自己一开始对他的感情。”

“挽挽。”

“世上的每个人不是生来就都有爱人的能力。”苏时儒和她说，“这是一个过程，而拥有这个过程的前提，是他要先拥有一个完整的世界。”

苏柳因为这段话，轻轻擡起了头，窗外夜色浓稠，弯月垂挂于夜空之中。

她始终沉默不语。

后来的无数个日夜里，苏柳也总想起苏时儒在这个夜里和她说的每一个字。

“这段感情呢，不管是开始还是结束，时间都会证明结果，缘分说来奇妙，是他终究是他。”

这天夜里的最后，苏时儒轻拍了拍女儿的肩，面容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挽挽只要遵从自己内心做出选择，那就够了，后不后悔那都是后话。”

如果一个人不管做什么，都不能选择自己内心的第一选项，都要深思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那生活还能过得舒坦吗？

***

“你想好了”

办公室里，高素琴听着苏柳说的调位置的事，询问着她的意见。

苏柳点头：“嗯。”

对于苏柳与路易淮的事，学校里传了个遍，他们老师也不是一点都没听说过。

因为对象是路易淮，又因为这么久以来，两人在一起，没有耽误学业，路易淮反而成绩上升，学校校长老师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素琴想到了当初因为调位置时，路易淮和她谈话的场景。

那时，将两人调一起后，她后来找过苏柳，当时承诺，如果后面苏柳觉得有被打扰或者不愿意再和路易淮做同桌，那她会随时给苏柳调位置。

具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高素琴本来想着路易淮这些时间确实信守承诺，提升了成绩，想要再劝劝苏柳，却在看到她那双坚定的眼神后，将那些话悉数咽了回去。

高素琴轻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你和李轩换个位置吧，和关小意做同桌。”

“谢谢老师。”

知道苏柳要和自己做同桌，关小意打心底里高兴，当节课下，就赶紧帮着苏柳一起收拾书桌。

教室里的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直到路易淮走进教室，目光都集了过去，教室里一瞬间也都安静了下来。

苏柳将最后几本书抱在怀里，而路易淮站在了桌口处，挡住了她的去路。

苏柳没固执的走那一条路，转身想要从教室后面绕过去。

她平静，他冷着脸。

“我不同意。”

苏柳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也已经没所谓了。

苏柳没回答他的话。

看着她的身影，路易淮又一次重复，嗓音里带了些不悦。

“苏柳。”

他生硬又别扭的出声喊她，直直站在原地，也没等来她的回头。

路易淮紧抿着唇，深邃的眼眸里，复杂的情绪在翻涌。

“砰！”的一声，路易淮一拳朝着一旁书桌的砸了下去，木制书桌面上瞬间出了一道裂痕，桌面上的东西也散落在地。

没人敢说话。

苏柳却仿若未闻，在新的位置上，平静的收拾着自己的书本。

路易淮收回视线，大步走出了教室，再不回头。

眼见路易淮离开，教室里才渐渐有了说话声。

“柳柳，你们……”

关小意出声想安慰苏柳，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苏柳手上动作不停，轻声回答：“没事的。”

结束了。

现在唯一能让她在意的，就只有高考了。

***

最后剩下的时间里，路易淮都没再来过学校，没有人再见到过他，也没有人知道他有没有参加高考。

高考结束那天，七中教学楼下了一场“雪”，伴随着高三生解放的欢呼声，苏柳走出考场，一身轻松。

结束了，三年挑灯战斗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高考出成绩那一晚，班级群里又热闹了起来。

填报志愿时，七中组织学生回校填报。

苏柳在填报志愿前，高素琴单独找她问了话，问她想填报的大学。

苏柳没有一丝犹豫：“A大。”

所有人都知道苏柳想填报的大学是A大。

所有人。

录取通知出来时，却令所有人意外。

苏柳，B大医学系成功录取。

有时候，好友之间的默契也是一种神秘的存在。

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苏柳和迟宥录取通知，是同一大学，也是同一专业。

姜韶婉又高兴又生气。

高兴女儿熬过那么久，考上了一个好大学。生气那么久，苏柳都没告诉他们，她修改了志愿。

那个晚上，一家人坐在客厅，聊了好久的天。

寂静的夜色里，蓝灰发少年在楼下站了一整夜。

她放弃想考的大学，瞒着所有人修改志愿，只为让他不能从任何人的口中知道有关她的事。

她在放下过去，也在放下他。

彻底结束，重新开始。

18年的暑假很长也很热，苏柳很少出去玩，多数待在家里。

那个暑假，新版《流星花园》在热播中。

苏柳陪着姜韶婉追了一整个暑假。

苏柳擡头看向窗外烈阳，听着树上不绝的蝉鸣声。

这年夏天，什么都好，就是……太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