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滴——嗒——
输液管里的液体不紧不慢地滴落,单调规律的仪器跳动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完全和心跳声共频。
一片死寂,床上的人不自觉闷哼一声。一直守着的女人很快注意到这一点动静,还没看清楚什么就先呓语似的开口喊着什么。
牧新脑子一阵混沌,想撑开眼却完全无济于事。
他记得……
“刚刚就是你碰的我,我好好走在路上,不是你我怎么会摔倒!”
“你别走,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马路中间牧新进退两难,理智上他知道自己最好是找人来,却又因为多年的学生思维试图去和这个碰瓷的理论。
同一时间车流乱套,骤然拉长的铃声由远及近冲过来,直到耳鸣前几乎失聪。
嘭——
那一瞬间是没有感觉的,牧新只听到了自己落地的声音,随即与整个世界断开任何连接。
一串错乱的符号涌入记忆,还是那条街,那辆车,但是被撞飞的不是自己。他在脑海里努力搜寻着,那张脸慢慢清晰起来。
记忆胶卷一样飞速倒带,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最后的画面中,有个人倒在被雨打湿的柏油路上,视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死死盯着他。
模糊的画面最终又被黑色吞没。
“新新……新新?听得到吗?”
再次睁眼,他看到母亲凑近的脸,后者也是一瞬间就哭了出来。
牧新想开口叫她,但两天没用的嗓子没发出一点声音。
母亲端着水用棉签蘸着给他润唇,说话还颤着,“你说你,怎么,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牧新眨眨眼,忽然觉得一切对于自己都那么珍贵,于是他自然地笑了。
病房外响起急促的脚步,房门被打开。
他以往西服外套一丝褶子都没有、头发丝都龟毛地打理好的父亲此时满脸憔悴,外套甚至扣错了个扣子,此时一来便拉着这会儿刚进门的医生痛哭流涕,一口一个感谢他们救了自己儿子。
牧新艰难扭动脖子,视线定在门外的走廊,那张一闪而过本来不该熟悉的脸让牧新本来就不好的身体差点加上心肌梗塞——许知霖这会儿来医院是图什么?
两周后,牧新能勉强下床,但由于伤势较重还需要坐段时间的轮椅,但他感谢老天给罪孽深重的自己留了一条命。
原因无他,这次车祸给牧新撞得满脑子“吃枣药丸”。
“妈,我是什么贱人吗。”牧新嚼着苹果,看着窗外模模糊糊的光晕,想外面的天气应该还不错。
他询问的语气太认真,文思沂都差点被吓住,“哎呦我的儿,真撞傻了?来我摸摸头……”
牧新躲了两下,知道这事不好说。
毕竟整个世界就一巨大的复仇爽文,他们全是为主角逆袭蜕变添砖加瓦的NPC这事,说出去别人只会以为他的车祸后遗症是撞坏脑子。
这个世界是小说构成的,而牧新,一个觉醒了自我意识但不是主角的人,是一个炮灰……之一,甚至是反派炮灰。
还是一个戏份不超两集的反派炮灰。
真正的预备逆袭的此时此刻惨得要命的主角,许知霖,是那个分班后牧新只在开学见了一周,在此之前听过无数次的学神,这配置妥妥的主角命。
小说叫什么名字牧新不清楚,内容简单概括就是天崩开局的主角经历一系列苦难后进化为天龙人,开始拳打曾经看不起他的,脚踩曾经侮辱过他的炮灰们。牧新很不巧的是一个几笔带过的反派炮灰。
而小说开头就是狗血的多年后同学聚会,主角带着王霸之气登场并开始细数在场的人里做过什么,简单说便是他高中时遇到牧新这堆老鼠屎,被打压霸凌至留下深刻心理阴影。
因此关于主角如何惨的戏份,准确说全是回忆,牧新这个上帝视角的人也完全不清楚具体会发生什么,就知道自己是要实打实的看着主角被侮辱霸凌……
至于重点高中里为什么会有除了主角全都不学无术、整天想着搞校园霸凌的人,书里没说。
反正只要能表现出主角的“惨”,书里的反派什么都干。
包括但不限于违法且致命的策划车祸剧情。
“我们也不指望你继承家业,但是人不能真傻啊。”母亲看他出神半天,忍不住叹气。
牧新有苦难言。
书里牧新的结局简单写了笔:绝望的爸,发疯的妈,跳楼的自己。
“让我想想。”
牧新开始思考自己悲惨结局的可能性——自己不说是个圣父,也是个看到老人倒地会扶然后被讹钱因此一个没注意光荣住院的老好人。
怎么他就成反派了?还是个光看侧面描写就知道很恶毒的反派
还有那悲苦主角,牧新对他没有一丝不敬,全是仰慕。
知道自己和学神分到一个班后,他想抱大腿求带飞还来不及,他是基因突变了要去打压霸凌?
“又怎么了?没真的骂你傻,别哭。”母亲在旁毫无感情地在棒读。
但牧新还是觉得一阵幸福,“妈妈,真好。”
“唉……”傻就傻吧。
一月之期,到点出院,牧新第一件事就是去学校。
按理说他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远离危险选择跑路,但那剧情bug太大了——先不说小说中的设定和自己冲突,牧新还有必须要留这的理由。
学校正在进行月考最后一堂,位置全部拉通,牧新也得以在逐渐凉下来的九月末享受一把办公室的温暖。
年级主任对他进行了两分钟的口头关心后被一个电话叫走,牧新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又不敢玩手机。
左顾右盼一阵,他注意到了桌上的一沓资料,是经济困难学生助学金申请表。
第一张赫然是那见面不过两天的主角,许知霖。